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的生动实践——纪念车桥和高杨战役胜利80周年

《解放日报》和《苏中报》关于车桥战役的报道

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的生动实践

——纪念车桥战役和高杨战役胜利80周年

赵连军 张 矛 高素琴

毛泽东军事思想是毛泽东关于中国革命战争、人民军队和国防建设以及军事领域一般规律问题的科学理论体系，是毛泽东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朱德在党的六大上指出：“军队的产生、发展、壮大要依靠农村，依靠根据地，依靠根据地的政权来养活。这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特点。”“毛泽东的军事思想从有红军一直到现在，经过内战、抗战两个阶段，是完成了，成熟了，什么东西都有它的一套。”“什么东西都有它的一套”，是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形象说法，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就是其中的重要“一套”。

1944年上半年，在苏中和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先后发生了新四军第一师在第三师配合下的车桥战役和第三师部队进行的高杨战役。这两次战役特别是车桥战役，是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在苏中和苏北抗日根据地的生动实践，对苏中、苏北乃至华中抗战形势的发展，都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1944年3月8日，粟裕、叶飞关于车桥战役致陈毅等并中央军委电。

一、开启华东敌后战场战略反攻的序幕

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后，国内曾流行以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及其政治代表为主散布的“亡国论”和与此相反的“速胜论”论调。为了初步总结全国抗战经验，批驳“亡国论”“速胜论”等错误观点，系统阐明党的持久抗战方针，毛泽东相继发表了《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论新阶段》《战争和战略问题》等军事著作。毛泽东深刻分析了战争双方存在着的互相矛盾的基本特点，科学地预见到抗日战争将经过三个阶段：战略防御即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阶段，战略相持即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阶段，战略反攻即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阶段，明确提出，经过这三个阶段，在双方力量对比上，中国必将由劣势到平衡再到优势。其中，战略相持阶段的时间将相当长，遇到的困难也将最多，但它是整个战争转变的枢纽。如能坚持抗战，坚持统一战线和坚持持久战，中国将在此阶段中获得转弱为强的力量，达到战略反攻，直至最后取得战争胜利，民族解放。

根据持久战的军事战略思想，中共中央、毛泽东作出了关于新四军在华中敌后开展游击战争的方针部署。新四军部队按照这一方针，分别向华中敌后和抗日前线开进，在大江南北“深入敌人后方，开展广泛的游击战，达到牵制和分散敌人的兵力，配合国军主力正面作战，在持久战中，争取最后的胜利”。在战略相持阶段的1940年，新四军部队北上，八路军部队南下，合力开辟了苏北和苏中抗日根据地。

苏北抗日根据地开辟后，即处于日伪和国民党顽军的包围夹击中，面临严重的困难。期间，历经日伪军1941年七八月间、1942年冬和1943年春的多次大“扫荡”，历经国民党顽军的多次摩擦进攻，最终取得了历次反“扫荡”斗争的胜利，彻底取得了反顽斗争的胜利，取得了郑潭口、程道口、陈集、八滩、塘沟、桑墟等攻坚战役战斗的胜利，不仅巩固发展了根据地，也使新四军部队在战斗中得到了锻炼，得到了发展壮大。同样，苏中抗日根据地也度过了最困难时期，开始恢复和发展。

1944年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转入了大规模战略反攻阶段，也为我抗日根据地转入对日伪军的局部反攻创造了有利条件。这时，日伪军由向我根据地进行“扫荡”、蚕食、伪化，转为被动困守点线；而我军则由反“扫荡”、反蚕食、反伪化转为发动局部反攻。在苏中和苏北抗日根据地，党领导军民坚决执行中共中央确定的集中力量打击日伪军，巩固扩大根据地的1944年斗争方针，主动发起局部反攻，为从战略相持到战略反攻创造条件。

车桥战役要图（1944年3月5日—6日）

战略相持到战略反攻的攻势作战，首先从苏北和苏中及淮北抗日根据地的结合部车桥一带开始。1944年3月5日至6日，新四军第一师在第三师的配合下发起车桥战役，对日伪军车桥据点进行攻坚并打援，最终攻克了该据点，共歼灭日军465人，其中生俘山本一三（后中国名字向日胜）中尉以下24人，歼伪军483人，摧毁碉堡53座，缴获了步兵炮和大批武器弹药，并震慑了淮宝地区日伪军所有据点，收复车桥附近的日伪军据点十余处，打通了淮宝地区纵横各50余公里的广阔地区，进一步沟通了苏中与苏北、淮南、淮北战略区的联系。车桥战役胜利的捷报传到延安，新华社向全国广播，赞扬新四军打了一个大歼灭战。陈毅、刘少奇发来贺电说：“车桥之役，连战皆捷，斩获奇巨，发挥了我第一师历来英勇果敢的作战精神，首创了华中生俘日寇之新记录。”车桥战役，是在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的指引下，华中敌后战场转入战略反攻的标志，开启了华东敌后战场战略反攻的序幕。

紧接着车桥战役之后，新四军第三师十旅兼淮海军分区部队和第三师七旅二十团，于4月19日发起高（沟）杨（口）战役，至5月4日取得胜利，共攻克高沟、杨口等敌据点14处，击退日伪军增援6次，歼日伪军2500余人，其中毙伤增援日军140余人，收复了六塘河两岸地区，使淮海、盐阜两区完全连成一片，从而改善了苏北抗日斗争的局面。

新四军宣传干事创作的速写“车桥战役之夜”

二、分散游击向集中运动作战的转折

在全民族抗战时期，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根据敌我双方力量的变化，人民军队在战略战术上从分散游击到集中运动作战。毛泽东指出，在持久抗战中，要坚持正规军分散作游击战，集合起来又可作运动战，八路军就是这样做的。八路军的方针是：“基本的是游击战，但不放松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在持久抗战三个阶段中的作战形式，第一阶段运动战是主要的，游击战和阵地战是辅助的。第二阶段，则游击战将升到主要地位，而以运动战和阵地战辅助之。第三阶段，运动战再升为主要形式，而辅之以阵地战和游击战。车桥和高杨战役，都鲜明地体现了集中兵力进行运动战的特点，是在战略相持阶段向战略反攻阶段转变过程中，由分散游击向集中运动作战的转折。

先看车桥战役。在战役发起前，粟裕曾经明确指出，这次战役安排打援的部队多一些，但并不是“以打援为主”，战役的目的是攻取车桥，解放这一片地区。过去对日军作战打的都是游击战，这次是游击战和运动战相结合，是具有一定规模的对日军攻势作战，这在苏中抗日游击战争中还没有先例。当时，车桥据点驻扎有日军1个小队，约40余人，伪军一个大队约500余人，虽然设防坚固，但兵力不足，有的碉堡甚至无人防守。为了取得战役胜利，第一师共动用了5个多团的兵力和部分地方部队，组成了三个纵队，分别执行攻坚和打援任务，另以师教导团第一营及第四分区特务营（两个营）及炮兵大队组成了总预备队。

高沟杨口战役要图（1944年4月19日—5月4日）

再看高杨战役中我军的参战部队。高沟、杨口一带是苏北淮海、盐阜两区战略联系的要点，高沟、杨口两据点设防同样坚固，都驻有伪军千余人。战役发起时，第三师十旅兼淮海军分区在所辖四个支队中，共投入第一、第四、第二支队及涟东、淮安总队共9个团的兵力，战役发起后，第三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又令第七旅二十团从盐阜区星夜赶来支援，加入了打援和主攻。

这两次战役，是在苏中和苏北第一次大规模集中主力部队对日伪军同时发起攻坚和打援战，为此后的战略反攻作战提供了战例，摸索了宝贵经验。

三、夺取战役战斗的主动性灵活性

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是辩证法的思想，强调夺取战役战斗的主动性灵活性。毛泽东指出，主动性，说的是军队行动的自由权，是用以区别于被迫处于不自由状态的。战争的双方，都力争主动，力避被动。要争取主动权，以便逼敌处于被动地位，达到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之目的。对于在具体的战役战斗中如何才能争取主动性灵活性，毛泽东指出，必须做到主观指挥的正确。要做到主观指挥正确，就需要聪明的指挥员，基于客观情况，“审时度势”（这个势，包括敌势、我势、地势等项）而采取及时的和恰当的处置方法的一种才能，即是所谓“运用之妙”。需要先之以各种侦察手段，继之以指挥员的聪明的推论和判断，减少错误；需要有计划地造成敌人的错觉，给以不意的攻击；需要封锁消息，使敌无从知道我军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去攻击他，从而造成他的错觉和不意。车桥战役和高杨战役，充分体现了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中夺取战役战斗主动性灵活性的要求。

第一师首长特别是师长兼政委粟裕，深得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的精髓，车桥战役是其对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极其生动的实践，充分体现了夺取战役战斗主动性灵活性的“运用之妙”。粟裕曾说：“组织发起车桥战役，我有一个较长的酝酿和形成过程。”这个过程概括起来，首先是深入的侦察工作。1943年6月下旬，粟裕赴黄花塘军部参加整风会议，至9月返回苏中，期间专门带了参谋、测绘人员，有意识地选择路线，穿行于车桥、曹甸敌据点附近及许多边沿地区、接敌区和敌占区，对沿途地形、敌情进行实地调查，掌握了大量第一手的真实情况。其次是审时度势的正确决策，粟裕分析了当时车桥一带的敌我形势，认为战役发起时机应当审慎待机。到了1944年2月，粟裕认为时机成熟，即向区党委会提出战役建议，得到了一致同意。第三是造成敌人的错觉和不意。在具体制订作战方案时，提出了三种方案：一是由东向西先攻泾口后攻车桥，二是车桥、泾口同时攻击，三是先攻车桥后取泾口，经过分析比较最终选择了第三方案，粟裕说其重要原因是，车桥处于敌中心地区，是敌人的心脏，工事坚固又有日军驻守，敌自以为安全，而敌人认为安全的地方，正是我最容易得手的地方，这是战争的辩证法，我们可以采取掏心战术，隐蔽接敌，突然进攻，必能收出奇制胜之效。第四是封锁消息，秘密接敌。车桥一带是水网地区，封锁消息有不少有利条件，但对大规模集中兵力则是一个难题，如何解决既要封锁消息又要秘密接敌的问题？当时第一师的侦察科长严振衡回忆说，粟师长早就布置宝应县动员3万多民兵和群众，于曹甸、安丰等地筑路打坝，筑起了顶宽一丈，高出水面5尺，穿越湖荡，绵延约15公里的5条大坝，以便于攻击部队隐蔽接敌，奔袭车桥。又组织了数以千计的船只，穿越宽阔的马家荡、绿草荡水面，把部队、云梯和其他器材及担架队运送到车桥附近。还组织精干民兵，利用黑夜开沟挖塘，破坏敌伪据点之间的道路、桥梁，协助部队埋设地雷、放哨和监视敌人。经过精密准备，最终在车桥日伪军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我军突然发起攻击，造成了敌人的完全被动。

新四军第一师三旅七团政治处出版的《战斗画刊》车桥战役特刊

和车桥战役一样，高杨战役也是一场主动灵活之战。1944年初，第三师部队在淮海区发起春季攻势，攻克日伪军据点30余处。车桥战役胜利后，日伪军于3月中旬进行了报复性“扫荡”，又被第三师击退，至4月18日，驻高沟、杨口的日军西调撤走，驻守伪军极为恐慌、士气低落。获悉情报后，淮海地委和军分区领导分析了全局形势和固守在高、杨伪军的具体情况，认为是拔除高杨据点的大好时机，遂决心集中兵力，主动发起了高杨战役，并在战役中灵活布置兵力，最终取得了胜利。

四、人民军队勇敢牺牲英勇向前精神的壮歌

毛泽东指出：“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并指出，给敌以歼灭和给敌以消耗，每个抗日军人均须坚决地去做。为此目的，部分的相当大量的牺牲是必要的，在战争中提倡勇敢牺牲英勇向前的精神和动作，是在正确的作战计划下绝对必要的，是同持久战和最后胜利不能分离的。提倡勇敢牺牲英勇向前的精神和动作，是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的又一个重要方面。

新四军部队用平射迫击炮轰击高沟敌据点碉堡

新四军广大指战员们为着完全解放人民，为着人民利益，前赴后继，英勇奋斗，不怕牺牲。在车桥战役和高杨战役中，指战员们再次以热血和生命发扬了勇敢牺牲英勇向前的精神和动作，谱写了英雄壮歌。在此仅举两例。一是在车桥战役中，任临时野战医院卫生队长的陈海峰回忆说，车桥战役我军指战员在与日伪军展开的白刃战中，我们的伤员多数都是胸腹部被刺伤，因为日军的三八步枪比我军七九步枪刺刀长，白刃战中我军就吃亏多了！虽然在武器上吃亏，但指战员们却毫不退缩，和日军进行了面对面的英勇拼搏。一是高杨战役中，日军少林中队长率日军百余人、伪军400余人进攻第四支队的打援阵地，被我指战员多次打退，少林中队长气急败坏，手持战刀督促士兵向我第十一团阵地扑来，第十一团二连连长樊署东，身先士卒，带领全连反击，樊署东一连刺死四五个日军，身负重伤仍坚持和敌搏斗，直到光荣牺牲。

五、人民战争的重大胜利

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是人民战争的思想。毛泽东指出，抗日战争要取得胜利，“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因此，“争取抗战胜利的中心关键，在使已经发动的抗战发展为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战。只有这种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战，才能使抗战得到最后的胜利。”在全民族抗战中，党领导人民军队始终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始终依靠人民群众，动员人民群众，组织人民群众，带领人民群众坚决抗击日本侵略者。人民群众始终坚决支持人民军队，共同筑起抗日战争的钢铁长城。车桥战役和高杨战役，当地人民群众始终全力支援了前线。

高沟杨口战役后，军民一起拆毁日伪军炮楼，填平壕沟。

车桥战役中的人民群众支前，在上文“夺取战役战斗的主动性灵活性”一节已经列举了一些具体数字。事实上，从战役的准备、开始、转移到胜利结束的整个阶段，始终得到了人民群众的全力支持。当时，地方党政领导和广大群众有一个共同的行动口号：新四军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淮安、宝应县委均成立了后勤领导班子，分别由县委书记亲自挂帅，落实各项具体支前任务，主要是协助部队进行侦察、锄奸、站岗、放哨；破大路，埋地雪，挖掩体，平坟头，并阻击日伪军逃窜；为部队送信、带路，助威呐喊；供应粮草、蔬菜、油盐、茶水和其它军需物资；慰劳部队，打扫战场，拆除日伪军工事等。人民群众的全力支持，使参战部队在战役中得心应手，如虎添翼。

同样，高杨战役得到了涟水、沭阳、泗沭等地人民群众的全力支援。高杨战役中，仅涟水县民兵和群众参加破路拆毁碉堡的就有5874人次，拆毁敌碉堡48座，参加挖掘坑道的584人，参加运输与担架队的272人，参战民兵298人。社会各界人士纷纷募捐，慰劳与慰问前线指战员。当参战部队凯旋时，沿途村民举着小红旗，站满村头热烈欢迎人民子弟兵，部队进驻地后，人民群众自动让房、烧水、做饭，为战士洗缝衣服，各县、区、乡政府带领群众，带上军鞋、鸡蛋、花生、猪肉等到部队慰问，军民共享了人民战争重大胜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