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金山脚下：臭名昭著的荻州师团遇到了德械三十六师！

1938年8月27日，当冈村在长江以南正与薛岳杀得天昏地暗，攻势难于进展时，东久迩不声不响地命令筱冢义男第10师团、荻州立兵第13师团拔寨启程。从此，第10师团和第13师团就像一把张开大口的铁钳，向西一路猛攻。

这时，白崇禧大梦方醒。原来，敌军把主攻方向放在了大别山北麓，企图迂回信阳、武胜关，再南下武汉。眼下，第5战区30万防守兵力中，大别山南麓有15万人，中央兵团6万余人，但关键的左兵团不足10万人。孙连仲以不足10万人对抗日军精锐10万人。悬殊之大使一向沉着镇定的“小诸葛”也有些慌乱。

白崇禧马上接通第3兵团司令部：“孙总司令，情况我都知道了。时间紧，你赶紧调整部署，主力应放在右翼山口。田镇南、宋希濂两军你可都调上一线阵地。”

孙连仲长叹了一声：“白长官，我第2集团军在台儿庄大战中损失惨重，当时就剩下了点种子了，现在这点种子还没有发芽呢。”

白崇禧安慰道：“仿鲁兄，这个我清楚，我本意也是要把你放在次要防御位置上的，要让你部好好休整补充的。可是······”

孙连仲充满感激地说：“白长官，我第2集团军全体将士都领白长官的情呢。可是，白长官，预备队在哪里？”

白崇禧毫不犹豫地说：“仿鲁兄，对预备队先不必担心，我马上从中央廖磊兵团中抽兵支援你，并命陈鼎勋军向你靠拢。”

稍停了片刻，白崇禧叹了一口气道：“仿鲁兄，此次左兵团防御成败关乎战区全局，眼下一定要把日军两师团挡在大别山口外。如果让他们冲进来，后防调整不及，则战区防御将全线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战区安危系于一身，有劳你了。”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作为部下的孙连仲虽然心情沉重，但也只能认命了。

他终于爽快地说：“看来，我是命中注定要跟日本鬼子再拼一次殊死的防守大战了。不过，白长官请放心，我决不让日本鬼子阴谋得逞！”

白崇禧也爽快了：“仿鲁兄，只要能顶住，诸事你可自行决定后再上报。我祝你再展昔日台儿庄之威。”

当时，孙连仲以擅长防御闻名全军，他那“钢头”绰号几乎无人不知。台儿庄大战中，他率部苦战矶谷师团，以顽强的防御和令日军恐惧的反击，自始至终坚守台儿庄阵地。第2集团军是台儿庄大捷的主力军。

想到孙连仲那“钢头”的声誉，白崇禧总算长吐一口气，连日阴云密布的脸上开始有了阳光。

站在富金山上

第5战区开局被动，为争取重新调整部署的时间，9月1日，孙连仲在商城第3兵团司令部召开作战会议，会议宣布，田镇南第30军防守商城地区，宋希濂第71军另配钟松第61师在史河、固始一带阻击日军。

这种部署体现了孙连仲擅长防御的特长。但他知道，第一线阵地上，必须配备能打硬仗的部队。就这样，宋希濂的4个精锐师被放到了第一线。

宋希濂

宋希濂第71军是蒋介石嫡系，也是孙连仲手上最硬的一张王牌。该军下辖四个师，其中三个师是颇具威名的德械部队。第87、88师参加过“一·二八”上海抗战。全面抗战爆发后，第36、87、88师又在淞沪会战初期向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发起进攻，后来转入防御作战。在南京保卫战中，这三个德械师遭受重创。保存最完整的第36师余5000多人；第87师6500人伤亡过半仅剩3000人；第88师最惨，7000官兵只剩下2000人，精锐骨干丧失殆尽。不久前，第71军又参加了豫东会战，休整未足又投入武汉保卫战。第四个师是临时配属的第61师，属于出身湘军的中央军部队，在淞沪会战中伤亡过半。

36师受检阅

宋希濂出身黄埔一期，与徐向前是同期同队同学。1926年由蒋介石派赴日本陆军步兵学校深造，被选为黄埔军校留日学生40余人的组长。1933年8月升任第36师师长，次年1月在九峰山一举击溃第19路军主力，致使李济深、蔡廷锴反蒋的福建事变失败，蒋介石以“英勇奋发”亲笔嘉勉。淞沪抗战后，升任第78军军长。参加南京保卫战后被免职，后被起用为荣誉第1师师长，该师主要由伤愈归队官兵组成。至武汉会战时，调任第71军军长。对于南京失守后被免职，他耿耿于怀。这次决心在战场上“讨回公道”，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受领任务后，宋希濂临时抱佛脚，亲率几个师长前往史河东岸叶家集地区侦察地形，来到了史河西岸的富金山。

富金山准备进攻的日军

富金山形如扇子，紧挨六（安）信（阳）公路南侧。由此既可控制公路，居高临下杀伤敌人，又可在情势不利时直退商城后方。

宋希濂当即率人登上富金山。富金山从半山腰起，条条棱坎向下直通地面，向上直通山顶。从山顶放眼四望，叶家集、史河及附近地区尽收眼底。如果在此部署兵力防御，日军的调动、补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日本人却看不到山上守军的情况。

宋希濂当机立断，以第36、88师在富金山上布防。第36师在左，第88师在右。再派配属的钟松第61师北守固始。这样，第71军就在大别山口筑起一道防线。只要在这峡口上能顶上一周以上，兵团、战区就能赢得调整部署的时间，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为防止出现意外，宋希濂留下部队加紧构筑工事，自己带上副官和参谋长，直奔商城兵团部向孙总司令汇报。

孙连仲在地图上反复查看地形，面露喜色地转过身来：“宋军长，富金山地势极佳，不便于敌大规模展开。你回去抓紧部署。只要能守住阵地，你的一切行动可自行裁定。我只提醒一点-要留一定的预备力量，保持防御的稳定性。你部如能在富金山顶住荻州师团十天，我给你报奖请功。”

能够得到孙“钢头”的赞许，宋希濂信心百倍地返回富金山，胸有成竹地要在富金山与日寇大战一场了。

宋希濂走后，孙连仲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宋希濂一个军对付敌两个师团悬殊太大。如果富金山、固始一线顶不住，商城地区的防御也将告吹。所以要守住商城，就必须在富金山一线多投入些兵力。

孙连仲

于是，他再命田镇南第30军迅速东移，在宋军的侧后布防，随时准备支援富金山守军。急调陈鼎勋的川军进入商城地区，紧急构筑工事。同时他还向陷在六安、霍山附近敌后的于学忠、冯治安两个军下达命令，尽一切可能向西转进，力争在商城回归兵团建制。如回归确无可能，就尽最大的努力袭击敌后方预备队及后勤补给，吸引日军回援，以减轻正面战场压力。

孙连仲的“钢头”声誉和宋希濂的百倍信心显然也感染了前线第71、30军将士，这两支部队发挥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战斗力。

9月4日，富金山战斗打响了。

荻洲立兵命令沼田重德第26旅团向富金山左翼阵地发起攻击。宋希濂站在高高的富金山顶上，以第36师108旅固守正面，以第106旅和第88师262旅分别从左右两侧向日军发起反击。于学忠也命令第114师出击第13师团的后方。激战两日，日军未能取得丝毫进展，于是在6日对中国军队防御阵地大量施放毒气。但是，守军仍然坚守阵地。当晚，守军调整部署，以第114师接替第88师部分阵地，与第36师共同实施防御。

4天过去了，远在合肥的东久迩颇感意外：“町尻君，荻洲师团是否遇到了麻烦？”

町尻量吉要通了第13师团部的电话：“荻洲君，师团进展如何？”

总是满脸挂笑的荻洲立兵答非所问：“町尻君，我师团正拟转换进攻方向，坚决击溃当面之敌。”

町尻量吉十分不满地指出：“荻洲君，对于你那边的进展，亲王殿下万分关切！”

东久迩接过电话：“荻洲君，你马上发起新的攻击，我从第10师团抽兵偷袭武庙集，直取支那人的后路，你看如何？”

荻洲立兵饱含感激：“殿下，我马上布置！”

9月7日，沼田旅团杀向左翼第114师阵地。但攻击两天，毒气、迫击炮、飞机全部用上，却仍然奈何不了守军。与此同时，东久迩命令第10师团第33旅团长濑谷启率第10联队2000余人向富金山以西地区穿插迂回。濑谷启趁着夜色行军，企图偷袭成功。但他刚行至文庙，就被负责侧翼警戒的第88师523团一部发现，师长钟彬来不及请示，果断派出第528团占领坳口塘，准备伏击偷袭之敌。天明时分，濑谷支队进入坳口，两山伏兵同时开火，半年前进攻台儿庄几乎送命的濑谷启心有余悸，丢下三四百名士兵，仓皇撤回。

进攻受挫的日军

东久迩派兵增援，令荻洲立兵感到极其羞愧。一连7天，荻州师团的两万重兵被死死拖在富金山下，没有前进一步。第13师团的死伤现已超过千人。加上疾病、中暑和掉队，该师团许多中队只剩40人。

但是，七天下来，第71军也是伤亡巨大。

第2集团军阵地上，孙连仲手持望远镜，观察着弥漫的富金山阵地。他要通了第71军军部的电话，对宋希濂说：“宋军长，撑得住吗？”

宋希濂想了想，说：“总司令，仗打得很苦。商城方面情况如何？我们至少还得守几天？”

“至少三天。至少三天商城方面防御才能稳定。宋老弟，你是条硬汉，守五六天已很不易。刚才白长官来电话，战区嘉奖陈师之固守奇功。望你们能再撑几日，待友军在你们身后站稳脚跟再撤。”

“总司令放心，希濂当全力而为。”

放下电话，孙连仲感慨地对老部下、台儿庄大战中坚守主阵地的池峰城说：“宋希濂是条汉子，比我厉害。他可比汤恩伯那些混蛋中央军强多了。”

荻州师团久攻不下，被第2军的战地记者抓住了话题，日本东京报纸关于富金山的报道说：“此役由于受到敌主力部队宋希濂军的顽强抵抗，伤亡甚大，战况毫无进展。”“我军遇到强手，束手无策。”

东京的消息天天能够传到武汉。随着记者的报道和演绎，宋希濂和第71军威名大震。

从9日起，日军第16师团主力逐渐推进到叶家集，第13师团得以将后方警备任务移交而实现兵力集中。同时，第2军司令部用于加强第13师团的轻装甲车、炮兵和独立重机关枪各一个大队以及补给队也抵达前线。

孙连仲也注意到了日军的动向，感到富金山方面单纯防御已经难以持久，下令从10日起转移攻势，击破富金山当面之敌：（1）第51军以两个团攻击敌后，两个团侧击楔入富金山的日军；第138师向独山镇一线日军后方反击；第71军右翼800高地的部队向当面之敌攻击，并向纵深拓展。（2）在商城东北一线的第2集团军主力则兵分三路：第31师附独立第44旅，向富金山以东的叶家集进攻；第30师先肃清当面之敌，然后向固始西南方向突击；第27师向固始西南方向进攻。（3）第27军团抽出三个团的兵力，向固始以南攻击。攻击发起时间为11日拂晓。

但是，未等中国军队全面发起进攻，日军前线各部就抢先一天，于10日开始猛攻中国军队阵地。主攻方向指向富金山及800高地，并从守军结合部实施突破。战至下午，除了富金山主峰之外，山腰阵地全部陷落。第36师师长陈瑞河率残部反击，未能将日军驱逐。最后，全师仅余800多名战斗人员，阵地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而800高地的第88师也伤亡近千人，仅能暂保阵地不失。

此时，外围各出击部队也进展不大。鉴于日军力量加强，并已经进逼潢川、商城，富金山一线侧翼已成孤军突出之势，于是，白崇禧下令第3兵团收缩战线，退保商城一线。11日，奉孙连仲之命，宋希濂率第71军残部撤出富金山。

至此，富金山之战落下帷幕，高高的富金山，为仓促应战的第3兵团赢得了宝贵的十天。

日寇在进攻中被击毙4506人，其中将佐军官172人；负伤17380人，其中将佐军官526人。这一来自日本军史的资料数字应该是极准确的。对弹丸之国的日本来说，这个数字是个不小的数字。与日寇的伤亡相比，第36师2旅4团，约11000多人，损失四分之三，也不过七八千人，加上第88师伤亡数字，也不过一万人左右，至多是敌之伤亡的一半。这与淞沪抗战以来敌我伤亡三比一相比较，真是了不起的胜利！

14日，蒋介石通电全军，予以褒奖；

“富金山之役，自3日起敌以第13师团荻州全部与第10师团一部，极全力向我宋希濂军阵地猛攻，并以空军及化学部队协同肆虐，激烈战斗，持续达九至十日之久，我第36师自师长陈瑞河以次兵夫，咸抱与富金山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坚守阵地，肉搏逆袭，屡予敌以反击，士气极旺，迭挫顽敌。至13日午后，敌再举猛攻，以飞机数队，往复轰炸，我预备队使用殆尽，营长及守兵80余人同时殉难，富金山遂陷敌手。

但800高地屹然仍在我手，并未被敌夺取。该师伤亡极重，所存寥寥。在所获敌军官日记记载，为其部队入中国以来首次遭遇最坚强之抵抗，并称为最优秀之敌云云。而敌之损失综合各方面报告：四联队长伤二、亡二，旅团长沼田德重负伤，生死未卜，直认为开战以来空前未有激战，又部队长之死伤亦不尽讳言。是则守军陈师之壮绩，已获得超出的代价，尤其精神上足使敌确认为愈战愈勇，抗战精神，历久弥增，令其气短·····

洋洋千言，淋漓尽致。

第36师取得的战果称得起辉煌。宋希濂荣获华胄荣誉奖，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成绩和荣誉面前，宋希濂并不骄傲，相反，他说：“淞沪鏖战，予贼重创。富沙歼敌，恨未能使匹马不回耳。嗣当激励士气，功期再战，驱逐倭寇，还我河山，余之愿也。”

倒是蒋介石亲笔传令嘉奖，对其作战过程绘声绘色，犹如亲临第一线，目睹其作战过程，大出时人之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