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鱼：中国高考与中国足球的无间道

高考真正的问题是：考试结束以后，没人再给我们设定目标。

我们必须面对长久的迷茫。

前两天，我认识了一位足球经纪人，他负责送10岁左右小孩出国训练。直接去西班牙巴萨这种俱乐部的少年队。

当然，孩子父母要有点经济实力，价格很贵，有足球天赋的毕竟凤毛麟角。如果没天赋，这笔钱就打水漂了，但还是有不少父母愿意，就算是给孩子青春的一次研学旅行。

那些小孩在国内时就已经在训练了。没想到，巴萨少年队教练看过中国小孩踢球后，说他们的基本功不在西班牙队友差。

我们孩子的技术、体能、速度等指标都不输巴萨同龄人。

记得看过的一部纪录片，说70年代时，中国有位少年足球天才，我忘了名字。被国际足联评为当年的未来之星，这种评选每年评两个，当年和他一起获奖的是荷兰少年范巴斯滕。后来，范巴斯滕成了国际巨星，而那位中国少年天才却无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今天的中国少年，虽然不是天才，但同样不输国外少年，就好像一个轮回。

那位足球经纪说，巴萨教练很惊讶中国少年们的训练强度，他们练射门、带球、传球、过人等技术，以及体能速度等训练的次数，一周多达十多次。而巴萨少年队一周也就练四五次。

但有一项是中国少年们没有接触过的，那就是培养如何决策？

教练会花很大精力去给球员讲，在遇到不同场景时，那些球星是如何决策用什么技术动作来处理的。并结合讲解，现场练习。这种决策培养不像训练那样枯燥，还可以做成各种游戏，孩子们很喜欢。然而，国内几乎没有这种意识。

我们的球员天然认为，一场球怎么决策是教练的事，教练做了决策，球员用过硬的技术、速度、体能等去贯彻执行。国内很多体育运动都是这种流程，乒乓、跳水、举重、游泳······都如此，且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但偏偏足球不行。

中国孩子的足球技术、体能、速度都不错，能练出来。但在瞬息万变的比赛场上，此刻不知道该传还是射，彼刻不知道该用外脚背还是内脚背。如同每种工具都很熟练的开锁匠，面对一把把不同的门锁，不知道用哪把工具开哪把锁一样。不过，开锁是简单任务，师父可以告诉他用哪把工具，开哪种锁。就像乒乓、跳水、举重、游泳······等简单体育，教练可以帮运动员决策。

但足球场上，11个人在无数个瞬间，面对复杂的场面，教练只会讲整场比赛的策略，方向。不可能告诉每个球员在每个当下用哪把工具，开哪种锁。这种球场上的感觉和细节，一名优秀的球员应该比教练更能领会。

听了足球经纪人的话，才想起为何世界杯冠军教练里皮，欧洲杯冠军教练卡瓦乔等知名外教都没法带好中国队，甚至毫无起色。就拿去年中国0:7输日本那场比赛来说，知情人讲了那场比赛的内幕，教练伊万在赛前反复说日本队跑位很灵活，大家保持队形，不能丢了位置。球员执行了吗？执行了，而且非常坚决。七个丢球没一个是丢了位置导致的。

可是，球员连有强度的逼抢都没有，让对手很轻松的进球。

为何不上强度去逼抢？

就是怕丢位置。

这就是没有决策能力的工具人。组织让做啥就做啥，你让我守住位置，我就守在位置上。但在外教看来，上前逼抢根本就不用交代，这应该是一个球员最基本的决策能力，甚至是一种本能。然而，我们的孩子不具备自己做决策的意识和能力，从小就没有面对负责环境做决策培养。

这就好比春游时，父母告诉你，家里的伞容易坏，要小心保护。在路上，遇到下雨。最后，你淋成落汤鸡回家。父母问你怎么不打伞呢？你说，我把伞完好的保护在了背包里，不让它淋一滴雨，怕它坏了。当下雨时，你面临决策，该怎么办？一个有基本决策能力的人都知道要打伞。但没有决策能力的人，首先想到父母的决策：不要把伞弄坏了。虽然你知道怎么打伞，却不知道在下雨的场景下要不要打伞。打伞是技术问题，要不要打伞是决策问题。中国球员就是这个春游不打伞的孩子。

最后，那位足球经纪给我讲了C罗的成长经历，他并不是少年天才。但从小在这样的土壤下长大，形成了决策本能，在实战中决策，怎么逼抢、怎么带球、怎么传奇、怎么射门······才能逐渐摸索出自己的天赋、特点。然后根据自己的独特天资，有针对性做肌肉练习、技术动作练习等，不断进步，又站在更高的高度去决策，去练习，决策—训练—更强大的决策—训练—······由此正向循环，成就梦想。

正是强烈的自我意识，才会产生强大的内驱力，去不断鞭笞自己利用天赋，自我实现。我的人生，我的成长路径，我做主。这才是C罗极度自律，以三流的天赋，成为一流巨星的奥秘。他找到了自己，无限去接近最好的自己。

如果像中国球员那样机械执行，就只是完成任务，哪怕从小技术、速度、体能都很好，但不会形成强烈的自我意识和内驱力。更不会摸索出适合自己的位置，踢法，往哪个方向去提升技术。再厉害的工具人都不会有大进步，

说到这里，已经不仅是说足球了。

中国孩子在很多方面从小就表现优秀。我一朋友刚移民日本，她上初中的女儿去读日本同年级学校后发现，除了日语需要恶补以外，其他的什么数学、物理、自然等课，日本同学正在学的，是她在中国小学就学过的。轻松地不要不要的。

但日本学校有很多游戏和兴趣小组，培养孩子去完成一个任务。比如一起去做种树，那么你就要去了解种的是什么树，需要什么土壤，什么光照、什么水份，才能存活、生长。然后你再决定去找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土壤、光照和水源的。这些知识量都不大，但重要的是整个过程，你在不断做决策。决策过程，涉及团队配合、管理、植物学、地理学等等。类似的游戏和决策做多了，就会发现自己的禀赋和兴趣，从而形成强烈的自我意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并逐渐摸索出适合自己的成长进阶路径。这就是为什么西方要比中国学生显得成熟的原因。

我在给学生上戏剧课时，曾让他们自己排练话剧，那是一个游戏般的任务。他们自己找剧本，自己分角色，自己找服装，遇到困难来问我。他们选了《麦克白》，然后研究那个时代的服装，莎翁的台词，舞台的语言，最后呈现了一台话剧。那台话剧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表达能力得到了很大提升，比理论课进步大多了。可惜有这样尝试机会的课太少，不然，相信他们也会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方向和路径。

所以，你知道吗？国外的很多孩子在上大学前以游戏和玩耍为主。上大学后，却非常努力。常春藤大学不少学生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学习。恐怖吧？真正恐怖的是这样的努力来自学生自身的内驱力。没人逼他，就像C罗一样。而如此恐怖的强度却发生在我们孩子小学中学的时候，被老师家长轮番鞭笞驱动。

所以，高考完，就该烧书了。

高考，把中国从知识荒漠的时代拉出来。像指挥棒一样，分配给18岁以前的我们基础的学识，完整的知识结构。更重要的是，它给了我们一个目标，如同去往学问的审判台，人生为此一搏。审判台前的法官像阎王爷一样古板，也像阎王爷一样公平。基本能做到不看世间贫富贵贱，只看考卷。让我们在18岁以前被喂养着知识，辛苦倒也充实。

但高考完，我们突然不知道怎么决策自己的人生了。

杨振宁曾说，中国学生基本功很扎实，知识结构牢靠。美国学生知识结构有缺陷，但主动性很强，他们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该做什么实验。这句话非常精确的道出了中西教育的本质区别。基本功和知识都是技术层面，技术是可以弥补的。但主动性才是自我的觉醒，决策这条路无人能替代，你必须自己去走。后者显然比前者更重要。尤其在未来的AI时代，找到自己的独特性，独特的禀赋和成长路径，才是安身立命的关键。

高考的本质，它替代了我们的决策，就像乒乓、跳水、举重、游泳······的教练，它告诉我们每一个技术动作，什么样的知识，该怎么练习才会吃透；什么样的试题，该怎么回答才会得分。然而，整个人生，是一场足球赛。

高考完以后，没人再给我们设定目标。

我们必须面对长久的迷茫。

我是直到30岁以后才清晰地直到自己要怎样地生活，并且逐步探索出属于自己的奋斗道路。遗憾的是，大多数中国人一生都不能定义自己的价值追求，而在别人规定的赛道里奋斗。这也是为何中国各行业特别卷的原因，别人是自己定义赛道，活出不同的人生。我们的高考高手们大多数做了工程师，留校任教，公务员，国企，因为这些不需要自己定义目标和任务，更多的是执行。高考后的广阔人生也像高考一样，千军万马竞争独木桥。少数自己定义目标的创业者，创意者，自由职业等却生存艰难。我们的文化留给自我探索的土壤太少。以至于我们的孩子到青春期时，连标榜个性都显得光怪陆离，他们想反抗，想自我，都不知道怎么反抗，怎么自我。而人到中年，很多人又变得油腻。据说婚外情比例我国是世界第一。因为面对无法自我定义的人生，只有性才能保持原始的生命力。

幸好，文化交流能让土壤松动。日本是因为有几十个球员在欧洲踢球，才会让日本足球发生质的飞跃。决策成为了他们踢球的肌肉记忆，如同日复一日的做题是我们的肌肉记忆一样。也必须看到自我定义目标这一中西教育的本质区别，我们才可能发生根本的改变。

我认识一位国内财经大学的高材生。本科毕业后，她去德国读研究生，两年后，她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国。走之前，她聪明灵秀，门门课拿高分，外语也很溜。回来后，吃成了一个肥妞。因为无法完成学业，得了抑郁症，暴食。再次看到她时，她神情飘忽呆滞，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地狱逛了一圈回来。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是执行目标的高手，却不会定义目标。德国的研究生恰好要你去决策研究什么，自己定义学术范围。

不吃透这个本质区别，去留学还不如去旅游。尤其是信息和AI愈发先进的今天和未来。

然而，我们这个教育本质，又根植于几千年的文化岩层，从商鞅的愚民开始，就逐步深入到了我们的骨髓和血液，像无间道般的深沉。所以，我们需要对重生有着更切肤之痛的渴望，才会得到我们被造物主创造的独特和唯一。

因此，我们和西方一样，需要重新定义独属于自己的高考，找到并打开自己人生的那把锁，走进枷锁背后，属于你的生命之门，去体验你被造的神奇和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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