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起义后的陈明仁当面表示“我有罪”，毛主席的回复

1949年8月4日，陈明仁与恩师程潜一起通电起义，起义官兵总人数达数万。当日，长沙解放。

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历史文化名城，能得以和平解放，毫无疑问程潜和陈明仁是中国的功臣。这一年，陈明仁46岁。

21岁进黄埔军校一期，戎马半生，陈明仁曾非常骄傲地表示：“我打小日本没输过”。但当他与人民子弟兵为敌时，他这“常胜将军”注定是当不下去的。

起义后，陈明仁曾在一场公开大会上这样剖析自己：

我是一个军人，我是黄埔一期的一个学生，本来是以卫国救民为天职的。20多年来，参加北伐，参加抗日，打了不少硬仗……最后徒然为蒋介石私人做工具，完全违反人民利益，心理上总是耿耿不安。

不得不说，这段话讲得很坦诚、很透彻，它至少说明了以下3点：

其一，陈明仁对自己最初的定位是很清晰的：一个卫国救民的军人。这个定位，是他会在抗日战场上以命相搏的原因。

其二，他一生拿了不少荣誉，各种高级的头衔也不少，比如湖南省政府代主席、兵团司令官等等，但到最后他最引以为荣的身份仍是：黄埔一期的学生。

其三，在跟着蒋介石的很多年里，他内心是不安的。以他的话来说，是“耿耿不安”。

一面荣誉加身，一面又耿耿不安，这就是陈明仁当时的心态。带着这样的心态，在1949年9月他见到了毛主席。

说实话，对于起义后的陈明仁我党各级领导都是极尊重的。9月10日，他跟程潜一起抵达北京时，我军派出了一个“超豪华接车团”，聂荣臻、罗瑞卿、张友渔等人都去了。

9天后，为准备开国大典忙得团团转的毛主席，特意邀请陈明仁和程潜游了一次天坛。当天同游的人很多，刘伯承、陈毅、粟裕、张元济等人都在，个子不算很高的陈明仁站在人群里并不显眼。

毛主席特意把他从人群里叫了出来，说：“子良，来，来，我们两个单独照个相！”那么多人在，毛主席单独点名要跟他合影，这显然是陈明仁没想到的。

合影结束后，毛主席很高兴地问他：“你准备放大加洗多少张照片分赠朋友啊？”陈明仁很爽快地说：“洗十打。”

之所以会有这样一段对话，是因为当时外面的传言很多。一些别有用心的报纸都说“陈明仁被软禁了”、“陈明仁在共军那边受到了冷遇”、“陈明仁被扣押了”……传播这种不实报道，是蒋介石的老伎俩了，目的就是增加起义将士的心理负担，防止再有部下起义。

听陈明仁说“洗十打”，毛主席很高兴地表示：“少了嘛，洗五十打！这样就没有人说你被共产党软禁了！”主席的坦率让在场众人都笑了。

几天后，毛主席又一次接见了陈明仁，这一次是到主席的家里吃饭。或许是因为陪同的人没那么多了，陈明仁也没有在天坛时那么紧张了，于是他终于说出那句心里话：我有罪，四平街我打得太狠了！

陈明仁为何会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在过去20多年的戎马生涯里，他都经历了哪些“耿耿不安”？毛主席对他这句“我有罪”又将如何回复？本期魂说要跟大家说的，正是发生在一代名将陈明仁身上的这些尘封往事。

一：让蒋介石又爱又恨的一员大将

说起来，陈明仁能从军也着实不容易。

1903年，陈明仁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农民家庭，因为是长孙，他受到了不错的教育。21岁时，听说程潜在广州开办了个陆军讲武学校，他便立马收拾行李去投考。

可惜等他风尘仆仆赶到广州时，招生已经停了。陈明仁很聪明，他想到校长程潜和教育长李明灏跟自己是同乡，便拿着在老家的成绩单找到这二位。结果，程潜和李明灏一看，便下定决心要破例收他。

就这样，21岁的陈明仁顺利进了军校。因为这所学校本身就是孙中山先生委派程潜办的，不久便被并入黄埔军校，陈明仁也就成了黄埔一期的学员。

当时的黄埔一期是怎样的将星云集，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与陈赓、杜聿明、蒋先云等人相比，陈明仁显然并不算引人注目，但在后来两次东征陈炯明时，他很快就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

1925年的第二次东征，眼见冲锋团团长牺牲，担任敢死队队长的陈明仁一气之下亲扛旗帜，冲了出去。当他把旗帜插在惠州城头时，在现场督战的蒋介石忙问：“手持大旗，第一个登上城墙的是谁？”

部下回答：“你的学生陈明仁！”对于这个答复，一向好面子的蒋介石显然是颇为高兴的。于是，他当场表示：“这个要立功！”

3天后，陈明仁果然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高光时刻。当天，蒋介石在庆功大会上宣布陈明仁出任三营营长，还亲自带头喊了这样一句口号：向陈明仁看齐！

这一幕，当时在黄埔军校任职的周恩来也看在眼里。陈明仁起义后，周总理还特意对他说：“打惠州的时候，我还向你举枪敬过礼哩！”

对于这样的人才，急于培养亲信的蒋介石当然要想尽办法拉拢。他一共想了两招，第一招没用，第二招凑效。

这第一招，是为陈明仁拉红线。

这一招蒋介石曾在多个将领身上用过，效果都不错，毕竟他给介绍的都是国军要员的女儿。在他看来，这些农村来的年轻军官要想扎根，讨个娘家有权有势的老婆是最要紧的事。

可惜这一次，蒋介石失策了。陈明仁果断拒绝了，他表示自己在家乡已有妻子谢芳如。虽然这个妻子比他大1岁，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女儿，但她是陈明仁发迹前的糟糠妻。当初母亲反对他参军，贤惠的妻子却默默支持他，他自然不能一发迹就辜负人家。

在这件事上，陈明仁让很多国军将领刮目相看，蒋介石也硬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硬气。

蒋介石使的第二招，是给陈明仁“升职”，这一招确实起了作用。从上校队长到上校团长，再到少将旅长，陈明仁步步高升。到1933年，年仅30岁的他已经成了中将师长。30岁就能走到这个位置，确实让陈明仁一度对蒋介石唯命是从。

二：和蒋介石终究不是一路人

在通过给钱、给官、拉红线等行为，拉拢人心上这件事上，蒋介石一向很有一套。但到最后这些人多数都背离了他，这是为何？除了因为他本身就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度量实在太小了。这一点，陈明仁不久后便有了深刻的体会。

1941年冬天，陈明仁奉命驻军云南昆明。当时，在他的苦心经营下，队伍人数剧增。有蒋介石的赏识，早前又屡立战功，陈明仁一时风光无限。

谁知，不久蒋介石路过壁鸡关时，正好看到陈明仁手下的士兵在修工事。这些士兵穿的衣服很破，好面子的蒋介石认为这影响了部队的整体形象，便问：“这是谁的部队！”

这一次，当部下回答是陈明仁时，蒋介石跟当年在惠州时，可就完全是两种态度了。

蒋介石马上把陈明仁叫来，一见面就质疑他：“你这个师长没当好！”陈明仁没想到蒋介石会因这事跟他发火，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毫无道理的。

一来，士兵们的衣服都是上头两年一发，前线部队本身就辛苦，每次穿了1个月就破了。蒋介石作为部队最高长官，不关心士兵之苦，却在意面子问题，这是一向爱兵的陈明仁想不到的。

二来，当时陈明仁部屡立战功，前些日子刚受到了嘉奖。评价一个师长有没有当好，当然是看战功，怎么能因为衣服破旧就说人家“师长没当好”？

想到这些，陈明仁也怒火中烧，和老蒋大声争辩了起来。蒋介石哪里见过这么大胆的将领，立马表示：“你竟敢这样顶撞我！”。而后，便表示要把他关起来。陈明仁倒也不怂，一边伸手撕掉衣服上的中将领章，一边冲着蒋介石吼:“这个中将我不当了！”

因为这次争论，陈明仁差点真的被撤职，幸亏“云南王”龙云求情，才把他保了下来。但这件事，确实让曾对蒋介石唯命是从的他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如果说军服一事，陈明仁还没对蒋介石寒心的话，那1947年四平一战后，则让陈明仁更加无奈。

四平战役中，陈明仁在林彪东北民主联军的猛烈进攻下，死守了40多天，光是巷战就打了整整19个昼夜。

国军在解放战场上很少有这样的“成绩”，蒋介石表面上自然要好好奖励一下。于是，不久后陈明仁便被升为第7兵团司令员。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陈明仁这下该被重用了，谁知没过多久他就被撤职查办，原因是陈诚向蒋介石告状。

当时，陈诚到东北视察，发现陈明仁部下用美国援助的粮食垒工事，便以此为把柄。再加上陈明仁平时说话做事太直，一些对他不满的官员趁机落井下石。蒋介石听信了这些人的话，撤了陈明仁的职。

接到撤职令当天，陈明仁根本不敢相信。一时间，很多国军士兵都笑他是：胸挂勋章，手拿撤职令。

此后，陈明仁心灰意冷，便回到南京陪老婆孩子去了。据其子陈扬钊回忆，脱下军装的陈明仁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跟孩子们一起闲逛、玩闹。他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被副官背着回家。

偶尔有战友来看他，他就带人家去中山陵和廖仲恺墓地。打了那么多年仗，或许只有在这两个地方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初心。我们不知他这个黄埔一期学员，站在孙中山先生陵墓前，是何感想？

1948年10月，因为战事吃紧，陈明仁被重新起用，并在1949年被派到长沙，兼任长沙警备司令。为了稳住陈明仁，蒋介石写下亲笔信，要求他死守长沙，哪怕全军牺牲也不能退。

同时，蒋介石还要求陈明仁秘密杀掉打算起义的程潜。程潜是早年帮过陈明仁的贵人，是他在广州陆军讲武学校的老校长，他不可能这么做。

因此，在经过慎重考虑后，陈明仁没有再像在四平时一样死守，他率部起义了。

三：毛主席如何回复他的“我有罪”

梳理陈明仁跟蒋介石的相处细节，会发现他一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说话很直、脾气耿介的人。这种人，跟蒋介石显然不是一路人。他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惜才、爱才的人去给他指明方向，而这个人正是毛主席。

1949年，当起义后的陈明仁对毛主席说出那句“我有罪，四平街我打得太狠了”时，毛主席又是怎么回复的呢？

陈明仁之所以会特意提到在四平的事，是因为这是他在解放战场上打得最狠的一战。因为他的顽固，让多少本不需要牺牲的将士丧生，让多少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晚年他曾在自传中表示，这一战是他平生罪恶最深的战役。

针对这件事，毛主席用了两句话回复：

其一，毛主席说；“两军相战，各为其主嘛！犹如划船，都想划赢呀！”

其二，毛主席还说：“我们只能说，这一仗林彪没有打好！”

不得不说，毛主席这样的回复确实太高明了。

第一句话，很显然是在给陈明仁的“我有罪”找理由，这一点陈明仁当然也明白。

第二句话，则同样是很有份量的。要知道，林彪的指挥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是我军的一员猛将。多年来，一直深得毛主席的欣赏。对陈明仁这种曾经的敌将，毛主席能当他的面这样说，其度量是一般人没有的。

从这两句话来看，毛主席对陈明仁无疑是非常赏识的。事实上，毛主席首次注意到陈明仁，是1945年的陈明仁与日军的回龙山一役。

当时英美盟军和远征军正与日军殊死对战，回龙山是他们必须要拿下的阵地。遗憾的是，大家想了很多办法，回龙山硬是久攻不下。

这时候，卫立煌想到了陈明仁。陈明仁当时口气很大，他对所有人说：“我的部队明天到达，后天接防，第三天攻下！”

美军将领根本不信，忙问他凭什么。陈明仁二话不说，当场立下军令状，要与回龙山共存亡。事实证明，陈明仁当时已经是胸有成竹了。他找准了日本人顽固死守的特点，很快拿下回龙山。

此战后，美国人对陈明仁佩服得五体投地，直言他是“难得的将才！”当时毛主席正在延安，认真地分析了陈明仁的打法后，也毫不吝啬地夸此战为“战术杰作”。该夸的就夸，不管他是谁的兵，这就是毛主席的度量。

后来，当林彪跟陈明仁在四平狭路相逢时，毛主席还特意叮嘱林总：不可轻视陈明仁，应多研究回龙山战例。

正是因为这一站，让毛主席看到了陈明仁能力和血性，所以在长沙时毛主席才相信他一定会明智地起义，并坚持让大家一定要劝他，给他机会。

回复完他的“我有罪”后，毛主席还表示会把他的起义部队改编成中国人民解放军21兵团，让他担任兵团司令。同时，主席还问陈明仁：“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出来！”

一席话，说得陈明仁感动不已，他表示：“报告主席，我现在真正服从了共产党，无条件服从领导。”

听陈明仁这么说，毛主席笑了，他说道：

人家提出条件，我倒好办，你这个没有条件的，我倒不好办了！这样吧，从今以后，解放军有饭吃，你也有饭吃；共产党的军队有衣穿，你也有衣穿，一视同仁！

毛主席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陈明仁一向爱兵，这也是他最后选择和平起义的原因之一，他不忍心自己的兄弟没有好下场。能成立第21兵团，这就意味着不止解决了陈明仁个人的问题，也让他的部下都有了出路。

1949年12月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1兵团在湖南浏阳举行成立大会。46岁的陈明仁，穿着解放军军服，是那么有精神。那一天，成了他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后来，他率军参加广西剿匪，取得了巨大胜利。

1955年，陈明仁在怀仁堂被授予开国上将军衔。接受勋章时，他这样说：“我从军30年，还是第一次荣获上将军衔。”

1972年陈明仁被查出了癌症，周总理特意安排他到北京治疗。1974年5月21日，陈明仁在北京病逝。4天后安葬于八宝山革命公墓，叶剑英出席其追悼会。

陈明仁将军戎马半生，抗日有功，也曾走错过路。幸运的是他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能遇到像毛主席这样真正赏识他的人。这是他一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