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妈,你不能再胡来了,哪有人说清明节去开棺的?”
“你爸托梦了,还敲棺材了!他有话没说完!”
“托梦?那是你想太多了吧?不如你直接说,你不想把房子给我们!”
锅里粥正咕咕咕响,王大妈的眼神却一寸寸冷。
她看着面前的三个孩子,声音颤着低了下来:“你们一个都不信是吧?那我就自己开,我倒要看看你爸到底想留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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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大妈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赤脚医生,麻利、脾气直,谁家娃发烧、扭了脚,她扛着药箱上门。丈夫王沛却是镇小学的语文老师,一口字写得端端正正,说话细声慢语,爱喝半口酒,爱在树下抖落毛笔字。
一个像火,一个像水,日子过了五十年,居然没红过几次脸。村里人打趣他怕老婆,王沛就笑:“她吼我,是还想搭伙过日子。”
他们有三个孩子。老大王建华,是机关里的人,说话常带“批示”“审批”这种词,最有派头;老二王勇跑建材生意,进出都是车,穿金戴表,嘴里满是“市场”“价格”;最小的闺女王丽,大学毕业后嫁到省城,说话尾音发轻,王大妈时常听不懂她那些“生活方式”。
去年正月,王沛过完七十岁寿宴。王大妈亲手蒸了三层寿桃馍,又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酱猪蹄、红烧鲤鱼、家常豆腐。他喝了半杯酒,笑着说:“能这么过到七十,知足了。”
第二天清晨四点多,他起夜,结果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卫生间门口。
“老王!”王大妈在黑暗中吓得一身冷汗。
救护车来了,把他送进了县医院。CT一查——脑出血,医生表情凝重,说:“年龄偏大,情况不太乐观,先住ICU观察,但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王大妈一夜没合眼,守在走廊尽头,眼神呆滞。病房外贴着“重症患者,请勿喧哗”,但她还是听到了那几个人的对话。
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三个子女站成一排,各自低声说话:
“你们谁知道爸退休金还有多少?”王建华皱着眉,“现在医院一天几千,得提前打算。”
“房产证你们谁有?”王勇抽着烟,压着嗓子,“老宅要拆迁,那边规划听说批了。”
“拆了也不能只你俩分吧?我是女儿,也有份。”王丽不甘示弱,“爸不是偏心那种人,财产也得讲道理。”
王大妈原本捧着一碗泡好的红糖姜水,听到这话,手一抖,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他们仨一愣,王建华先反应过来:“妈,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提前商量下而已。”
“你爸还没咽气呢!”王大妈咬着牙,一字一句,“你们心咋这么硬?”
王勇还嘴:“那也不能不管实际情况啊,房子总得分吧?你们别忘了我在那房子里贴了多少砖,搞了几次装修。”
“我也贴过钱!”王建华反驳,“你记不记得五年前我给你们换过窗户?”
王丽叹了口气:“我是嫁出去的人没错,可也不能就没份吧?我没伸手要你们一分钱。”
王大妈强忍住眼泪:“你们别吵了,谁也别说了!房子我谁也不会给。”
她拎着水壶回病房,看到王沛闭着眼,脸朝着墙,手里攥着他们的合影,照片边角被汗水泡得卷起来。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天再也没睁开过眼。
第二天凌晨三点二十,心电监护仪变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说:“尽力了,家属节哀。”
王大妈听见仪器停止“滴滴”声的那一刻,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她坐在病床边,轻轻地替他盖好被角,把手里的老花毛巾搭在他胸口。
“老王……他们谁都不记得你生前最爱喝什么,只惦记你那点退休金了。”
葬礼办得极快。王建华说:“现在简化也不是坏事。”王勇点头:“还得上班,爸不讲排场,他不会怪咱。”
连守夜都只留了一晚。
老宅门口的白布还飘着,王大妈站在堂屋门槛上,看着他们三个孩子提着包说再见。
她点头:“路上慢点。”
可心里知道,这一走,他们是来抢的,不是来送的。
回屋后她关上门,从抽屉里翻出几十年前老王写的那封“六十大寿感言”,纸已经泛黄了。
最后一行写着:“若我先行一步,老屋归你一人安住,勿争。”
她看了一眼,又叠回去,默默点上香,放在神龛前。
但房产证在哪儿,她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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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很快王沛去世快一年了,王大妈心里清楚,七十年的夫妻情分,说没就没,世上哪还有什么“白头偕老”。
这一年,她过得不容易。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而是心冷。
老王走后,屋子一下子就空了。以前他总喜欢在院子里擦拭那辆老自行车,嘴里哼着小调,一边擦还一边叮嘱她:“别忘了烧水,早点泡脚。”
如今水壶还在,水却凉了。
头三个月,王建华最勤快。每周必来,嘴上说是“孝顺老娘”,可每次来,都像来查账的。
“妈,房产证在哪?我记得你们是早年就办下来了,纸质的那种吧?是不是放你们婚礼的老相册里?”
王大妈没吭声。
王建华见她不说,又拐了个弯:“不是我惦记,是我在机关单位干事,懂这些。现在政策变动快,你这房要是拆迁了、换评估了,没房产证吃大亏。”
话音未落,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意向协议”,上头只盖了个章,名字空着:“你就签个名,我好去跑个程序。”
王大妈戴着老花镜一看,脸当场就冷了:“你爸骨灰还热着,你就忙着分房子?”
“我这是为你好……”王建华搓搓手,有点尴尬。
王大妈没吭声,把那纸折成两半,“啪”地扔桌上:“你回去吧。”
他走后没几天,王勇拎着水果、拎着酒来了。一进门就笑嘻嘻地喊:“妈!我是真惦记你啊。”
“哟,稀客。”王大妈放下针线,站起身来,眼神淡淡的。
“丽丽不是嫁人了嘛,我不贪,你看,房子我跟大哥平分就行。”
王大妈抬眼看他:“你咋不说,你装修那年‘借’的三万块,十年了也没还?”
王勇撇撇嘴:“妈,亲情是算账的吗?我又没说不给。”
“你没说给。”王大妈语气冷冷的。
王勇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凝住了。
几天后,王丽打来电话。
“妈,你不怕房子变成遗产纠纷啊?”
“我怕过了,怕来怕去,怕得是你们不再回来了。”王大妈捏着手机,声音不高,但一句句字字清清楚楚。
“爸不在了,你要为自己打算。”王丽的语气带着点“知性温柔”。
“我老了,有你爸留下的藤椅,有你爸种的梨树,有炕头上的热水壶,比你们仨都靠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那……你自己过吧。”
王大妈“嗯”了一声,慢慢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
她不是没想过给他们。
可每次他们说话的眼神,都像狼盯着肉。
她想给一个温暖的家,他们却只惦记砖瓦上的名字是谁。
她最早也翻找过老头子的东西。
房产证早年是王沛办下来的。他这个人节俭,但做事讲究,从不乱放重要的东西。
他生前喜欢把重要纸张夹在旧课本里。王大妈记得,他常说:“纸藏在纸里最保险。”那柜子里教案、课本、账册一叠一叠,三十多本,她翻过两三次,眼花头疼,干脆不找了。
“你们惦记得紧,就自己找去吧。”她嘴上说得硬,心里却又舍不得让他们随便碰——老头子那些课本,她翻一页就落泪,孩子们翻一页只问值几个钱。
转眼清明将近。
王大妈提前一周开始张罗。
她先去镇上买了纸钱、香烛,还顺了些熟花生、干豆腐,又掂着老王以前爱喝的二锅头,特意选了“老白干”,她知道他喜欢这款,觉得够冲,暖胃。
回到家,她一件件仔细洗干净,用纱布包好。
她一边擦苹果一边想起:是不是也要通知孩子们?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拿起了电话。
第一个打给王建华。
“这不巧了妈,我值班。老单位好几个人请了假,我真走不开。”他语速飞快,“心里记着呢,您放心。”
“你爸头一年——”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头多给他烧点纸钱。”
电话挂得飞快,仿佛多说一句就亏了似的。
第二个是王勇。
“妈,我这几天跑货,忙得脚打后脑勺。”他夸张地说着,“真走不开。哎,做生意这行就是这样,断单了可麻烦。”
“那你爸头一年——”
“给他多烧点纸,让他保佑我多签几单。”
王大妈没吭声,把电话挂了。
第三个是王丽。
“妈,我这边孩子发烧了,两天水没挂完,我也刚和他爸吵架,心情不好……”她轻声说着,带着点鼻音。
“清明我就不回了,哥他们不是在吗?”
王大妈“哦”了一声。
“你保重身体啊妈,别一个人逞强。”
“我不逞强。”她语气忽然变冷,“我一个人都活了一年了,不多这一回。”
挂断电话后,她盯着手机看了好久,直到屏幕黑掉,才轻轻把它塞进枕头下。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亮得发冷。
她坐在槐树下那张老藤椅上,一动不动。
那藤椅是王沛自己钉的,用旧门板改的,椅背有个磨光的弯儿,是他靠背时留下的痕迹。
以前夏天两口子坐在那儿,一个摇蒲扇,一个掰西瓜,如今只剩她一人,椅子也晃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也在叹气。
她仰着头,望着夜空,眼睛干涩。
“老王啊……连清明都不愿回来的子女,你真是……看走眼了。”
这一句,轻得像风吹灰,却飘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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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清明节那天一大早,王大妈就起了身。
外头天还没亮,屋里静悄悄的,老式挂钟“咔哒咔哒”地响,像是在提醒她,今天该出发了。
她先煮了一壶热水,洗了把脸,把祭品一样一样地装进编织袋。
香烛、纸钱、花生米、两瓶二锅头,还有她亲手叠的一串纸元宝——那是王沛生前最迷信的,说黄纸叠得尖,祖宗才收得准。
她蹲在灶前烤火,眼神空落。
这天本该是全家一起上坟的。以前王沛总会提早备好香和锄头,一边笑着说“老朋友们要聚一聚了”,一边给她拎起小板凳。
可今年,他走了,孩子们也不回来,只剩她一个人,拎着两袋供品,一根竹棍,一口气走到后山。
山不高,但坡陡。
她走得慢,穿着一双解放鞋,鞋底磨得平平的,每一步都咯吱作响。
背风处草木清香,前夜还下过一阵小雨,路边泥泞,一脚深一脚浅。
到了墓地,太阳刚冒出头,坟前积了些落叶,她蹲下身子,一点点清理。
王沛的坟修得不气派,但整齐。碑是青石做的,上头刻着“王沛之墓”,字是村里老先生写的,歪歪扭扭,却挺端正。
她轻轻叹了口气,点上香,把花生、酒一一摆好。
点纸钱时她跪在地上,嘴里絮絮叨叨。
“老王,我来看你了。”
“你那仨孩子,一个都没回来,我就不指望了。”
“你说得对,心凉了,就别烫着自己。”
“我一个人也能过,就是这屋子,没你唠叨怪安静。”
她边说边烧纸,火苗在风中飘摇,纸灰飞起几缕,在空中旋了两圈才落下。
她一抬头,看到灰烬里有一小角焦黑的黄纸,纸上似乎有字。
她皱了皱眉,凑过去看了一眼,却被风吹得飞远了。
“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她低声问着,没有人回应,坟前只剩风在窸窣吹动。
她起身拍了拍膝盖,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可刚走两步,背后突然传来“咚,咚。”
她顿住,回头看。
那声音,不大,却很实在。
她以为是心跳错觉,又听了几秒,却再也没响。
她屏住呼吸,蹲下来,把耳朵贴近坟头。
四周静得出奇,连鸟叫都停了。
她扶着碑站起,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树荫下,心怦怦跳。
王沛生前每次回家都只敲两下门,不多一下,也不少一下。
“咚、咚”,那是他们家几十年来最熟悉的声音。
她曾经在厨房听见这声,就知道他回来了;夜里躺在床上听见,也知道他在门口站了会儿。
可现在,他坟里也敲一样的节奏——
她再也无法当没听见。
她盯着坟头许久。
风吹得她耳边头发乱舞,树影斜斜地落在坟边,像是有人站着低头看她。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抱紧胳膊:“是不是……你有事没交代完?”
没有回应。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活了一辈子,听得出风声和人声的差别,更听得出——这声音,是她老伴的。
她没有再往前走,也没有回去,只是在原地站了很久。
太阳慢慢落下,天边泛着橘黄。
直到有只野猫从旁边跳过,她才缓过神,背着供品慢慢往下走。
下山那段路,她一步三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人看她。
回到家已是傍晚。
厨房里还留着早上没收拾完的碗筷,她提不起手来洗,只静静坐在王沛那把藤椅上。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吊灯微晃,墙上的影子来回摆动。
她拢了拢外套,轻轻地说了一句:
“老王,你要是真还有话要说,晚上就托梦吧……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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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晚上风大,窗户关不严,嗖嗖作响。
王大妈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满是白天那两声敲击,越想越心慌。
她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老屋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屋里黑乎乎的,像是停电了。她喊了几声“老王”,没人应。推门进去,却看见一口黑漆棺材放在炕上。
棺材盖轻轻动了一下,吱呀作响。
她怔住了,身体像被钉住。
下一秒,棺材盖缓缓打开。
她看见王沛就躺在里面,脸色蜡黄,身上穿着寿衣,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别走……”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声音。
王大妈想开口,嗓子却像堵住了,说不出话。
王沛忽然抬起手,手里握着什么,似乎要递给她。
她正要走近去看,突然棺材“砰”一声合上,她猛地惊醒。
屋里一片黑暗,只有风声夹杂着窗户轻颤。
她大口喘着气,背后的汗把被褥都浸湿了。
她伸手开灯,手指都在抖。
梦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王沛那双睁开的眼睛,仿佛还停在她脑海里。
她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拿起床头的手机,拨通了大儿子王建华的电话。
那边接得很慢,显然是刚睡着。
“喂?妈?你这么晚怎么了?”
“建华……我梦见你爸了……”她声音发虚,语气哆嗦,“他在棺材里看着我,睁着眼,不说话。”
王建华沉默两秒:“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不是梦……我觉得你爸有事没交代完。”她几乎带着哽咽,“我今天听见他敲坟了,真的敲了两下,像是……像是回家。”
电话那头明显叹了口气。
“妈,你太想爸了,这种梦很正常,咱也不是没听说过。”
“我知道你们不信,可我——”
“你是不是又想拖着不办房子的事?”王建华语气一下变了。
王大妈愣住。
“我说了,不逼你,但你总得有个态度吧?那房子你也住不了一辈子。”
她心头腾地一股火冲上来:“你爸尸骨都还没凉透呢,你张口闭口就是房子!”
“你别这么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建华的声音放低了一些,“我就是想说,爸肯定也希望房子最后归到我们几个手里,别被人外人占了去。”
“我是你妈,不是‘外人’!”
王大妈吼了一句,手一抖,把手机狠狠砸在床上。
她全身发烫,心跳如鼓,仿佛刚从梦里掉下来,落在现实的地板上,一下摔得粉碎。
她坐了好久,手机屏幕上亮起——未接来电(1)。
她没接,直接关了机。
这一夜她再没合眼,坐在藤椅上盯着门外的那棵槐树,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她心里越来越清楚,梦不是梦,是他真的有话没说完。
不是病后没交代,是——被活活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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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二天一早,王大妈没跟任何人说话,烧了碗面,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把老铁锹,是王沛当年埋树苗时用的,锹头都卷了边,但结实。
她背着包,装好香、纸、酒、火柴,还有一条毛巾和一个手电。
她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如果她不做点什么,心里这口气就永远咽不下去。
到了山上,她再次站在坟前。
阳光照得坟头青灰色的石碑反着光,纸灰还残留着昨天的痕迹。
她点上香,一边烧纸,一边轻声说:“老王,要是你真有事,今天……就再敲给我听。”
风静了一阵。
然后,真的,“咚——”
她心跳猛地一停,死死盯着坟头。
隔了两秒,又是清清楚楚的两声:
“咚,咚。咚”
这一次,不像幻觉,不像心跳,也不是风吹树响,而是像有人在棺材里用指节轻轻敲着木板。
三声,正好是他们家以前敲门的暗号。
她眼睛一下红了,嘴唇也哆嗦了:“你还在啊……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你是不是……委屈了?”
这一次她没再犹豫,转身下山,直接去了村里。
村口晒太阳的几位老人看她拎着铁锹,神色不对,纷纷站起来:“王嫂子,你……你干嘛去?”
“我要开坟。”她语气平静,“我老头子不安生,我得给他个交代。”
“什么?!你疯了?”
“开棺是大忌,还是头一年清明,怎么能乱动?!”
有人拦住她,也有人低声劝:“你年纪大了,不能犯糊涂……”
可王大妈只是摇头:“你们信不信是你们的,我听见了,我亲耳听见了三声。”
“他不安生,就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没说清楚。我要看看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要开棺,你那几个儿女同意吗?”
她冷笑了一声:“他们啊?他们巴不得我早日下葬,那房才归他们。”
众人一时语塞。
王大妈不再多言,回家,烧了一壶水,洗了个脸,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等天黑。
夜里十点多,她披上外套,手拎锹和手电,穿过村口,直奔后山。
月亮挂在半空,白得发冷。
山风吹得树叶哗哗响,远处有狗吠,像是要劝她回头。
可她没回头,一步一步走上去。
到了坟前,她停住脚步,盯着那块碑。
她举起手电往下照,目光冰冷。
“老王,要是你真还在,就再告诉我一声。”
她静静等了五秒,十秒,直到她几乎开始怀疑自己——
“咚!”
又是一声,重了些,急了些,像是在催促。
王大妈深吸一口气:“你别怕,我这就来。”
她弯下腰,双手拽着铁锹,第一锹插进土里,发出沉闷的一声。
那土不算硬,才下过雨,松软易挖。
可她六十多岁的人了,每一锹下去,腰都震得发麻。
她一边挖一边抹汗,喘着粗气。
月光下,她像个疯了的人,在坟前刨着地,铁锹撞击泥土的声音成了夜里的唯一节奏。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电光已经有些暗了,她终于听见一声闷响——铁锹碰到了棺材盖。
她跪下,伸手刨掉上面的浮土,用指甲一点点抠住棺盖的缝隙。
锯开的地方早已裂开一条缝。
她弓着腰,撬棺的手已经在抖。
“咔哒——”
棺盖终于被掀开了一角,一道裂缝在黑暗中慢慢撑开。
陈年的木板一旦松动,里面的气息便像被压住多年的沉疴猛然泄出——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夹杂着土腥与老衣料的霉味,呛得她连连咳嗽。
她半跪在泥地上,强忍着刺鼻气味,颤颤巍巍地举起手电,光柱一点一点照进那口棺材。
她不敢一下子全看,先从边缘扫起,扫到王沛的肩膀,再到他的脸——
王沛还在。
脸色灰白、嘴唇干裂,眼睛紧闭,表情却出奇地安详,仿佛仍是那个早上喝茶看报的老人。
寿衣还穿得整整齐齐,但她很快就注意到——
他双手的位置不对。
不是平叠在腹前,而是——紧紧攥着一张纸。
那纸已经有些湿,边角泛黄,在手电光下一抖一抖地微颤着。
她整个人猛地愣住。
心脏“砰砰砰”地跳,像要撞出胸腔。
她伸出手,手抖得像筛糠一样,一点点去触那张纸。
就在她碰到那纸的一角时,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嘴唇发干,低声喃喃:
“你到底想让我……看到什么?”
棺材里的那张纸,将彻底改写她余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