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倒霉蛋：乌克兰战场，美俄过命的交情为何经不起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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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郑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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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2月开始，一直到4月，部分美军空军部队从德黑兰等地，获准进入苏联波尔塔瓦。经由美苏双方以及英国领导人的磋商，盟军美军空军在苏联境内设立飞行基地，一方面可以辅助苏联红军攻击正在不断溃败后撤的纳粹德军，减轻苏军地面部队防空压力，另一方面则可以更近距离攻击德国本土及德占区的军事、工业设施。

美国哈佛大学历史系乌克兰史米哈伊洛·赫鲁舍夫斯基讲席教授、哈佛大学乌克兰研究中心主任沙希利·浦洛基所著的《被遗忘的倒霉蛋：苏联战场的美国空军与大同盟的瓦解》一书，为读者讲述了这段历史。

进入苏联境内的美军军人非常好奇，苏军军官和士兵同样惊奇。苏军军人惊叹于美国人精良的装备，又惊奇于美军官兵之间的宽松氛围：士兵跟长官讲话时也叼着香烟，毫无恭敬的意思。而在苏联一方，从沙皇军队袭来的惯例是，士兵向长官讲话必须敬礼且立正。

美军军人随意性很强，在苏联境内设立的这个基地，居然将武器搁在无人看管的场所，而且口无遮拦，对自己的政治观点畅所欲言。书中说，一位苏联军官难以置信地看到，一位来自美国南部的中校对于罗斯福总统宣称要给黑人彻底的自由感到很不满。

而且，美国人表现出来对于苏联人很友好，却对英国人有着出人意料的敌意。书中写道，当双方军人聚餐时，有苏联军官举杯提议为斯大林、罗斯福、丘吉尔干杯时，美国军官仅仅回应了前两项，而对丘吉尔无动于衷。美国人挂在口中的盟国的表述顺序是，“苏联、中国和英国”。

波尔塔瓦是一个乌克兰城市，严格意义上讲是乌克兰人和克里米亚鞑靼人长期争夺的一个城市，曾在18世纪上演了沙皇俄国军队与瑞典军队的激烈交锋。该次战役终结了瑞典作为欧洲列强的时代，也巩固了俄国对于波尔塔瓦在内的乌克兰腹心地带的控制。

波尔塔瓦成为美军空战基地，苏联方面最担心的倒不是当地的国防秘密被美国人探查。苏德战争爆发后，乌克兰大部分地区被德国占领，军事方面已经不存在什么机密。但乌克兰人对于美国人的态度以及盟军空军基地的设立所可能造成的幻想，却让苏联情报部门忧心忡忡。在沙皇俄国时期，乌克兰就不是恭顺的成员。而在十月革命以后，乌克兰人曾一度试图挣脱独立，而这种努力在苏联领导人软硬兼施的努力下，才得以平息。可以说，苏联以联邦性质的国家政体呈现，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安抚乌克兰人和格鲁吉亚人。

但20世纪30年代初，由于急速推进农业集体化，乌克兰人不得不忍受连续几年的严重饥荒。而且，乌克兰人发现，苏联领导层在当时又回到了沙皇俄国时期的大俄罗斯化的路线，不仅将部分市民登记为俄罗斯族，而且还推行额外的高压，抑制乌克兰地方文化发展。这就是为什么当纳粹德国入侵苏联后，被占领的乌克兰出现了比例高的出奇的“苏奸”，为德国人“带路”，大肆出卖苏军——当然，事实证明，德国人并无热情划分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而是将之都作为劣等民族，更加不可能去支持乌克兰独立建国的尝试。

苏联情报部门的担忧并没有错，波尔塔瓦成为美军基地后，当地以及其他很多地方的乌克兰人又开始生发幻想，不仅欢迎美国人接管乌克兰，而且认为这将有助于建成一个更强的国家。

问题就在于，美国人当时根本没有这样想过，也绝不支持这种努力。某种意义上讲，哪怕是乌克兰的“带路党”真的给美国政府提供了有关方案，前者此前与纳粹德国媾和的丑陋记录也注定会让美国人将之视为不可信任的“二五仔”。况且，1944年正值美苏彼此的蜜月期，在苏联境内作战的美国人虽然暴露出与苏联同行所不同的生活习惯、管理方式、文化习惯，很多美国军人晚上溜出去私会乌克兰的小姑娘，但大家想得最多的，还是怎么打败德国人，而不是节外生枝去支持美国人看来绝不可能成功的乌克兰独立运动。

在苏联情报部门和军方竭尽所能清除波尔塔瓦等地的“间谍”，以及政治上的不可靠分子的同时，波尔塔瓦的美军基地高频率地投入对德轰炸。

但是在1944年6月21日，德军空军飞抵波尔塔瓦，对美军飞机以及基地设施进行了大规模轰炸。空袭期间，值守基地周边的苏联红军非常勇敢地投身对美军飞行员的救援，还有就是尽快扑灭起火的美军飞机，排查基地内外德军投下而未引爆的炸弹。现场景象非常感人，美国人记述道，“在轰炸最猛烈的时刻，苏联战士无论男女皆冲出掩体，来到空旷之处，不停向燃烧的B-17轰炸机泼洒泥土，希望以此破灭火势。他们中的许多人因此受伤或丧命”。

这种过命的情谊，随着苏联红军收复国土且快速切入德占区，美苏合作的前景开始松动，美苏战后竞争的景象开始呈现在双方高层的意识之中，而迅速削弱。《被遗忘的倒霉蛋：苏联战场的美国空军与大同盟的瓦解》书中记述了美国军人在波尔塔瓦与苏军之间不断出现和上升的冲突。一些过去被宽容或无视的问题，比如口无遮拦的美军军人非议苏联社会控制和政治制度，美军军人诱引乌克兰女孩甚至已婚妇女特别是军嫂，苏军士兵盗窃美军财物等，开始在此时成为被斤斤计较的大事。

波尔塔瓦空军基地在军事上的价值因而大打折扣，双方合作的基础慢慢走到了破裂的边缘。而在美国人日后撤离以后，波尔塔瓦当地人尤其是女性与美军军人之间的暧昧交往问题，成为了苏联情报部门长期严查的重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