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娘：极端利己主义者之死

926年，李嗣源当皇帝头一年，太原某个尼姑庵内，一道白绫悬在房梁上，一个尼姑满脸含泪，把脑袋套在中间，迟迟不敢踢脚下的凳子。在她身后是一队士兵，领头的说道：“快点快点，别让我们费事。没想到你还挺能跑，从洛阳跑到太原来了。”

尼姑一听，明白只有死路一条，一咬牙，把凳子踢倒……

这个尼姑就是前任皇帝李存勖的皇后刘氏，民间故事中叫刘玉娘，本文就采用这个名字。

一、亲爹

唐末某一天，一对父女正走在成安大街上，小姑娘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父亲大概三十左右，有趣的是，他长了一嘴的黄胡子，这时，突然来了一队乱兵——原来是晋王李克用的沙陀兵出来“征税”了，街上顿时大乱，居民私下逃窜，父女俩猝不及防，被沙陀兵围住搜身，结果没搜到一文钱，本着贼不走空的精神，便把小姑娘带走了。

这个小姑娘就是本文的女主刘玉娘，抢她的人就是裨将袁建丰（《北梦琐言》作内侍刘建丰，今从《新五代史》）。后来，刘玉娘被送去服侍李克用的次妃曹氏（李存勖的母亲），长大后嫁给李存勖为妾，后来李存勖当了晋王，她也成了王妃。

有一天，王宫门口来了一个黄须老人，自称是王妃的父亲，自从和女儿失散后，多方寻觅，才知道女儿尚在人世，而且还当上了王妃，因此特意赶来一家团圆。

李存勖听说他又多了一个岳父，就把当年抢人的袁建丰找来，问他能不能确认这个老头的身份。袁建丰看过以后，说：“没错，就是这老头，别看我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好多都忘了，但是这老头的黄胡子给我的印象很深。”

于是，李存勖就派人通知刘玉娘：“咱爸来了，快出门迎接来吧。把儿子（李继岌）带上来看外公。”

哪知刘玉娘一听说浑身冷汗直冒，原来此时后宫中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宫斗运动，这些家庭妇女实在没攀比项目了，就比赛“门第”——刘玉娘说自己是汉朝皇族，次妃伊氏说自己是商朝伊尹之后，正妃韩氏实在找不到韩姓名人了，就说自己是韩国人，你们的老祖先都是我们韩国的。现在自己的爹出现了，岂不是把过去吹的牛皮给扎破了嘛。于是她强装镇定，来到宫门口，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父亲，心里说道：“爹啊爹，女儿爬到这一步不容易啊，你不能让我十几年来的辛苦全白费呀。你过去最疼女儿了，现在就再疼疼我吧。”

老刘正在宫门口等着女儿，看到一队人簇拥着一个贵妇出现了，虽然女大十八变，但依稀能看出有自己妻子的影子。老刘刚想冲上去抱住女儿，哪知刘玉娘用手一指他：“老头，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你的女儿吗？我爹早就死在乱兵之中了，我还抱着他大哭一通呢。好呀，长着把黄胡子就敢来冒认皇亲，来人，给我……”她刚想说“轰出去”，耳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她的情敌们抱着板凳、嗑着瓜子出来看热闹了，有几个还在窃窃私语：“我倒要看看刘姐的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贵人。”刘玉娘脸一红，喊道：“给我打。”几个如狼似虎的宦官手持着木棍不由分说朝老刘狠狠打去，刘玉娘一扭脸扬长而去。

后宫妇女看热闹

二、义父

刘玉娘幼年家境比较贫寒，老刘是个游方郎中，还兼职算命，所以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被抢到晋王宫后，虽然温饱解决了，但是给人当丫鬟能有几个钱？所以，她穷怕了。

等到李存勖重建大唐当上了皇帝，她也如愿当上了皇后，就开始想方设法搞钱。

一开始是做买卖。大家可能想都想不到，她作为皇后，卖的不是二手的包包、珠宝一类的奢侈品，她居然卖起了薪、刍、果、茹——木柴、草料、水果、蔬菜，因为打上了豪门的logo，还有皇后代言，所以生意还不错。

当然“刘记杂货铺”赚的也就是点零花钱，大头是公然索贿，各地军阀进贡的物品必须准备两份，帝、后各一份。

有一回，李存勖夫妇驾临河阳节度使、齐王张全义的府邸，酒过三巡，刘玉娘回忆自己童年父母双亡，所以想认老张为义父。一下子李存勖迷茫（有亲爹你不要，干嘛要认干爹？），张全义惶恐（这娘们连亲爹都打，我这把老骨头挨不了几棍子啊。）

于是，张全义急忙推辞，李存勖说：“别介啊，小刘这么诚心诚意的，你就别推辞了，爸。”

张全义无法，回头去和刘玉娘沟通时，看到皇后正盯着他金碧辉煌的装修，满堂的家具陈设，两眼恨不得闪出绿光来，一下子明白了：“这哪是缺父爱啊，摆明了是要来继承遗产。”老张也是修炼前年的老狐狸了，一点就透，当下就同意了，以后多送钱孝敬“女儿”就行了嘛。

三、佛媛

刘玉娘搞钱有一套，但是让她掏钱可不容易。

925年秋天，中原水灾，各地物资不能及时送抵京师，禁军士兵没有钱粮，饿死无数，有的干脆去抢劫。李存勖病急乱投医，就去征收京师附近明年的税收，但问题是，百姓今年的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第二年的？

第二年三月，形势更加恶化，宰相豆卢革知道皇后是大唐第一富婆，于是请求皇后毁家纾难，刘玉娘不肯，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吾夫妇得天下，虽因武功，盖亦有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说急眼了就抱过小儿子李满喜扔在皇帝和宰相面前：“真没钱了，要不你把我儿子卖了筹钱吧。”

宰相一看，知道从这泼妇手上要不来钱，于是就走了，心里骂街：“留着这些钱打棺材吧。”等到魏州发生兵变，刘玉娘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开始散财犒军，问题是，时间过去半年了，已经错过了黄金时间，那些士兵们一边拿钱粮，一边哭着骂街：“孩子死了来奶了。吾妻子已饥死，得此何为！”

刘玉娘也不是貔貅，她也有花钱的地方，大头就是佞佛，注意，我用的不是礼佛或敬佛。区别就是，前者纯粹是为了寻求神佛庇护，而后者则是为了学习佛陀的智慧和慈悲。她本身出身贫寒，现在越级当了皇后，觉得应该是佛爷保佑使然，所以布施佛寺、供养僧尼不遗余力。

大师要收人事

不过，她本质上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家庭妇女，所以很容易成为骗子们的目标客户。有个叫诚惠的和尚，自称能降龙，有一回路过镇州，节度使王镕对他很客气，问他：“你丫算干嘛的？”大和尚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于是诅咒说：“我有五百条毒龙，我派出一条来，就能兴风作浪，让镇州人都喂鱼。”（这怎么也不像是个佛教徒说的话啊。）结果很“灵验”，第二年镇州果然发大水了。刘玉娘听说了，心说：“这是活佛啊。”恰好这一年京师大旱，于是带着丈夫、孩子、妃子们拜迎大师祈雨。没想到几十天过去了，法事做了不少，依旧万里无云。有官员问：“大师的五百条毒龙都用完了？还是MP没了？”还有的说：“干脆把大师点了天灯做祭品吧，显得我们虔诚。”大师一听说就连夜跑了：“MP没了就算了，别把HP归零了。”

四、丈夫

刘玉娘和他丈夫李存勖的感情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秋高气爽之际，一家人出门野炊，全然不顾此时洪水滔天，百姓流离失所，士兵饥寒交迫。三九隆冬时节，还出门打猎，所过之地哀鸿遍野——走哪儿吃哪儿，地方官甚至害怕地逃亡山中。

这样看起来，刘玉娘还是个可以“共富贵”的人。

很快，意外比明天更早到来了。先是魏州发生兵变，派去镇压的李嗣源居然和叛军合流，反手就向洛阳打来。接着，伶官郭从谦在京师发动兵变（兴教门之变），混战中，李存勖被流矢射中，从人将他扶到宫殿廊下，此时，他感到又疼又渴，大叫“口渴”，殿内的刘玉娘听到了呼声，也不出来探视，只叫小宦官拿一碗酪（酸奶）给他送去——当时有种说法，凡是受金创而大出血的人，如果喝了酪立刻就死——咱也不知道到底是她不懂呢，还是把李存勖当成武大郎了。反正，一个连亲爹都能打的人，死个丈夫也无所谓了。

李存勖画像

这时候，她已把细软收拾完毕，丢下自己的小儿子李满喜，带着几百号人跑回了太原，修起了一座寺庙，在里面出家为尼。

洛阳那边，李嗣源已经当了皇帝，头一把火就是清除李存勖的一切痕迹，自然包括他的遗孀。不得不说，刘玉娘的智商真是有限，不光逃回河东集团的大本营，还大兴土木修寺庙，李嗣源想抓不到你也很困难啊。于是，就发生文章开头那一幕，赐令刘氏自尽，结束了她可怜又可恨的一生。

原本我想用的标题是《精致利己主义者之死》，但是，刘玉娘这一系列又蠢又坏的行为很难用“精致”来描述，于是改成现名。

她的悲剧就在于把自己和社会对立起来，只知索取，不知舍予，最终被自己的贪婪和无情给反噬了。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宁波队长

参考资料：《新五代史》、《资治通鉴》、《北梦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