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 涛‖印宗“隋唐”的当代意义

邹　涛

1962年生，1983年毕业于吉林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篆刻院研究员、《中国书法》杂志学术委员会委员、浙江书法院特聘研究员。1990年获第三届全国中青年书法家篆刻家作品展优秀作品奖，1991年获第二届西泠印社全国篆刻评展优秀作品奖等。应邀担任全国第八届篆刻艺术展评审委员兼学术观察员等。著有《中国书法全集·赵之谦》《赵之谦年谱》《篆刻津梁》《雅室清赏（文房杂项）》《书斋雅物（笔墨纸砚）》《荣宝斋书法篆刻讲座·篆书》等，主编《吴昌硕全集》（十二卷本）等。

印宗“隋唐”的当代意义

文｜邹 涛

一、印宗“隋唐”

“印宗秦汉”可谓篆刻艺术创作的无等等咒，但形成今日之局面，则是宋代印谱出现之后阴错阳差导致的结果。秦汉印章钤于泥，阴文印面所呈现的视觉效果，正好与印面相反呈现为阳文，大量的出土封泥实物可以为证。

汉代发明了纸张，随着纸张的广泛使用，简牍慢慢被纸张所淘汰，印章用于简牍上的“封泥”，失去了它原有的功用，渐渐转化为钤盖纸张，新的印章制度由此产生。

尚书吏部告身之印

印章钤盖于纸张始于何时？并无确切记载。敦煌出土经卷、文献上有印章钤盖的实例，比如断为隋代的“永兴郡印”、唐代“三界寺藏经”等等，类似于今日的收藏印，还有“开元廿三年十二月十四日”唐代文书上钤盖的“尚书吏部告身之印”，这让我想起徐浩《朱巨川告身帖》、颜真卿《自书告身帖》上钤盖的“尚书吏部告身之印”。公文用印，大家应该可以发现，印章的钤盖是覆盖性的，也就是说，把印章不留余地地盖在了有年月日、名字等特殊文字之上，目的非常明确，就是防止别人更改，与封泥防止简牍被拆开的属性相类。

天元皇太后玺

地不藏宝，文物、文献不断出土，让我们渐渐有机会了解印章历史的制度与变迁。南北朝北周武德皇后墓出土了一方大型金印“天元皇太后玺”。4.55×4.45cm，獬钮，阳文，重八百多克。这方印的制作，当在北周武帝驾崩，经宣帝传位于静帝，武帝皇后被尊为“天元皇太后”时，即公元578年。它的出土，让我们可以清晰地判断，巨型阳文印发源至少不晚于南北朝时期。这类朱文印，显然是用于钤盖纸张的，区别于之前的封泥用印。南北朝时期当是印章制度的转折点，而隋唐引领了大型阳文印的普及，从此阳文巨印渐渐流行开来。这是印章发展史上缘于纸张普及带来的根本性革命。这类朱文印，统称为“隋唐印章”。

桑乾鎮印

要之，隋唐印章才是钤盖于纸张的。秦汉古印只钤于泥。将秦汉印章钤盖于纸，源于宋人所制作的印谱。此后，印谱上的“秦汉印”（阴文印面）影响了元明清流派印章，让印学变得丰富多彩，某种意义上说，是阴错阳差的结果。文人的参与，使印学再一次发生了变革，篆刻由此步入艺术殿堂。

明清流派篆刻家们倡导“印宗秦汉”，师法秦汉玺印，成了篆刻艺术的根本理论之一。其实，通过印学史，我们知道，钤于纸张的篆刻，其源头在隋唐，因此，更应该师法“隋唐”。

尚書兵部之印

二、隋唐印对于当代篆刻的意义

其一，印面的巨大化，适合篆刻艺术的独立展示。从当代展厅艺术的角度考虑，印面巨大，加之阳文，墙面效果较之方寸大小的秦汉印更为醒目。

其二，丰富了篆刻艺术的取法、格局。当代篆刻艺术，取法比明清流派篆刻更为自由，古为今用，与古为新。事实上，当代篆刻界不断探索，有的取法“先秦古玺”，也有的把目光放在隋唐乃至宋元，艺术视角开阔，百花齐放，不再局限于印宗“秦汉”。丁敬有诗云：古人篆刻思离群，舒卷浑同岭上云。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汉家文。

禮部行從之印

其三，艺术效果的可塑性。隋唐印章首先是阳文印，与秦汉印风完全不同，有其时代风貌。印面的巨大化，线条的转折、文字的造形，较之秦汉印更为舒展、从容，艺术效果的可塑性更加突出，极具魅力。明清印人的朱文创作，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到隋唐印风的余绪，当代篆刻则可以更进一步研究探索并从中取法，定能给当代篆刻艺术创作带来新的突破。当然，印宗“隋唐”，不是照搬“隋唐”。由于隋唐印章以隋唐篆书为基础，部分文字与秦汉篆书略有异形，创作时需要适当甄别、完善。

永兴郡印

此外，材料学、工具、铸造工艺等科学的进步，使得篆刻创作更为游刃有余。篆刻艺术是源于文人参与制作，而文人参与制作是因为发现了便于刻制的石料。古代印章的材质，多为金银铜铁、骨角牙玉陶等等，确非元明清文人所能独立完成，而今日，无论工具、制作方法，都今非昔比，普通篆刻爱好者、篆刻家也能够独立完成金银铜铁陶的创作，特别是金属印章的制作，穿越历史、亲近古人，使我们能够更加深刻地理解古典。

虽然明清流派篆刻家们大多鄙视“隋唐印章体系”，事实上他们所贬抑的大多是宋以来九叠篆的僵板。而隋唐印式，不同于宋以后的九叠篆法，且形式多样，不可混同。历史上的种种印论偏见，往往是对印学史的错误解读，需要我们重新认识、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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