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间歇性地拥有灵魂

我们只是间歇性地拥有灵魂

黎荔

其实，我们只是间歇性地拥有灵魂，没有人能永远且不停地拥有它。

比如，夜的光线照临在平躺的身体上，熟睡的某个时刻是没有灵魂的。因为灵魂离开了，灵魂离开身体，滑翔得如此温柔，沿着某种空虚的轨迹。迷雾一般的灵魂，悬停在她曾经的容器——无遮蔽的身体之上，犹疑着，俯视着，在那些无人知晓的黑夜时刻里。

比如，当我在读一首好诗时，总觉得那些轻盈如蝶的诗句，轻轻地坠在灵魂上，如同点点露水，坠在起伏摇曳的青草上。千年之前、千山之外的诗人们，自由地书写着他们的情感，而我的灵魂也在读诗的过程中与他们共振。有那么一会儿，整个人好像都空掉了，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世界于人而言，无意义，无目的，却又充满随心所欲的幻想。灵魂如同茫茫一点，悄然化解在空旷宇宙里。

谁也没有见过灵魂的样子？是一缕烟，还是某种结晶体，还是生生世世的轮回？世间可能有一万种关于灵魂的辩驳与论证，但我觉得所谓的理论都是空白的，体验才是真的，最终人们只能相信自己的体验，才能确证灵魂的存在。

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之处，没有灵魂的浮现。它很挑剔，不喜欢看我们周旋于人群中，厌恶我们极力为自己谋利益，叽叽嘎嘎一堆生意经。只有从人生的表层脱落，落入阴影的深处，才能落入灵魂之中，得到灵魂真实存在的体悟。

即使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灵魂也不一定现身。因为人类的灵魂太庞大了，如果两个灵魂靠得太近，它们的一部分美好品质就会被隐藏起来，它们需要和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双方才能看到它们真正的面目。

太忙碌的地方，也没有灵魂的出现。如果说睡眠是对身体的充电，那么闲暇就是对灵魂的充电。真正的闲暇，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能够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有时感觉，只有在童年的欢喜或好奇中，灵魂才会驻留久些，因为那时有着大片大片的闲暇时光。

灵魂到底在哪儿呢？有一种事物如此频繁地不存在，又存在，迟疑地存在，迟疑地属于我们，成为我们……在大河混浊的碧绿上边，是飞鸟们掠过的长长的音调，而在灵魂上方是无用的振翼——灵魂一定总想着远游，离开累赘的我们，翩然进入万事万物， 它想自由抵达的任何地方。

灵魂对我们人生的困境，很少伸出援手，你努力想与它交谈，它也不一定发声，因为它偏爱沉默。这是多么奇怪、想不明白的事情：灵魂与我们同在，即使其实它很想翩然离开。看来，如我们需要它，它似乎也因为什么东西，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