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尤广才：我的“狗屎运”人生

原创 赖恩典

“我1919年的9月3日出生，非常有意思的是，我出生那年爆发了‘五四运动’，9月3日又是‘抗战胜利纪念日’”，尤老声音依旧亮如洪钟。

今年九十五岁的尤广才对自己的父亲印象模糊，他出生在山东台儿庄，头上有一个大姐，两个哥哥，他排行老四。三岁时父亲便因一个他也不知道的缘故去世，父亲的早逝使尤老一辈子也没体会到传说中的父爱。

父亲的去世对家里的生计造成很大的困难，母亲只好去给一些地主富农做缝纫养家糊口，尤老小小年纪也跟着母亲穿针引线打下手。

家里的清贫使得尤老到十岁了才开始上小学，那时候分四年初小和两年高小。关于八十多年前的小学学费，尤老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家中贫苦，糊口已是不易，母亲为了给尤老上学，便把家中唯一的鸡给卖了交学费。

谈起清贫的童年和受苦的母亲，尤老很激动。

1931年“9.18事变”传到山东后，尤老和他的同学们唱着《大刀进行曲》、《松花江上》等抗战歌曲上街游行并抵制日货。

小学毕业后两年“77事变”爆发，尤老又骑着自行车到处张贴抗日大字报。38年日军打到家乡，尤老跪别老母后离家往第五战区逃难，一路上不是跟着逃难的队伍跑，就是随撤退下来的国军部队走。路上还误入到日军的军事区，他记得日军的阵地上空有两个气球，气球呈船形状，这些气球是日军观测手配合炮手用来观测用的。

“77事变”后，29军士兵在卢沟桥抵抗日军。

逃到第五战区后尤老他们见到李宗仁，尤老对李宗仁的印象是个头不大，性情很温和，温和的小个子李长官请他们吃完饭后，把他们送到武汉战干一团学习。不久武汉告急，他们又辗转到四川涪陵进行军事训练。

抗战中的李宗仁。

一年后尤老在战干团毕业，毕业证上写的是黄埔军校十六期二分校步科毕业，并配有中正剑。

由于尤老的军事技能优秀，他被留在战干团当助教。不久战干团解散，恰逢54军一个高参来战干团选拔人才，尤老被选中并赴云南54军军部特务营任排长。当时的54军驻扎在云南文山州，下辖14、50、198三个师，归属关麟征的第九集团军管辖。时任54军的军长为黄维，50师师长为郑廷锋，郑之前为198师师长。不久，尤老被调到50师师部任特务营排长，负责保卫师部的长官们，时师部位于文山的芷村。

年轻时的黄维将军。

晚年的黄维将军。

尤老19岁到云南文山，一直到1944年离开，在文山的几年期间并未参加过战斗，那时的第九集团军在文山期间仅与侵占越南的日军进行对峙，未有战事。

年轻的尤广才担任特务营排长的军饷为每月200法币，时山东台儿庄已经沦陷，这笔钱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寄给家中母亲，尤老便把这笔钱犒赏给自己的部下“打牙祭”。

“打牙祭”是抗战时国军部队一种改善伙食的称谓，彼时焦土抗战，国力贫弱，大多数部队的士兵长期忍饥挨饿。尽管如此，国府高层和一些国军将领腐败非但没有改观，反有增强之势。

54军的伙食同样无法抵抗饥饿，尤老他们特务营每人每日的大米是20两（16进制算法，一斤=16两），每人每月2两油。士兵的饭碗里常常是一半大米掺加一半难以下咽的稗子（山东音译，应该是谷壳、米糠之类的），配菜为青菜+盐水，肉类食物更是鲜为一见。

因为吃不饱，所以逃兵很多，单特务营就跑了好几个，其中一个被师长郑廷锋下令追拿回部队执行枪决，以示惩罚，这位被枪决的逃兵恰巧是尤老底下的兵，执行枪决的命令也是尤老下的。将自己军饷犒赏给自己部下进行伙食改善的尤老，对自己的兵爱护有加，回想起当初执行枪决之事，只能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尤老至今仍很心疼那位士兵。

关麟征将军。

后来尤老升任特务营连长，官阶大了一级，军部和师部的人事变动也随之发生变化。时任第九集团军的集团军司令长官关麟征与下属54军军长黄维归属不同的派别。这位在长城抗战中赫赫有名的名将也未能免掉国民党派系林立、互相争斗的恶俗，他以“吃空缺”的名义挤走黄维，54军军长的位置由他的嫡系张耀明担任。

1942年，关麟征麾下的第六军被征调为远征军入缅作战，他的老部队52军则被他划入第九集团军。1944年，第54军的198师划入第20集团军，参与滇西反击战。14、50两师则奉命离开云南，飞往印度，再飞到缅北配合新一军作战。也就在此时，时年三十八岁的湖南籍将军潘裕昆坐镇50师，副师长为28岁的杨温。

潘裕昆将军。

尤老他们从文山坐滇越铁路的火车抵达昆明，并从昆明徒步行军至祥云县。稍做修整后，他们从祥云的云南驿机场飞往印度利多的汀江机场。

尤老他们特务连连部四十余人乘坐的是C47飞机飞越喜马拉雅东段——著名的“驼峰空运”航线。飞机上没有坐的地方，只能干站着，震耳欲聋的飞机越爬越高，到6000公尺高度时，尤老他们被冻得浑身哆嗦。

C47运输机。

到利多后，尤老的耳朵还在轰鸣，他后来听说6000公尺高度下的寒冷曾经冻死过飞机里体弱的士兵。下飞机后，在一群印度人的围观下他们进浴池洗澡，然后打预防针、换衣帽鞋裤、替换更先进的武器弹药，每个人身上都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这些装备最让尤老头疼的是皮鞋，原先在云南文山时穿的是草鞋，北方人穿不惯，常常磨得皮破血流。到印度换成皮鞋后更是难受，走路都不自在。

当年全幅美式装备的驻印军部队。

在利多短暂的停留更换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直飞孟关，那时新一军刚把孟关拿下，孙立人“不下孟关不剃须”的胡须也随着孟关的攻克而散落尘土。

到孟关后，50师派出150团去参加攻打密支那战役，潘裕昆师长亲自到一线督战，而尤老的特务连随师部驻扎在孟关。

攻克密支那。

从五月份开始，热带丛林遍布的缅北就跟天漏了一样，进入了疯狂的雨季。密支那战役就是在雨雾和泥泞中艰难地打了三个月，到了八月份才拿下密支那。

此役50师150团损兵折将厉害，战役结束后他们在孟拱休整。时值蒋先生在国内提出“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号召知识青年从军。大量兵员从国内源源不断补充到缅北战场，50师也就是在此期间补充到了四百多名兵员。

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军。

1945年3月16日，是尤老这辈子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日子。

密支那打完后，尤老就反思自己当兵的目的，他开始不满自己当兵几年总是远离一线阵地的现状，虽然安逸安全，但不能建功立业，让尤老心生厌倦。他随即跟潘师长请战，希望能带领特务营上战场打。

西保在缅甸地图中的位置。

基于“当兵吃粮”和保全身家性命的考虑，自古以来大多数当兵的人都不愿冲锋在一线，对于自动请命的士兵，长官自然高兴。潘裕昆答应了尤老的请求，并让他参加接下来的西保战斗。

对于西保战斗的排兵布阵，50师是这么安排的：148团作为右翼进攻西保，149团担任左翼和正面进攻的角色，150师作为预备队。而尤老所在的特务连则被配属在149团并充当正面进攻中的正面攻击。

尤老当年这么调兵遣将的：

调1、2两排进攻，3排作为预备队（貌似当年大部分作战都是这么安排的，除了打急了的战役，否则预备队是不能轻易动的）。1排排长邱新江果然不负尤老的期望，第一个冲上阵地与日军肉搏。

日军阻击手此时发现距离两三百公尺外、带着一个司号兵和两个传令兵正在指挥督战的尤老。

听说在二战之前的日本国内有这么一种情况，平时农忙时，大家都在田间劳作。一旦到了农闲季节，大家则被集中起来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所以在当时的日本，身材矮小貌不惊人的日本农民，一到战时，穿上军装扛上枪便是一名单兵作战素质极高的士兵，更别说职业军人了。

我无法考证那个守西保阵地的日军阻击手是职业军人，还是农忙干活农闲训练的农民，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阻击手朝他们射击过来的子弹差点让尤老成仁缅北，应声倒下的是在尤老旁边拿着冲锋号随时等待命令而吹响冲锋的湖南籍号兵（50师大多数都是湘籍和川籍士兵）。

当年西保的远征军墓地。

“司号兵和传令兵跟连长走得最近，关系也最好，所以现在想起来我仍然很舍不得他。”对于战争的残酷性，尤老一脸无奈。

一排已经开始肉搏，连长险些挨了一枪子，他离开暴露在阻击手眼睛底下的位置，跑到一线助阵，士兵们看到连长亲自上阵，顿时军心大振。

据七十年后的尤老回忆，当年的肉搏时间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日军遗尸四十多具于西保阵地，而特务连伤亡也达到了七十余人。西保被特务连第一排第一时间占领，这位邱新江排长也受到了嘉奖。

《陆军第五十师缅甸西保战役有功官兵勋绩表·附表第八》

六十三年后，潘裕昆将军的女婿晏伟权先生，从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驻印军第五十师缅北战役战斗详报》中发现了尤老在1945年3月参加缅甸西保战役立功的记录原件——《陆军第五十师缅甸西保战役有功官兵勋绩表·附表第八》中的“功勋事迹”是这样评价尤老的：“忠勇果敢，指挥从容，行动坚决，于三月十六日攻破敌坚固阵地，一举追敌至数英里，使敌不逞而抵抗。”

这场从3月16日早上开始进攻，下午就传捷报的战斗让尤老自豪满面。

潘裕昆将军的外孙、晏伟权先生之子晏欢与尤老。

有意思的是，战斗结束后，特务连进行模拟演示西保战斗的经过时，一位士兵误踩地雷，当场炸死炸枪好几名士兵，尤老自己也在三十米有效杀伤范围内。

随后，师部卫生队用担架把尤老抬进美军野战医院。翌日清醒后，方知弹片由右肋穿进，医生从右下腹切开10厘米，取出弹片，消毒、再缝合包扎。右下肢膝关节窝也有弹片穿进，庆幸这些弹片没有击中脏器要害。清晨一早，医院用救护车把尤老送进100公里外的密支那后方医院。途中汽车行驶颠簸，伤口颇感疼痛，但神志十分清醒。

尤老受伤的位置。

尤老在密支那后方医院经历了50多天的护理疗养，医院的有个20来岁的美国医护人员对他照顾有加。尤老在缅甸期间利用翻译官之便，学到不少英文，他用简单的英语与他进行交流，时间久了，建立了朋友关系。这位美国医护兵让尤老礼拜天去教堂作礼拜，礼拜堂十分简陋，临时搭起来的大帐篷，里面最多容下20多人，地面放了几排长木板当座位，听牧师讲道。美军部队多设有随军牧师，宣讲耶稣宗教教义。

美国人信仰天主耶稣十分虔诚，尤老受他们的感化，每个礼拜日都去教堂礼拜。也是因为这次际遇，为尤老以后建立宗教信仰打下了基础，在三年后即将兵败的沈阳，尤老正式受洗信仰天主教。

尤老笑着说自己大难不死。

新六军配合新一军攻克卡萨以后，因国内战事告急，便抽调14、新22两师回湖南参加湘西会战，至此50师脱离新六军并入新一军，正式归属新一军管辖。

此时的新一军下辖三个师：新38、新30和50师。

滇西远征军与驻印军在芒友会师。

1945年5月，50师集结于缅北滇缅公路缅甸路段的起点——腊戌，并空运回国。除师部刚开始驻扎在曲靖外，其他均运往广西南宁休整，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是攻打雷州半岛等。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时，正往梧州方向行军的尤老并不知此事。到了梧州，看到当地百姓盛况庆祝抗战胜利并欢迎新一军回国，尤老这才知道抗战胜利的消息。

孙立人将军与广州新一军公墓。

在梧州短暂休整后，新一军进驻广州并接收广州。关于接收广州的现场过程尤老并不在场，也不清楚过程细节。而关于修建新一军公墓的事情，尤老也只是听说。他所知道的是：50师到广州后，尤老被潘裕昆提升为149团第一营副营长。

1945年8月15日，日本在挨了两颗原子弹后，宣布无条件投降。

战后的广州城一片繁华，没有给尤老残屋败瓦的印象，看起来日本人在广州期间没怎么毁坏。

与绝大多数新一军老兵无异，尤老在广州期间也曾看到日本俘虏扫大街这种情景。

新一军50师在广州期间几乎没有训练过，就是纯粹休息，充足的时间让尤老得以去过一次香港。在香港街头，尤老曾经看到一排战败的日军与香港市民一起排队购物，规规矩矩的态度与之前占领时的飞扬跋扈有着天壤之别。

孙立人将军。

驻扎期间，孙立人曾经检阅过尤老所在的50师，并发表讲话（此处有待核实，此时的孙立人应该受邀在英美等国视察）：“现在虽然抗战胜利了，但不等于没有战争了。”这句训话让尤老隐隐感觉孙立人话里有话。

尤老在广州期间曾一度听说新一军将去日本做占领军。但半年后，50师奉命从现在的深圳进入香港九龙半岛，并从九龙半岛乘坐美军登陆艇北上秦皇岛。孙立人的那句话里话终于应验，在日本当占领军的愿望也随着登陆艇的离岸而成为传说。

国共东北内战。

几天后的秦皇岛迎来一批极不情愿北上的人。

八年抗战，这些在抵御外侮战场上为家人为民族为生存而奋战的将士们，已然身心俱疲，极度厌战。只是无奈，“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个紧箍咒紧紧筐住了这些将士的自由。

50师登陆后直奔山海关，再到彰武，马不停蹄一直赶到四平，途中除了在彰武受到共军稍稍抵抗外，一路无事。

尤老所在的150团第2营进到东北的第一仗，便是攻打四平旁边的“半拉山门”。老人是个很生勇的战士，从他在缅北请战西保开始，他就一直在第一线督战，不管任职连长还是副营长，他都很少躲在指挥所闷头指挥。所以在开打不久，一颗从四五百公尺外射来的三八式步枪子弹在他的右下肩来了个贯穿（一公尺为一米，四五百米应该在三八大盖的有效射程内，其最远射程一千多米，四五百米的射程人都看得很模糊了，能打中到人，估计是哪位共军“乱枪”所致）。

“当时共军在东北缴获大量日军的枪炮弹药，三八步枪口径小，子弹细，打到人身上直接贯穿身体。如果是美国的武器，那就惨了，这头射进去，那头出去就爆炸，枪口硕大无比，倘若中弹，基本无救。”尤老对着镜头掀开他的衣服，指着他的伤口庆幸不已。

第二次点儿背又走狗屎运的尤老被送进野战医院进行伤口清洁消毒和包扎，然后送往沈阳后方医院进行疗养。

国军在秦皇岛登陆。

四十多天的疗养出院后，150团已经攻占了吉林德惠，时团部驻扎在德惠火车站，尤老所在的2营负责守备山东屯。149团因收复德惠有功，蒋先生“龙颜大悦”，遂赐名149团为“中正团”。而攻打德惠有功的潘裕昆将军则在打完德惠后荣升为新一军军长。

尤老回到营部不久，德惠被围。共军用缴获的日军平射炮、榴弹炮、山炮等炮击山东屯。真是不是自己的钱花的不心疼，密集的炮弹不停地在山东屯阵地开花，共军很少这么阔绰过地甩开膀子干。

50师向孙立人将军求助，孙立人随后带兵增援，共军不支而退，德惠解围。德惠解围战也是孙立人将军在大陆的最后一次带兵打仗。

“如果当年东北内战交给孙立人指挥的话，可能历史就两说了。”尤老对于孙立人的作战能力极其欣赏。

德惠解围后，50师退往四平休整，时守备四平的部队为71军，军长陈明仁。后来陈诚借口陈明仁贪污而将他替换掉，71军随即易主，军长改为陈诚嫡系的山东籍刘安琪。

在四平休整期间，150团被派去执行任务，途径距离四平约20华里的“焦家岭”时，150团被共军包围全歼，团营长尽皆被俘。时任150团团长的谭云生让尤老在营部守备，所以尤老又走“狗屎运”免于被全歼的厄运。

“四平城距离焦家岭也就二十华里地左右，71军并没有出城增援相助。当时的国民党部队很多都很自私，只顾保全自己，国民党江山易手，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它不像共产党，政治思想工作做的很好，部队没有派系，统一指挥协调作战，不会四分五裂。”尤老对于六十多年前袖手旁观的71军仍有些不满。

焦家岭战后，尤老任“第二营代理营长”，50师也休整补充了一个团的兵员，其中大部分都是福建兵。补充进来新兵战斗力大大下降，已然无法与原来的150团相提并论。

在沈阳期间，新一军军部一个战友给尤老介绍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是三台山人，时年16岁，全家都是天主教徒。姑娘的家人很爽快就答应了这门婚事，从介绍认识到结婚的时间几乎是闪电式的，按今天时髦的说法就是“闪婚”。姑娘家对于尤老唯一的要求就是受洗成为天主教徒，尤老之前在密支那后方医院已经有了宗教观念基础，顿感娶媳妇儿如此简单的尤老毫不犹豫答应并进行了受洗。

尤老当年的结婚照。

1948年8月，将满三十岁的尤老在沈阳结婚。150团的战友帮忙在酒店张罗操办婚礼，潘裕昆军长给安排了一辆汽车作为婚礼之用，证婚人是50师师部的一个参谋。尤老身穿西装，精神抖擞，新娘身着白色婚纱，雍容典雅，左右两个花童，婚礼在国军即将兵败的气氛中热热闹闹办完了。

婚后两个月，尤老随部队南下到新民县集结，随后行军至彰武，此时的彰武已被共军占领，150团轻而易举在短时间内攻下彰武。收复彰武后，部队在彰武原地待命，在此早前，卫立煌已经受命指挥东北作战。50师在新民集结时，蒋介石命令卫立煌增援被围困在锦州的范汉杰兵团。

此时，不断取得东北大部分控制权的共军，从哈尔滨——长春——沈阳——锦州一线修筑了一条弹药粮秣补给线。他们每天白天隐蔽，晚上国军的空军就发现了他们在运送补给。如果此时卫立煌听从蒋介石的命令，直接从新民县调50师截断共军的补给线，那锦州就不至于快速易手。

从新民部队集结到攻占彰武后的第二十五天，50师终于等来让他们增援黑山的命令，但是兵贵神速，近一个月时间的无端浪费，已然贻误了最好的军机。

此前在焦家岭被俘被释又回到150团当团长的谭云生，因第三营营长回家探亲，想让已经升任150团少校团副的尤广才任第三营营长，还没任职，50师便接到增援黑山的命令。

被俘中的廖耀湘。

廖耀湘的第九兵团攻打黑山许久无果，或许是国民党气数当尽，50师赶到黑山增援非但没起作用，反倒被从占领锦州而抽调出来增援黑山的共军包围。

“共产党的谍报真是厉害，从锦州过来的共军直接攻入到廖耀湘的兵团司令部，兵团底下的各个军部也都被攻入。总指挥一被攻破，指挥系统立马崩溃，底下的也跟着溃散，兵败如山倒，乱地一塌糊涂。”尤老对于中共的特工情报能力无比赞赏。

1948年10月，一个夜黑风高、布满枪炮声的夜晚，尤老与副团长董祀甫接到廖耀湘突围黑山的命令后，身骑一匹缴获的日本白马意欲突围。那匹东洋马本来就很难驯服，无人敢骑，尤老却驾着它跑了一夜。最后那马精疲力竭，将尤老掀下马背，自己则喘着粗气不能动弹，此时副团长在兵荒马乱下也不知去向。

尤老被摔落马下，万幸只是手指骨折和脚趾受伤，无奈之下，只好步行回沈阳。一路上共军见他身着国军军装，还是小军官，盘问了他几次，也几次三番让他参加共军，但是尤老去意已决，也不忍再兄弟相残，再加沈阳新婚娇妻盼他归家，便几番拒绝。于是共军开具了一张“遣返证”给他，遣返证里有一句在尤老现在看来很搞笑的话：安善良民。

尤老终于被盘问烦了，在新民县脱下军装换上老百姓衣服，这才顺利回到沈阳。

此时的沈阳城已经易手，共军仍然不放走一个可疑人员的警惕性盘问，问完仍要尤老参加共军，尤老再一次拒绝。

接受“改造”中的廖耀湘。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张搞笑的遣返证，让尤老只被劳教了半年。在抚顺劳教时，尤老见到了昔日缅甸战场的老长官廖耀湘和郑洞国等国军高级将领，他当时住在三楼，廖耀湘单独住在一楼的一个房间，每次下楼都会看到廖孤单单坐在那里发呆。

半年后，尤老回到沈阳，开始艰难地为生计奔波。刚开始尤老没有隐瞒自己的历史，所以找不到工作。迫于生计，他便开始做贩菜的小生意，但还是入不敷出，不得已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很快，尤广才在东北工学院找到一份做木工活的学徒工作。

以上口述皆为尤广才老先生亲口所述，如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等误，请不吝赐教，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