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蔷正在想策划想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今晚想吃什么呀?”
林蔷看了一眼何晓君的卡通头像,心里一甜,“都行。”
“昨天吃了地锅鸡,今天去吃椰子鸡?”
林蔷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何晓君又回了一大串,和可爱的表情包,林蔷的烦躁一扫而空,看了一眼时间,竟也有点期待下班了,于是她头脑风暴,飞快地写完了策划。
下班前飞奔到地下车库,开着车去接何晓君,心里像鼓满了春风的树叶,在枝头哗啦啦作响。
她在心里感慨,恋爱的感觉真好啊。
02
林蔷今年34岁,是一个单亲妈妈。
因为怕失去事业,所以她只哺乳了六个月就给女儿断奶,因为事业的选择和丈夫产生分歧,兜兜转转后,加上婆婆的离间,父母的支持,两人火速离了婚。
林蔷经历了一段十分辛苦的日子,每天中午休息时间赶回去看女儿,为了能准时下班,晚上等女儿睡着以后加班到凌晨,还好有父母的帮衬,很快就熬了过去。
女儿三岁上幼儿园以后,她才不用中午赶回去看女儿,如今女儿上小学了,父亲也退休了,两人全心全意帮忙照顾女儿,她才得以在职场驰骋,事业也确实更上一层楼了。
流行起姐弟恋的时候,朋友说,“你也可以找个弟弟恋爱一下。”
林蔷每次都说,“我才不要!”
一来,她对婚姻对恋爱都没什么期待了,二来,虽然她从不觉得离婚有娃就低人一等,但母亲的话也不无道理。
母亲说,“如果你也找二婚的,他也带孩子,那很难做一碗水端平,就很容易产生矛盾,如果你找个未婚的,还得再生个孩子,难免会忽略女儿,总之,除非遇到你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否则不要再婚,我们也不要你养老,我们现在一家四口,不多不少刚刚好。”
所以,林蔷坚定了不再婚的想法。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不久后,她遇见了何晓君。
他29岁,跟她有过业务上的往来,维持了一年多后,公司取消合作,两人却成了朋友。何晓君是外地人,在这座城市安营扎寨,攒了点钱准备买房。是从什么时候,他们从合作关系,突然深交起来的呢?
是有一次,她在餐厅遇见何晓君,彼此都是一个人,何晓君那时还很客气地称呼她林小姐。
何晓君主动替她买了单,言辞间,林蔷能够察觉到他和合作期间不一样了,不再拘谨,也更爱笑了,和工作时的他判若两人。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笑起来有点像年轻时的钟汉良,当年她为他痴迷过一阵子。
这次吃饭后,两人联系多起来,经常互相分享美食,这样维持了一个月后,林蔷明显感觉到何晓君在向她暗示自己是单身。女人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同的心意,林蔷虽然很欣赏何晓君,但没有恋爱的意向。
但她也不能主动告诉他,她离过婚有孩子,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呢,岂不是很没自尊。
所以,她想等到他真的有那意思的时候,她就挑明,在这之前,她还特地在朋友圈更了一条和女儿的合影,如果他来问,她就趁机说清楚。
可他没有问。
林蔷在等着他来挑明的时间里,仍旧跟他一起吃饭,有时候甚至一起开车去找一家苍蝇馆子,经常跟一个人吃饭或聊天,会滋生爱情的错觉,有一天,约好的何晓君临时失约,林蔷一个人去吃饭,忽然觉出一缕深深的失落来。
林蔷自制力很强,她没表露出一丁点,但何晓君跟她反复道歉的时候,她又咂摸出一丝委屈来,当何晓君为了道歉,从隔壁市连夜转了两趟车赶回来见她,还买了一大把花,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完了,好像心动了。
03
何晓君开始正儿八经地追林蔷了。
林蔷终于等到这一刻,心情复杂,有点儿高兴,像小学老师公布第一次春游的时间,也有点难过,她要告诉他,她离过婚有孩子。
那天,他俩照常去吃饭,吃到一半,林蔷忽然说:“我想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他抬头看她,今天他穿了一件圆领卡通短袖,明显洗过的头发,一双澄澈的眼睛,她像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其实不像钟汉良,只是像他自己。
他还在等她说话,她却率先红了眼圈,她说:“我离过婚,有个女儿……”
何晓君扑哧笑出来,“我知道啊。”
林蔷愣在那,一脸不可置信,何晓君解释说:“去年就知道了,你们组有个爱八卦的大姐,你朋友圈也发过,你女儿很像你,很可爱。”
林蔷仍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何晓君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忽然十分认真地说:“其实我也是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挣扎,才开始接近你的。”
林蔷到那时候才知道,不再合作后在餐厅遇见那次并非偶然。
何晓君继续说:“我也试着想过,难道我要当后爸吗?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我控制不住……你不知道,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没做好准备,慢慢的,我说服了自己,我已经很久没有对谁这样心动过了……”
林蔷看着何晓君,他真挚的情感使他眼眶潮湿,像一头小鹿。
她坚定地说;“我不会再婚了。”
又换了一种柔软的口气说,“但是恋爱……也许可以试试。”
何晓君忽然笑了,两人别别扭扭地第一次牵了手,轻柔一握,仿佛两颗心紧紧贴在了一块儿,林蔷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春风中起舞,每一次抖动都洒落爱情的余晖。
林蔷第一次告诉了母亲,母亲替她开心,“看来是很喜欢了。”
林蔷不可否认,因为其实这几年追她的人不少,但只有何晓君真正让她心动,经历过一段婚姻后,三十几岁还能心动,其实并不容易。
林蔷跟何晓君恋爱后,仍是把周末跟所有法定假日给女儿,工作日下班后跟何晓君约会,到九点前一定赶回去陪女儿。
何晓君虽然有时候挺失落的,但也表示能理解。
04
可是恋爱,总是贪心的。
何晓君默认了只恋爱不结婚的想法,但情到深处,自然渴望更多,林蔷不得不偶尔分出一天周末来陪他,两个人第一次在酒店待到天亮的时候,何晓君抱着她不肯撒手,林蔷也贪恋这种相拥的美好。
何晓君很想说,我们结婚吧。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知道他不能打破约定,林蔷一旦拒绝,他会连现在都失去。再往深处想,父母那一关也难过,就算他认可,他也不能不顾及父母的感受。他的老家在农村,父母对他期望颇高,他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又置自己的爱情于重重矛盾和难堪之中。
一方面,他想,也许他还是爱她不够多,可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满心满意都是她。
他紧紧抱着她,轻吻她的头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林蔷也很矛盾,她跟何晓君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她甚至也会偶尔忍不住偷偷幻想,也许他们会走到结婚也说不定,那时候如果他还能坚定地要跟她在一起,她也要有豁出去的勇气。
现在,他们各怀心事,思绪回归一处后,他们什么也没说,但都决定享受眼下的美好甜蜜。
每天晚上,何晓君都会找到好吃的餐馆,不出三个月,他们已吃遍了美食榜单。
在一起第六个月,何晓君跟林蔷约会时,遇见了女儿同学的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女儿也知道了。
晚上,女儿问林蔷,是不是给她找了个新爸爸。
林蔷心里一惊,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告诉女儿,没这回事。
“妈妈确实在恋爱,但他不会成为你爸爸,你有自己的爸爸,即使我们已经分开了,但永远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女儿又问,“那你们会结婚吗?”
林蔷想说不会,但又不想太果断,于是说,“不知道呢。”
女儿又跟林蔷聊了一会儿,她惊讶于女儿懂得比她想象中更多,比如女儿说,“我不介意你再找个老公”的时候,她一下子湿了眼眶。
晚上,她跟何晓君聊起这件事,何晓君下意识接话:“那,要不要让我当你老公呀。”
林蔷愣住了,许久没有回复。
她喜欢何晓君没错,但真的没做好再婚的准备,那头的何晓君发完也有点后悔,他爱林蔷,但又怕吓着他,另外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有人会说,那是他们不够爱,爱的话,就会抵御一切艰难,但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很爱很爱,他也能感觉到林蔷对他的爱意。
两人在一起时,都刻意不去谈现实,但现实还是来了。
05
何晓君的母亲来看他了。
没两天,一个母亲凭借着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发现了他的恋情,何晓君也没隐瞒,也说了林蔷离婚有娃的事实。果然母亲一听表情就变了,立马逼着他分手。
何晓君说,“您跟我爸,不也是二婚吗?”
这下,轮到他母亲呆住了,她以为她隐瞒的很好。
母亲说,“那不一样,我嫁给你爸的时候,我没有孩子。”
何晓君说:“有孩子又怎么样呢?”
母亲教育了他一个钟头,二婚家庭的艰难和鸡飞狗跳,不得不承认,何晓君有一点点被震慑到。母亲说的这些事,他确实没有考虑过,比如,林蔷愿不愿意再生孩子,如果不生,两个孩子是否能相处好,父母各自的小心思又如何能平衡等等。
母亲来的事,何晓君没告诉林蔷,他不想给她压力,他们一开始就说好了,只恋爱,那她就应该只享受他带给她的甜蜜,否则对她不公平。
母亲住了一周,就离开了,离开前苦口婆心劝他分手,他始终没有应承。但母亲的话,还是在他心里起了作用,他跟林蔷说,“要不,让我见一见豌豆。”
豌豆是林蔷女儿的小名,林蔷问为什么,何晓君说,“我可不是想当她爸爸,我想,也许我们能相处的很好啊。”
林蔷知道他的心思,还是答应了。
豌豆见到何晓君后果然很喜欢,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可甜了,何晓君也很喜欢豌豆。三个人偶尔会一起去吃饭,去游乐园。
林蔷的母亲问她,“你是打算再婚吗?”
林蔷也很茫然,感情这种东西真是难以把控,她只想恋爱,可又无比期望能跟何晓君长长久久,而何晓君也在试探着,看两人是否能走到结婚的那一步。
有时候,林蔷想干脆分手算了,痛过一场就好了,就像离婚时的剧痛,她也缓过来了。
可是分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把她的心烫了一个洞,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坏女人,让何晓君陷入了两难。
而何晓君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之前知道她有孩子没觉得什么,可如今跟孩子相处,她切切实实地在他眼前,他才真切地意识到,他似乎没有做好给一个女孩当后爸的准备。
人性总是复杂,既要又要,何晓君自嘲也没有自以为的那么爱林蔷,爱到盲目。
正是两人都心情复杂的时候,何晓君的母亲骤然病倒,还是凶险的脑梗,何晓君跟林蔷连夜告辞赶回了老家。
母亲的命保住了,但还需要漫长的治疗和恢复期,作为唯一和被寄予厚望的儿子,父亲还有三年才退休,不肯放弃,何晓君从小跟母亲亲厚,不得不在身侧照料,公司那边给他停薪留职。
何晓君还是每天跟林蔷聊天,聊他母亲的病情,随着母亲出院回家,何晓君越来越忙,跟林蔷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意识到了,这是他有意为之。
她一点儿也不怪他,但还是很难过。
06
分手,是何晓君提的。
在他回老家的两个月后,他说,让这段恋情圆满地结束吧,林蔷说好,两人俩了很久,又装作若无其事一样,谈论了一会儿他母亲的病情,以此来彰显他们对这段感情的释然,以及自己的成熟。
林蔷安慰自己,不结婚是她的意思,他们本来就只打算恋爱,这意味着总会有分手的一天。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跟前夫割裂的剧痛都忍过去了,现在刚说完分手,每分每秒都像有一千根针扎着心脏。
林蔷不知道的是,何晓君在那头哭得泣不成声,他母亲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子,跟那个女人断了吧。”
医生说,母亲最多也只能恢复成会缓慢走路的状态,她后半辈子都需要有人照看,他父母感情本来就不好,在母亲手术的时候,他父亲甚至一再明确地表示,如果不行就算了,免得人财两空,他不能把母亲交给父亲照看。
面对母亲的要求,何晓君当时什么没说,但心里有一个声音一遍遍呼喊:不要,不要。
他不想跟林蔷分开。
可是两个月过去,他经过无数夜晚的思想挣扎后,终于意识到他们是时候断了,他们各自有羁绊,也曾为彼此努力过,不如在最美好的时候断掉,留个完美的假象。
两人还像平常一样,互道了晚安,但从这晚开始,再也没有早安了。
他们各自失眠到天亮,看着彼此的聊天框,却再也没有打出一个字,林蔷很难过,但并不觉得遗憾,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彼此真心相待了,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分手三个月后,何晓君回来办离职,并取走了所有的行李,林蔷从共同朋友那里知道,但他们都没有见面的勇气。
林蔷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仅何晓君可见的朋友圈——“人生海海,愿你尽兴开怀”。
何晓君默默点了个赞,却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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