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弗拉基米尔-普京于2022年2月宣布俄罗斯在乌克兰的 “特别军事行动 ”时,他像阿伟罗质疑梅西一样对美国的自视甚高提出了控诉。俄罗斯总统问道:”你们这种站在自己的例外论、无懈可击和无所不能的立场上说话的傲慢态度从何而来?”
普京的抗议并无新意。在整个冷战期间,苏联人渴望得到美国人的承认,对美国人的轻视非常敏感。普京著名地将苏联解体描述为 “20 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悲剧”。他的意思是俄罗斯帝国的终结,而不是苏联布尔什维克的终结。如果美国不能无偿地给予俄罗斯所渴望的尊重,那就只能通过武力来赢得尊重。
正如谢尔盖-拉琴科在他的冷战史巨著《统治世界》一书中所展示的,普京的心理与他的苏联前辈们如出一辙。这种心理包括受伤的自尊心和难以抑制的不安全感。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普京在过去十年中开放苏联档案的决定--这一激进的透明行为反映了普京对俄罗斯历史的痴迷--让拉琴科得出了这些结论。
多年来,历史学家们只能从涓涓细流中汲取资料,而普京的这一举动让苏联的文件和个人文件 “如洪水般汹涌”。这让他得以接触到从约瑟夫-斯大林到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这一时期苏联最高级官员的意识流。
其结果是对冷战史进行了修正,淡化了意识形态这一莫斯科的指导动机。这与大多数冷战史大相径庭,后者更关注意识形态而非民族性格。拉琴科写道:”布尔什维克本身并不能让我们很好地理解苏联的行为。布尔什维克主义是一块不合身的布,从未充分遮盖住莫斯科野心的不协调轮廓。“
这些野心是什么?最简单的答案是确保西方承认俄罗斯的大国地位。1944 年,当斯大林和丘吉尔在餐巾纸上潦草地写下中欧和东欧各国的百分比时,他们得到了丘吉尔对莫斯科势力范围的默许。匈牙利和南斯拉夫各占50:50,而希腊90:10归英国,罗马尼亚90:10归苏联。
1945年臭名昭著的雅尔塔会议正式确定了他们玩世不恭的交易。1962 年,斯大林的继任者尼基塔-赫鲁晓夫在古巴部署了苏联中程核导弹,这一几乎致命的决定与其说是出于战争计划,不如说是出于与美国平起平坐的愿望。约翰-肯尼迪悄悄地从土耳其撤走了美国的导弹,从而化解了危机。用一位苏联官员的话说,除了平等地位,莫斯科还想把 “我们的刺猬扔到美国人的裤子里”。
尽管发生了越南战争,但在古巴险些失手之后的 15 年是东西方缓和关系的鼎盛时期。这是莫斯科在历史上最接近获得尊重的时刻,莫斯科认为这是它应得的。人类进入了一个两极世界,苏联是其中的一极。然而,这一时期转瞬即逝。
1964 年,赫鲁晓夫在政治/局政*变中被撤职。经过克里姆林宫的一系列阴谋,主要是对政/治局竞争对手阿列克谢-柯西金的排挤,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成为平等中的第一人。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但缓和关系得以幸存,这主要是因为华盛顿希望莫斯科帮助它摆脱越南的泥潭。苏联从未这样做。1972年,理查德-尼克松向印度敞开大门,这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勃列日涅夫对来自东方威胁的偏执。事实上,尼克松的对印举措只是让勃列日涅夫加倍努力,通过巩固缓和关系来安抚苏联的西翼。
引人入胜的是,拉琴科揭示,勃列日涅夫甚至出于种族动机推行这一政策,他认为欧洲各族应该团结在一起。勃列日涅夫回忆说,”尼克松总统曾经说过,你们可以七次摧毁我们,我们也可以七次摧毁你们。我告诉他,在这之后,白人将消失,只剩下黑人和黄种人。”
然而,缓和的黄金时代从未实现莫斯科的梦想。虽然尼克松的国家安全顾问亨利-基辛格考虑过美苏联合“共管”,超级大国也承诺互不干涉内政,但苏联却无法放弃其革命性的传统。苏联在安哥拉、非洲之角、葡萄牙的冒险主义,最终导致美国舆论反对缓和。
拉琴科娴熟而生动地描绘了一个老朽的政治局,他们既希望核稳定,又不放弃在当时常被称为 “第三世界”(苏联集团是 “第二世界”)的地区建立附庸国的自由。同样,这既是俄罗斯的自尊心问题,也是布尔什维克主义意识形态问题。既然美国在全世界都有附庸国,苏联也应该有。但事实证明,这些国家的行动代价高昂。正如拉琴科指出的那样,莫斯科对越南布尔什维克的支持几乎让银行破产。河内从未偿还过债务。
作为一名移居国外的俄罗斯学者--曾在华盛顿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和卡迪夫大学任教--拉德琴科非常适合描述自 1991 年苏联解体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他生动地描绘了那些 “穿着阿迪达斯裤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大猩猩”,他们在 20 世纪 90 年代莫斯科的狂野西部发家致富。
这也是比尔-克林顿和鲍里斯-叶利钦的时代。正如拉琴科的一位同事玛丽-伊利斯-萨罗特(Mary Elise Sarotte)印象深刻地指出的那样,叶利钦喜欢伏特加被认为是值得付出的代价: “醉酒的叶利钦比其他大多数清醒的俄罗斯领导人更有利于美国”。但后来普京来了。
拉琴科的结论是暗淡的,但很有说服力。他认为,在普京的领导下,俄罗斯相信它还有机会通过多极化的名义摧毁美国创造的世界: “只要厚颜无耻加上好运气,俄罗斯终有一天会恢复其虚幻的伟大,恢复其贪得无厌、自我毁灭式的管理世界的野心”。普京正在把自己国家的未来和其他人的安全赌在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追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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