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枪响,蒙面的威猛男子说:这个女人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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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末的最后几天,中国,昆明。

一个冷雨霏霏的冬夜,一间具有魔幻色彩的小酒吧,我碰到一位曾到过“金三角”的法新社记者。

他是一个连鬓胡、粗黧脸上刻满沧桑的中年汉子,有一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

经老板诡异的指点,我乘着酒意托着半杯血红的葡萄酒,飘飘到了他的桌前,直言询问有关金三角的事。

他抬着威士忌酒的手抖了一下,蓝色的眸子突变深灰,像平静的海水遭遇八级风暴。

我从中竟读到恐惧。

他用不太标准的中国话问我:“小姐,你为什么问起这个奇怪的地方?”

我像个天真的女孩,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追——梦”。

“追梦,到‘金三角’?那可不是梦境。”法国记者略带几分醉意叹了口气。

他心有余悸地说,你一个女的,贸然闯入是不堪设想的……

金三角啊金三角,你为什么使一个法兰西硬汉心惊肉跳、谈虎色变?



金三角——是我儿时的梦,是我少时的梦,是我梦中想到就会心痛的地方。

孩提时,爸爸带我看了一部电影《边寨烽火》。

剧情讲的新中国初期,云南边疆少数民族和解放军共同与境外的敌人斗争的故事,后来知道那些敌人是国民党残军。

电影的详情记不太清,但片中绮丽的风景、美丽的大眼睛女人(王晓棠饰),给我的印象太深、太深了。

我曾问同是老革命的爸爸,电影里有好看阿姨住的地方,在哪里?

为什么逃跑的坏蛋只隔一条小河,解放军就不能过去抓他们?是不是那边的森林有妖魔鬼怪?

爸爸爱抚地摸着我的头说,电影里的地方就在我们云南,河那边是外国的地方,解放军不能随便过去。

爸爸说,就像我们不能随便闯到别人的家,要去也要经人家同意。

“那些坏蛋呢,他们为什么能过去?”我噘着嘴问。

爸爸笑了笑,说这个问题太复杂了,等你长大自己去弄明白吧。那里叫“金三角。

“金三角”!第一次闯进了我的脑海,我知道了“金三角”是离我最近的国家。

我那里有青山绿水、仙女样的女人,是个美丽的地方,当然还有那些坏蛋潜去的郁郁山林。

金三角对于小时候的我,就像《格林童话》里被巫婆点过咒的黑森林,连英勇的解放军也只能望河兴叹。

从此金色美丽而又黑色神秘的金三角哟,印进我的脑海。对金三角的憧憬,自小成为我心藏的一幅风景。

少时读艾芜的《南行记》,那异域奇特的风貌、彪悍的民风、野艳的山女、动人心弦的故事,无一不吸引我,激发我的想象力。

我对金三角更是心驰神往。

我贪婪咀嚼着书中每段情节,激动、悲愤、叹息,想像自己与艾芜、马帮一起在那亚热带的丛林、边陲村镇、异国小城浪迹,邂逅一个马哥头一样帅气、豪气、野气的男人;和他经历一场缠绵悱恻、回肠荡气的爱情……金三角的山野风情,于我温情的少女时代,是叛逆的诱惑。

萌动的情怀、臆想的初恋等青春的激情,延续我儿时金色迷离的记忆,倍增异样的色彩。

探秘金三角的初衷,来自对异域的浪漫想象。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个理想主义还流行的时代,听人说,边境有个小镇,跨过界碑就是金三角。

我毅然决然背上行囊,独自乘上去这个小镇的长途大巴。



同座的旅伴,是个皮肤浅黑眼睛微凹的傣族姑娘,秀美娇柔,青春年少,波光粼粼的眼睛隐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忧伤。她的名字叫刀小二,到省城探亲。

也许出于都市女性的崇慕,也许对我有某种好感;她说她的家在我要去的那个小镇、一个靠近边境叫“蔓莱”的寨子,寨里人放牛、砍柴就能出国。

她怯怯问我是否愿意到她家去“串”(傣语“玩”的意思)。

命运之神安排我在1986年的初夏,在昆明开往南伞(边陲小镇名)的长途客车上,遇到一位目含忧伤的傣族姑娘主动邀我去她家,她家离我朝思暮想的金三角,很近,很近……

傍晚,客车到了终点站——那个偏僻冷落的边陲小镇。

天边几抹火烧云,远山耸翠,蔓莱寨坐落在竹木葱茏的山坡,袅袅炊烟像轻纱飘在寨子鳞鳞的竹楼顶。

我身背行囊,脚踩高低不平遍布牛粪的卵石小径,紧跟黄袄绿裙身姿婀娜的小二姑娘,走进寨子。

身临其境,才知山寨远不是想象中仙女居住的地方。

肥硕的仙人掌和剑麻刺丛的后面伏着破败的竹楼,竹楼分为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圈养牲畜,褐色的畜粪达一尺来厚,散发的臭味使我掩鼻而行。

一些寨民破衣烂衫地站在自家门前和小二打招呼,眼睛好奇地跟着我。

不少狗汪汪叫个不停,凶巴巴地蹿前,吓得我拽着小二的筒裙直躲闪。

我被一些看热闹的女人、孩子和十几条狗簇拥着,狼狈地进了小二家的竹楼。

火塘的三角架吊口黑漆漆的锅,火塘边的矮篾桌放着几碟剩菜剩饭。

“阿爸,这是阿明的姐姐,专门从省城到我们家来串。”小二亲昵地勾着我的手腕。

这时我才看清,火塘边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灰黄脸的干瘦男人,不知所措地抹下嘴唇沾着的饭粒,迟疑地拉了把小竹凳招呼我坐下。

他把小二拉到一边悄悄说话,边说边瞟我。

小二细声细气应答着,翘密的睫毛下水水的黑眼睛对着我忽闪了几下又躲开了,像受惊的小鸟。

我听不懂父女俩的话,但他们话里老是“阿明、阿明”的,小二进门就对阿爸说我是阿明的姐姐,是不是她认错了人?

阿爸豁然开朗笑眯眯地说:“今号、今号(吃饭),我去杀鸡。”

说罢,从篾笆墙上摘下长刀出了门。

小二急忙蹲过来对我快语:“我阿爸去撵鸡招待你。阿姐,不要怪我说你是阿明的姐,我到省城找阿明,不(没)有找到。碰到你,觉得你像他姐,就把你带回来了。求求啦,不要对阿爸说你不是阿明的姐姐,他要知道我惑(骗)他,非把我砍死喽!”

她俏丽的脸变得很憔悴。

“你和阿明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男人。”

“男人?”望着小二稚嫩的脸,我语塞了。



小二介绍说,她属鸡的,19岁。

“阿明是我男人,我肚子里已有他的娃娃。他到老街(缅甸果敢)做生意,住在我家。他说我长得“水”(漂亮),要讨我做老婆。你不晓得他对我有多好,我也太喜欢他了。”

小二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下面颊,用衣袖抹着泪水泣不成声。

“两个多月前,他说要回昆明一转,去去……就回……来,谁知一去不有音信。我到昆明他家找他,邻居说他卖、卖……4号(海洛因)被公安抓了。他不有父母,只有一个姐姐在北京上大学。他给我看过她的照片,阿姐,我真的觉得你就是他姐,求求你告诉我……我咋个整嗄?”

依我当时的经历,无论怎么也不会把未婚先孕、情人贩毒入狱、扔下小女子自飘零等一系列的事和眼前花蕾般的傣族少女联系起来。

一时不知怎么好,愣住了。

阿爸提着杀好的鸡,看见竹楼里黑乎乎的,拉亮了昏暗的电灯。

小二悄悄抹干眼泪,忙着帮阿爸做饭。

这个家可以说一贫如洗,沿墙有几个土坛子;壁上一张不知什么动物的兽皮,棕色的毛已脱落,白惨惨的牙齿和尖爪连在皮上,煞是吓人;粗竹搭的梁,吊着两条熏黑的腌肉,几串红辣椒和苞谷;竹篾笆将左侧隔成两个单间,估计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火塘对壁镜框里的照片吸引了我,近前细看。

除小二和阿爸的照片外,一张六寸的老照片很显眼,虽是黑白的,却用水彩上过色。

照片里的阿爸年轻精神,是个很帅的傣族小伙子,与现在判若两人。

他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看那双眼睛,就知是小二。

紧倚阿爸的是一个窈窕的傣族少妇,有和小二同样漂亮的眼睛,甜蜜的微笑含在嘴角,美丽秀媚。

“阿妈,”小二站到我身后,又指阿妈身边浓眉大眼的男孩,“阿哥,现在过去老缅(缅甸)那边做生意。”

“阿妈呢?”

小二睃了一眼火塘边

忙活的阿爸欲言又止,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打转。

“普少,今号(姑娘,吃饭)喽!”阿爸的声音沙哑。

吊在火塘上的罗锅翻滚浓浓的鸡汤,傣家特有的酸笋煮鸡喷香满屋。

阿爸收走了剩饭菜,桌上油炸竹虫滋滋冒油,素炒清香宜人白花,黄爽爽的鸡蛋面诱人下箸。

想到他们家的贫穷,我有些过意不去。

寡言的阿爸用小土罐在火塘边烘烤茶叶,沏上开水,腾的一股焦香,醇黑的苦茶水,倒在小杯里,眯着眼睛嘬了一口,温厚催促道:“快吃,这些菜,阿明最喜欢喽。”

我感动地说:“阿爸,太谢谢你家(您)了,搞这么多菜,又费事,又费钱,以后莫客气了。”

“不费钱、不费钱,鸡是自家养的,竹虫是山上掏的,白花是树上摘的,鸡蛋面是小二她哥从缅甸带来的。阿明是不是到广州去了?”

不料阿爸的话锋一转,小二毛茸茸的眼睛巴巴望着我。我只有支支吾吾地低头吃菜。

“家里来客啦?”炸雷似的话声落地,一个穿旧军衣的黑壮汉闯进竹楼。

手拿一尺来长电筒,毫不掩饰好奇和警惕的大眼睛紧盯着我。



“杨主任,来今号(吃饭),阿妹是小二的远房姐姐,来我们家串(玩)。等下叫小二带她去队里登记。”

“缅甸来的?”杨主任认真地审视着我。

“昆明来的。”低头吃饭的我举手回答。

听说是昆明来的,杨主任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他从旧军衣兜里掏出一本破烂的练习簿说:“登记一下,身份证,来此目的,唉,也是例行公事喽,老边疆的事情嘛,那边(缅甸)又在打仗,乱得很。还是昆明先进,我当兵在过那里,有点像这个穷山寨,落后喽!”

杨主任是蔓莱寨的治保主任兼民兵队长,对我说上级规定边境村寨的来客都要登记。

我拿出证件递给杨主任,问国境那边是不是金三角。

杨主任喝了一口阿爸殷勤递过的茶水,用手指撮了几条油炸竹虫丢到嘴里说:“什么金三角,是黑三角!那边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有枪就是老大。要是你敢做这个。”

他把大拇指和小指跷起,比了一个抽大烟的动作,“钞票美金多的是,果敢麻栗坝的大烟质量最好,可以买最好的价钱。但这可是‘瘌痢头戴箍箍,围癣(危险)!害人害己,搞不好命都贴上去。唉!大烟是琵琶鬼(魔鬼),沾都不要沾。小二他爸,就是好吹几口,婆娘都跟人跑了。”

小二的阿爸像被开水烫了哆嗦一下,表情委琐。

“不讲了、不讲了,讲这些胀脖子。小二的爸,过几天,县里戒毒班要到一种新戒毒药,听说挺灵的,到时我给你报个名。”杨主任大手一挥站起来。

阿爸猛地跪倒在杨主任的面前,磕头如捣蒜:“人老了,又不是吸白的(海洛因),只是吹几口黑的(大烟),自己整死算了。”

他涕泪交流地哀求杨主任不要叫他去戒毒班。

小二默然不语,泪花飞溅。

杨主任是个脸硬心软的汉子,一把扯起阿爸,对怔在一边的我说:“你看,你看,为了抽几口,脸都不要了。小二的爸以前也是个能干的人,都是毒品害的,阿妹不要见笑。哦,刚才你问金三角,人家说真正的金三角是在泰国那边,果敢这边叫北金三角,反正都是和毒品有关,不是旅游的地方。这两天那边又打仗,已经封关了,不能过去的。要想看外国,到寨子后坡的界牌就能看到。”

杨主任临走时再三交代我,只能看,不准跨过界牌,否则算偷越国境,要判刑的。

小二悄无声息地收拾着碗筷,阿爸猫到竹篱笆隔起的房间。屋内飘荡怪怪的气味,一种甜腻得使人晕眩欲呕的气息。

小二无奈悲哀地望着我。

阿爸又在吹大烟了。

我轻轻推门出到晒台,溶溶的月光,奶水一样透过伞状的大青树枝桠,渗洒竹楼,夜晚的山寨梦幻般美丽。

小二指着夜色中灰蒙蒙的丛林山岗,告诉我那就是缅甸。

哦,那边就是金三角,扑朔迷离。

金三角,我心灵的山水,呼吸到你的气息,却不能走近你。



小二说,阿妈在她六岁时就丢下他们,跟随一个马哥头跑到金三角。

以前恨阿妈狠心,现在自己长大了,揪心揪肝地爱一个男人,也就理解阿妈了。何况寨子里的人都说,是阿爸抽大烟把阿妈逼走的。

阿哥长大了,到那边(金三角)做生意,一直寻找阿妈,没有找到。

“阿姐,我好想阿妈,如果她在,就会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月光下,小二

的脸美丽忧伤。

我劝她把孩子打掉。

她坚决地摇头,说要把孩子生下养大。

年轻的她在如此恶劣的环境,承载未婚母亲的压力该有何等艰难。

我佩服她的勇气,又不无忧虑。

中缅边境山寨一座破烂的傣家竹楼,稀疏的茅屋顶,看得到天上的星星。

我睡在只铺一张红花床单的竹地板上,头枕半筒粗竹,身搭粗糙的军用毯,辗转反侧。

脸上挂着泪痕的傣族姑娘刀小二已在身边酣睡,阿爸抽鸦片散发出的奇特的怪味溢满我的呼吸,亚热带的闷热使我汗水淋漓,诡异的氛围悄然弥漫。

自认第六感敏锐的我,心中有个声音喊——要出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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