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逃兵的悲剧

叶夫根尼不想在乌克兰战斗并死去，他决定让队友向他的腿开枪，以便有一个完美的理由离开军队。

叶夫根尼坐在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的房间里，打开了装有他保存的东西的纸盒。里面有真假护照、一封信和证明他曾在叙利亚和乌克兰的俄罗斯军队服役的文件。

这就是叶夫根尼在逃兵之前的生活。叶夫根尼是一名邮政工人的儿子，因为可以免学费而进入了军校。在这里，他接受了跳伞、骑马、潜水、射击和爆炸物处理方面的训练。作为回报，他必须签署一份毕业后在俄罗斯军队服役五年的合同。

俄罗斯国防部新闻社4月9日发布的照片
显示，俄罗斯士兵在乌克兰的战场上。

2022年2月23日晚上，叶夫根尼和他的部队战友几乎没有睡觉。他们的坦克在铁轨旁的一层薄雪上排成一排，准备进入乌克兰境内。

第二天，叶夫根尼所在部队的一名军官靠在一把上膛的机枪上，机枪走火，导致他的手指被打断。另一名士兵在装甲车下睡着了，车辆行驶时不幸被碾死。一切陷入混乱，有些人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在混乱中，叶夫根尼所在部队约有10人在枪击或手榴弹袭击中丧生。我们越深入乌克兰，事情就会变得越糟糕。“我们不想杀死任何人，但我们也想活命，”指挥一个约 15 人的排的叶夫根尼说。“乌克兰士兵会来向我们开枪。那你会怎么做？”

2022年4月的短短一天，他所在的旅就有约70人被伏击身亡。

“我的许多朋友都死了。他们是非常好的人，但不想战斗。但他们没有出路，”叶夫根尼哭着说。

此时，叶夫根尼决定通过自残来摆脱战斗，这也许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叶夫根尼说：“只有受伤或死亡后才能返回后方。没有人想死。”

他与另外三名士兵达成协议，并将这个计划称为Plan B。叶夫根尼将是第一个被枪杀的人，然后是士兵，最后是狙击手。队伍中的机枪手说，他不想在没有他的兄弟的情况下离开乌克兰，因为他的兄弟也在这里战斗。不过，这个人会支持他们的计划。

五月一个寒冷的早晨，当叶夫根尼和他的队友去打捞一架在乌克兰坠毁的无人机时，他们决定实施B计划。

叶夫根尼建议狙击手仔细瞄准，让子弹只穿透软组织，避开骨头。当枪声响起时，叶夫根尼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金属长矛刺中了。叶夫根尼认为，痛苦是他获得新生活机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开玩笑说，这次是我生下了自己。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要经历剧烈的痛苦才能迎接新的生命，我也给了自己一个新的生命。”他说。

然后轮到士兵的大腿中弹了。第三名士兵看到两名战友痛苦地翻滚后放弃了。

尽管他们用绷带包扎，但血仍在流，叶夫根尼发现他无法行走。他的战友把他拖进森林，当晚他就从前线撤离。

叶夫根尼离开了战场，但他的新生活却并非他所期望的那样。

他在康复中心呆了好几个月，认为自己可以克服伤病，直到 2023 年 6 月兵役合同结束。然而，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于 2022 年 9 月下令进行部分军事动员，并无限期延长服务合同。像叶夫根尼这样的士兵将不得不在军队服役，直到战斗结束。

此时，他知道自己必须逃走。叶夫根尼于 2023 年初前往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当局起诉了叶夫根尼，他在家乡的公寓也被洗劫一空。

从此，叶夫根尼过上了躲藏的生活。他与另外三名男子在阿斯塔纳合住一套公寓。他们用蛋黄酱串在玻璃罐里煮水，因为没有人愿意花钱买电水壶。

他尝试担任送餐员几周，但从未收到薪水，可能是因为他的 SIM 卡或银行账户是别人名下的。

叶夫根尼不知道花光所有积蓄后他会做什么。他在法国、德国和美国申请庇护，这些国家被认为是避免被遣返回俄罗斯的最佳地点。他想在联合国特派团工作，但知道这很难实现。

对于西方国家来说，像叶夫根尼这样叛逃的俄罗斯士兵仍然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没有人能确定他们是否是间谍。很少有俄罗斯公民的庇护申请得到欧洲的批准并给予他们保护，而政策制定者则在争论是否将他们视为“潜在的有价值的资产”或“对国家安全的威胁”。

2023 年底，俄罗斯逃兵 Farhad Ziganshin 在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

2022年9月普京签署军事动员令几小时后，法哈德·齐甘辛的手机屏幕上不断出现消息。法哈德按照父亲的意愿放弃了对音乐的热情参军。

他在俄罗斯喀山地区一所军校担任讲师，试图申请复员，但未获批准。由于担心自己必须去乌克兰打仗，齐甘辛将自己的物品装进了他的雪佛兰，并在午夜时分与家人一起开车前往哈萨克斯坦边境。他们试图让这次旅行看起来像一次家庭度假。道路上挤满了人，许多俄罗斯男子试图离开该国以避免动员。

他最初在边境附近的一家面包店工作，后来跟随朋友搬到了哈萨克斯坦最大的城市阿拉木图，并承诺在那里成为一名歌手。

生活是美好的，但也充满不确定性。哈萨克斯坦正试图既安抚俄罗斯，又不与欧洲国家拉开距离。2022年12月，哈萨克斯坦驱逐了俄罗斯情报官员米哈伊尔·日林。2023年3月，日林被俄罗斯军事法庭判处6年半监禁。

同月，法哈德决定搬到亚美尼亚，因为他认为那里更安全。但当他准备登机时，却被拦住了。“你在通缉名单上吗？”海关官员在查看法哈德的护照时问道。他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直冒。

他被带到审讯室，遇到了一名便衣男子。“你是我的穆斯林兄弟。我也反对战争。告诉我一切，”这个人告诉法哈德。

随后他承认了一切。法哈德对一切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躺在拘留室里，法哈德整夜盯着天花板，心里惊慌失措。“我在这里怎么生活？在那之前我会被打死还是自杀？”他想知道。

第三天早上，在拘留室里，法哈德看到当地人权活动人士送来了三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食物、衣服和药品。“我以为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他说。

两小时后，一名警察出现并告诉他“带上你的东西出去”。法哈德自由了。

法哈德的律师表示，他被释放是因为根据哈萨克斯坦法律，逃跑的俄罗斯士兵不会被引渡。法哈德现在安全了，但未来是未知的，因为事情可能会发生变化。

7月，俄罗斯媒体报道称，法国拒绝了法哈德的庇护申请。由于没有护照，法哈德目前被困在哈萨克斯坦。此外，他的信息出现在媒体上可能会引起俄罗斯政府的更多关注。

“留在哈萨克斯坦并不安全。我只想过正常的生活，不违法，不公开出现在任何地方，”他说。

2022 年 10 月，俄罗斯预备役部队在罗斯托夫。

法哈德必须每隔几个月更换一次SIM卡，不住在当地政府登记的地址，并避免雇主提出太多问题。六周后，他花光了积蓄，搬到阿斯塔纳与叶夫根尼同住。

他想起了他留在俄罗斯的生活。“在那里，我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我有自己的房子，有工作，赚钱，手下还有员工。而在这里，我睡在一堆外套上，吃着奇怪的东西，没有钱。这很让人伤心。”他说，并补充说，网上很多人称他为叛徒，应该被处决。

法哈德在一家房地产初创公司找到了一份不需要太多个人身份证件的工作。6个月后，公司破产，法哈德转而做推销员。他搬进了自己的公寓，但一直拖欠房租。

当地政府警告说，他的合法居留期限即将到期，但法哈德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