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作家麦克·莫波格的作品,既往的令我们印象深刻的当数由斯皮尔伯格改编成电影的《战马》。它的巧妙之处,是通过一匹“马”的视角,展现了“一战”敌对双方的态势,折射出战争的残酷暴戾之处,体现了意在言外的强烈的企求和平的创作意图。
从《战马》的构思来看,我们大致可以看到麦克·莫波格的创作风格,作者避开赤裸裸的对战争的直接描述,而是剑出偏锋,从偏狭的视角,去勾勒出战争的锋线,这样的小说,决定了作家的构思在小说架构中的至关重要的作用。
沿袭着这样的思路,《岛王》这部小说的意图,我们也能看出与《战马》相似的构思技巧来,只不过作家把它的视线,从“一战”的欧洲战场,移植到了“二战”的太平洋战场,更为关键的是作者对这个战场的镜像式反映,时间已经移至到1988年这个远离“二战”的年度。
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位英国孩子,名叫麦克,1988年的时候,他十二岁。这部小说于2000年获奖,因此写作年代应该在这前后之间。如何让一个英国男孩,来到澳大利亚的南太平洋海域,这可能是作者绞尽脑汁必须首先思考的问题。而小说正是在这一点,陷入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天方夜谭性质来。
在小说中,麦克的父亲不过是砖厂的工人,母亲还好一点,在办公室工厂,可以看出,父亲与母亲都是工人身份,家庭拮据,最要命的是,父亲还被解雇了,身无分文,连麦克都能为别人送牛奶赚钱,父亲却一无所能。在这种经济危机的严重威胁之下,父亲却突发奇想,决定用一艘帆船环游世界。从理论上讲,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小说家言,总是对梦想网开一面的,于是,父亲与母亲一拍即合,带着十二岁的麦克,开启了惊心动魄的环游世界之旅。
从小说的背景设置来看,更像是十九世纪之前凡尔纳时代的小说,那时候环游历险方兴未艾,大洋深处的重重迷影,产生了诸多如《金刚》、《人猿泰山》之类的探险片,而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沿用十九世纪的探险方法,未免让人拍案惊奇。
但作者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作者兴师动众地写出这一场全球探险,只不过是引出南太平洋小岛上的那个日本鬼子,以便对二战进行一场人道主义式的回顾。就像《战马》中的那匹战马,打破了“一战”时各自为政的军队防线,把敌我双方拉扯到同一个不分彼此的人类的沙盘上,然后以此来探讨动物视角下的人类战争的荒唐本质。
我们大致看一下小说里描写到的一家三口的帆船环游世界行踪:首先麦克一家来到了英国南端的南安普敦的小镇费勒姆,这里面向英吉利海峡,出行后,一帆向南,穿过比斯开湾,在西班牙的拉科鲁尼亚港停了一两天,继续南行,到达非洲大陆的西海岸佛得角,然后穿过大西洋,到达了南美大陆的巴西,再顺着南大西洋的海潮,来到了拿破仑被流放的圣海伦娜(圣赫勒拿)岛,此岛位于南大西洋中,又向南,来到了南非的开普敦,绕过好望角,进入了印度洋,到达了澳洲。离开悉尼后,进入珊瑚海,麦克跌入海中。
麦克落入海中后,飘到一个岛上,下面的情节,就与《鲁滨逊漂流记》大同小异了,只不过他在岛上遇到了一个人,不是鲁滨逊身边的仆人,而是一个日本人。
这一日本人至关重要,也很有来历,从他的回忆来看,他二战期间参加日本海军,与美国海军在太平洋诸岛上展开激战,只不过他是军医,作者用以说明他的手上没有沾过战争恶魔的血,后来日本战败,他所在军舰上的鬼子全部消灭,他只得随船漂流,一直漂到南太平洋的小岛上,在这里定居下来,到1988年,他在岛上应该至少生活了43年,如果他当兵时按照二十岁计算的话,他的年龄应该在63岁。
但作者显然没有把这个日本人作为一个杀人狂魔来看待,从他的叙述中,可以得知,他的妻子与孩子生活在长崎,他曾经从无线电广播里,听说过长崎遭受过美国原子弹的袭击,因此他认为他的妻儿均已故去,从此放弃了回到日本的打算,孤悬孤岛,与岛上的猩猩生活在一起。从小说里的人物定位看,作者把这个日本人设定成二战的受害者,完全是一个正面的富有人情味的形象。在岛上,他首先拯救了小男孩麦克,在麦克无以为生的情况下,送给他水与食品,两个人也从开始时的疏离到灵魂的相近,直到一起去帮助海岛生物对付人类的肆虐攻击,特别是那些来到岛上猎杀动物的“凶手”,在小说里成为真正的比战争狂魔还可恶的危险族群。作者借此隐寓着,战争中的生命,在脱离了战场之后,都是有着人性的正常的人类。
但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我们却感到作者远没有经受过日本人的戕害,所以,能够以局外人的人性的想象力,赋予一个日本鬼子以更多的怜悯与同情,在小说的指向性陈述中,美国军队比日本兵更为凶残,小说里的日本人感受到的是美国兵对日本人的残酷灭绝行为,他躲在岛上,也差一点被上岛的美国人发现,幸好之后美国人并没有展开搜岛行动,才使他在这个无主之岛上逍遥自在,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小说借助于一个日本人之口,更多地把战争的罪责放到了美国人施放的原子弹身上,是这一毁灭性的对平民的打击,断了一个日本人的回乡之念,使他从战争恶魔变成了保护海岛生物的守护神。从一个军医到一个小岛的护士,日本人在小说里是无辜且脱罪的,但是,这种想象,只能是事不关已的英国作家,远隔重洋之外才能异想天开得出来的。
《岛王》中的这种过度丰富与丰满的怜悯之心,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只会觉得有一点的接受困难。整个小说架空在一个二十世纪末难以想象的环游世界的基座上,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个日本老兵却在南太平洋的孤岛上,无怨无悔地守护着大自然的自然生态,更觉得这近乎是圣人转世了,这种伟大的精神怎么会偏偏地出现在一个战争中的遗孓日本人身上,这其中的心理基础与逻辑因果,显然有一点跳脱。想一想,当年东南亚战场上的英美战俘大多数死于日本的战俘船,就会知道,日本鬼子远不是那么可怜兮兮,值得让人为他们的命运扼腕叹息的。
由此可见,作者习惯的通过曲笔来呈现人类的战争的残酷,如果过于沉湎这种模式而不断复制的话,总会碰到水土不服的搁浅的沙滩的。《岛王》里的不适感,可能就是作者这种构思技巧在现实中遭遇到的毫不浪漫的残酷的狙击。用一部构思落套的小说来说明“离开战争的日本鬼子也是人”,我感到,当年消灭日本兵的美国军人不以为然,受到过日本人蹂躏的中国人也会觉得有一种错位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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