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不讨好的政治赌博：黑莉宣布将在大选中投票给特朗普

当地时间5月22日，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黑莉(Nikki Haley)公开宣布，自己将在11月总统大选时投票给自己一直严厉批评的特朗普 (Donald Trump)。

是投票 不是支持

作为在此次共和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初选中与特朗普博弈到最后的对手，曾在特朗普政府中担任要职的黑莉一直竭力营造“共和党内最坚定特朗普批评者”的人设，就在不久前，她还公开放话，重申自己“永不赞同特朗普”（Never Trump）的竞选口号，因此她此番“急刹猛拐”，引发广泛关注和纷纷热议。

当天黑莉在华盛顿出席保守派智库哈德逊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活动并发表讲话，这是3月退出共和党内初选后她首次公开在正式场合露面。当被问及“拜登（Joe Biden）和特朗普在国家安全问题上谁会做得更好”时，她表示虽然“特朗普在这些政策上并不完美，我已多次明确表示了这一点，但特朗普的表现更糟，因此我（在大选时）会投票给特朗普”。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走得过远，接下来黑莉花了更多时间强调“是投票但不是支持”特朗普，她称“话虽如此，我仍坚持自己在中止参选演讲中所说的，即特朗普应明智地接触数以百万计投票给我并继续支持我的选民，而非认定他们只能支持自己，我真诚地希望他能做到这一点”。她甚至表示，特朗普“在一场惨烈的初选中丧失了任何形式的政治生存能力，并表现出道德弱点”，称特朗普“脸皮薄、易分心”，美国需要摆脱由他所带来的“混乱”。

事实上此次共和党内初选从未出现过黑莉所谓“惨烈”，特朗普一路摧枯拉朽，毫无悬念地横扫全美，黑莉以外的其余挑战者仅坚持了一两个州便偃旗息鼓而去，黑莉虽坚持得够久，却难得斩获胜绩，绝大多数退出初选的候选人都很快表示支持特朗普继续参选并呼吁自己的支持者效仿，其余则选择了缄默。“我会投票给特朗普，但我不支持他”这样自相纠结的表态，迄今还是第一次在本届选举中出现。

左右逢源的不易

许多观察家指出，共和党上层意识到党内传统派、温和派对特朗普并不“感冒”，而拜登和民主党团队正试图利用这一点挖共和党的墙角。3月黑莉宣布退选之际，拜登竞选团队曾公开“喊话”，称“特朗普才不会在意黑莉支持者的诉求，但我们会在意”。而在只剩下特朗普一个候选人的共和党内初选“独角戏”中，不满特朗普的声音反倒变得更刺眼起来：马里兰州、内布拉斯加州和印第安纳州的共和党内初选，早已退选的黑莉居然赢得了逾二成选票支持，其中5月7日举行的印第安纳州初选，黑莉得票高达22%，而在肯塔基州黑莉得票率虽然仅6%，但把票故意投给特朗普以外“非候选人”的选票总和却高达14%。诚然，因为未报名参选或业已退出，所有这些选票都是规则意义上的“废票”，但多达两位数的“废票”对共和党高层而言是不容忽视的，因为这种“废票”实际上是抗议票，一旦这种抗议票出现在11月大选中，特朗普就有可能重蹈2020年大选覆辙。

在共和党高层看来，黑莉虽不足以“成事”，即在党内初选中击败特朗普脱颖而出，如果继续坚持此前“永不赞同特朗普”立场，却弄不好会坏了共和党的大事，使之在形势一片大好的2024年再次败给民调支持率一塌糊涂的民主党及拜登。道理很简单，尽管黑莉的铁杆支持者不算特别多，但她迄今已成为所有既坚持共和党立场、又绝不与特朗普“同流合污”者的心灵寄托，成为共和党在选举年里危险的“第二核心”。由于拜登是现任总统，现任总统谋求连选连任最大优势不是别的，正是党内的高度协调一致，和在此基础上不可能产生任何值得一提的“第二核心”。可想而知，近来党内高层势必不断软硬兼施，促使黑莉早日“有所表示”，而黑莉虽不想丢弃“永不赞同特朗普”这一自己出线无望后最大政治资本，却也不想因此得罪党内高层，就此断送自己在共和党构架中的前程，因此才煞费苦心地抛出了上述“我会投票给特朗普，但我不支持他”的纠结论调，试图左右逢源，两不得罪。

雄心勃勃的她似乎还有意借此获得更多：她在讲话中暗示，特朗普“尚未与任何身份与我联系”，联想到此前“特朗普将邀请黑莉作为副总统竞选搭档”的江湖传闻，有理由怀疑她这番字斟句酌发言背后的潜台词是“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来”。

共和党竞选策略师康纳斯（John Connors）就持上述观点。在接受BBC采访时他表示，这是黑莉“向特朗普发出的明确信号——我可以接受你的邀请，也可以表达对你更多更大更无保留的支持，但你得付出足够的回报”。

康纳斯认为“或许让特朗普和黑莉搭档也不坏”，因为“这将吸引许多温和派共和党选民支持这个组合，或是在大选中投票给他们，或是向共和党捐款，要知道许多有本科以上学历的共和党女性迄今从未把选票投给特朗普”。

两头不讨好

然而康纳斯想得似乎有点“多”了：目前黑莉表态所得到的，更多是两头不讨好的尴尬。

特朗普本人及其阵营一如既往地对黑莉表现出爱搭不理的态度，特朗普在黑莉“投票但不支持”发言出台前几天刚刚辟谣，称“我从未考虑和黑莉搭档参选”，发言出台后又重申不会刻意迎合黑莉支持者，称“他们想投票给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对此一些分析家认为，或许部分共和党内“高参”有意撮合二人搭档参选，但黑莉固然故作矜持，素来有点“轴”的特朗普也并不愿冒得罪铁杆支持者（他们大多属于保守派“红脖子”，素来不喜欢黑莉）的风险，去和一边抛媚眼一边故意满嘴“碎碎念”的黑莉搭档。

而许多黑莉的支持者同样不买账。

亲共和党网站Bulwark主编、政治策略师朗威尔 (Sarah Longwell)嘲讽黑莉，说她的意思“等于在说‘川普虐我千万遍，我待川普如初恋’，而且还要带着粉丝一起犯贱”；前众议员沃尔什（Joe Walsh）指责黑莉“势利”，“仅仅因为担心继续立异会在党内混不下去就宁可放弃初心”；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前主席斯蒂尔（Michael Steele）斥责黑莉“本可在退选当天把话说清楚”，并指出“要知道当初投票给她的共和党人绝不会投票给特朗普”、“虽然丝毫不惊讶，但我得说我失望已极”，前众议员金辛格（Adam Kinzinger）也作出如出一辙的表示；著名保守派政治专栏作家吉尔戈尔（Ed Kilgore）指出黑莉“一贯野心勃勃，为达目的动辄改变政治立场”，但他也指出“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连前参院少数党领袖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这样一贯和特朗普唱反调的资深共和党人也被迫表态支持特朗普参选，“如今共和党内根本不存在反特朗普的政治家”，那么黑莉的改口“固然不比任何同僚高尚，但也并不比任何同僚更猥琐”。

一些普通网民的反应则更为泼辣：有一贯支持黑莉、不久前还特意给她捐款的网民晒出今年以来黑莉在网上所发表的、严厉抨击特朗普的所有言论截图，警告“人或许有时健忘，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另一位前“铁杆”则失望留言“她就此永远身败名裂，我们再不会信任她”。

随着大选投票日的临近，一切正逐渐变得简单：特朗普如果最终获胜，并不需要特别感谢此番黑莉半心半意的“准支持”；倘再次败北，怼天怼地，却多半不会怼及黑莉此番“准支持”的半心半意。

但对于两头不讨好的黑莉而言，后果可能是严重的：特朗普阵营似乎并未打算理财她抛出的“询价单”，自己的“老铁”却已纷纷开始“差评退货”，即便此番赢得共和党内高层“深明大义”的口头表扬，这笔账终究难言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