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叔岩传》（连载7）作者 翁思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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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空中京剧票房）

余叔岩（1890年11月28日—1943年5月19日）

第六章 拜谭鑫培为师

陈淑铭果然是一位贤淑的女子，嫁到余府后，与叔岩十分融洽。她生性和顺，善解人意，虽不学戏，但喜欢听戏，对丈夫的艺术追求非常支持；在生活上，对叔岩也是百般照顾。叔岩自天津败嗓后，一直比较沉闷，然而自从陈淑铭进了门，心情一下子明朗多了。

一、谭老板艺不轻传

与陈淑铭结婚还有一层重要意义，就是余叔岩成了陈德霖的女婿，名分既定，理所当然得到老夫子的提携。

陈德霖向叔岩分析“小小余三胜”时期的艺术：在内行眼里，可以说是挂余三胜的羊头，卖余伯清的狗肉。为了强调汉音，不惜用了许多湖北话的土字；凡是北方语系中的卷舌音，居然全照湖北方言的齿音读法，不卷舌。“小小余三胜”的旋律芜杂，听来有点怪腔怪调，只是由于他嗓音甘甜，才把这些缺点暂时掩盖了。陈德霖对余叔岩说：“你须认识到，前几年在天津那么红，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若能让北京的内行说你一声好，这才是真正的好呢。实际上要学你爷爷余三胜，只有去找他的实授徒弟谭鑫培。谭鑫培唱得更好听，内在精神是余三胜的，因此学谭就是学余。”叔岩说：“当初我还不怎么懂，大哥说打祖父的牌子能卖出票子，因此故意要唱得与谭老板不同。现在看来，大哥编的腔比起谭老板来差得太远了。”

图7-18《阳平关》余叔岩饰黄忠（右） ，杨小楼饰赵云

陈德霖把叔岩想拜师的心愿告诉了谭鑫培，然而谭老板婉言谢绝。按当时的梨园风气，名角艺不轻传，“宁让十亩地，不教一出戏”，是怕徒弟今后来抢饭碗。但谭、余两家关系非同寻常，按理不应为梨园功利观念所左右，况且在谭鑫培健在时，余叔岩想超越，非但不可能，而且谁也不相信。陈德霖设身处地为谭鑫培想了一想，向余叔岩分析说：“一般角儿因为经常要演出，嗓子有负担，所以平时不愿说戏。谭老板跟我们旦角演对儿戏时，也从不排戏，台上见。他总说他的戏通大路，不必对，到时候他有‘肩膀’交代清楚，不会出错的。谭老板迄今为止，除了王月芳外，大概还没有正式在外面收过学生，只教过自己的亲属。有时偶而来了兴致，或者盛情难却，为私淑者略为指点而已。况且你现在嗓子不行，他必然要考虑是否有把握教得出来的问题，因此拜师的事儿，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余叔岩已对谭鑫培崇拜得五体投地，虽然拜师不成，还是积极主动地自学谭派。这个阶段是谭鑫培舞台生活的高峰期，不停地在丹桂园、庆乐园、庆升园、中和园、广和楼等园子巡演，余叔岩是每戏必看。诸如《天雷报》、《战太平》、《庆顶珠》、《战长沙》、《空城计》、《朱砂痣》、《卖马》、《碰碑》、《定军山》、《阳平关》、《清官册》、《连营寨》、《珠帘寨》、《琼林宴》、《失空斩》、《捉放宿店》、《举鼎观画》等，余叔岩几乎每剧都看过多遍。他往往找一个观看表演的最佳座位，对表演、唱腔、站位、身段等一一作笔录。有时还同言菊朋等人在一起分头记录，散戏后互相核对。还有一些戏如《汾河湾》、《武家坡》及《四郎探母》等，谭老板曾与陈德霖多次合作，余叔岩就向陈德霖讨教。

当时除在剧场公演外，还有许多堂会戏，不卖票，一般观众也不知道具体演戏的地点，即使知道了地址，权贵的“大宅门”也进不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般情况下，余叔岩、言菊朋等人在“大宅门”的近处相机行事，待谭鑫培的马车来时，后面必有一批跟包、琴师等，余叔岩等人赶紧迎上去，帮乐队拿胡琴，又帮跟包的拿戏装行头，于是跟在马车后面一道混进去。但是有一次的情况不妙，大军阀段芝贵在安徽会堂演堂会戏，门卫森严，进门的人要逐一检查，骑马的下马，坐车的下车，递上名帖，才能进去。看着这个场面，书生气十足的言菊朋想打退堂鼓了。余叔岩说道：“且慢。”他本想回去请袁克定同段芝贵打个招呼，可是这样做很费时间。那天谭老板演的是《失空斩》，倘若辗转去找袁克定，起码少看第一场《失街亭》。他又琢磨了一会，对言菊朋说：“根据我当侍卫的经验，越是堂而皇之地进门，卫兵越是不敢阻拦，你敢吗？”言菊朋说：“我随你。”于是他俩去雇了一辆轿式马车，躲在车厢里，把车窗的布帘挡严了，让车夫径自朝大院里冲去。根据事先的吩咐，车夫到了门口，不但不慢下来，反而加快速度，直往里闯。卫兵一见，真以为是大人物来了，忙不迭把大门洞开，一个个举枪立正，行注目礼，毕恭毕敬地把余叔岩、言菊朋放进了安徽会堂。

那天谭鑫培演得非常精彩，别人至少要演6刻钟的《失空斩》，到了谭老板身上，只消5刻钟就结束了，不仅紧凑流畅，而且内容、技术一点不少，让观众看完以后留下回味的余地。老谭的节奏比别人要快，不仅唱得快，而且整出戏的节奏流畅紧凑。余叔岩、言菊朋对此心领神会了。

这一天的演出中还有件趣事。演马谡的架子花脸麻穆子向来有点稀里糊涂，演出时随心所欲。斩谡一场，诸葛亮对马谡叫“斩”，转而又叫“招回来”，如是三番。念完第三番“斩”后，照例马谡应退场问斩就完事了，谁知麻穆子到了下场门又回头向前台大笑三声，大家都楞住了，不知他想干什么。只见他一跺脚说：“走！”这才正式下场。这时谭鑫培作出即兴反应，在麻穆子转身走进后台之前，用手中的羽扇子一招，又喊了一声：“招回来！”于是锣鼓大起，麻穆子只得又转过身来。谭鑫培以严肃的口吻问道：“你为何发笑？”既像是剧中人诸葛亮的叩问，又像是他“伶界大王”的诘难，麻穆子被问傻了，一时语塞。观众们屏住呼吸，且看僵局如何解决，全场肃静，空气紧张。好在麻穆子情急生智，用京白回答一句：“我笑我该死！”这一下还真有效果，不但使台下观众轰堂大笑，还把台上的“诸葛孔明”谭鑫培逗乐了。

回家路上，余叔岩和言菊朋等在马车里，开心得吱吱嘎嘎笑个不停。他们为自己能以智慧和勇气成功地看上了这场堂会戏而庆幸，也为刚才谭鑫培和麻穆子的即兴表演而佩服不已。

慕谭、观谭、追谭、学谭，给这两位青年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二、向陈彦衡问艺

第二天余叔岩去陈德霖家，说起昨晚戏里谭鑫培的精彩表演，不禁又兴奋起来。陈德霖说：“谭鑫培的这些临时抓词的即兴表演，是从你祖父那里学来的，他们是艺高人胆大。但你现在不必学这些，而应把谭派戏本身的基础打好。我给你物色了一名教谭派戏的教师，他就是昨天为谭老板操琴的陈十二爷——陈彦衡先生。我已同他说好，咱下午去见他。”

陈彦衡是四川宜宾人，随父游宦到了北方，因为他排行第十二，因此人们叫他陈十二爷。他对音乐和绘画有很高的天赋，当他以国学生员下放云南罗平知州时，便以亲老在不远游为名不赴任，实际上是不肯离开京津这块皮黄的热土。后来父亲就给他捐了一个直隶候补知县。恰直隶总督杨士骧之子杨梧山、侄儿杨晴川都酷爱皮黄，他们就在一起切磋谭派艺术。陈彦衡的胡琴得到谭鑫培琴师梅雨田（梅兰芳的伯父）的传授，托腔保调，全是梅雨田的路子。后经某京官的介绍，陈彦衡为谭鑫培吊嗓，在梅雨田作古后，他就正式下海，一度是谭老板的舞台琴师。

图7-19陈彦衡

根据陈德霖的安排，余叔岩每天早晨８点到川店儿胡同陈家，学习老谭的唱腔，再同陈彦衡的儿子陈富年一起打把子，一直练到１２点钟，由陈老太太下一碗面条，吃完后离开陈家。余叔岩先学《托兆碰碑》，接着学《琼林宴》，第三出戏是《失空斩》。陈彦衡喜欢教余叔岩，是因为他天分极高，不但唱腔一学就会，而且出字收音、运腔劲头都恰到好处。陈彦衡还逐渐帮他纠正了“小小余三胜”时期的种种弊病。其时叔岩嗓子的伤势已见好转，但仍在倒仓期， 陈彦衡根据这一具体情况，先让他哼腔，再上低调门胡琴，逐步升高调门。如此循序渐进，叔岩不仅嗓音得到进一步恢复，而且许多基本戏的唱法，重又归于谭派的正路。经陈彦衡教过唱腔的有二十多出戏，除了上述三出外，还有《捉放曹》、《连营寨》、《洪羊洞》、《搜孤救孤》、《桑园寄子》、《乌盆记》、《武家坡》、《汾河弯》、《八大锤》、《卖马》、《骂曹》、《探母回令》、《战太平》、《南天门》、《定军山》等。

在这一时期，余叔岩继续向谭派名票王君直学习。王君直是天津望族，光绪末年赴京任学部主事，民国初年回天津主持长芦盐政。他不仅擅书法，而且对谭派老生非常有研究，学得惟妙惟肖。谭鑫培听了他的唱以后，惊呼：“学我者众，得我精髓者惟王一人耳。”遂与他结为知己。

余叔岩同王君直属在天津“雅韵国风”票房里结识，像对魏铁珊一样，尊奉为师，学了许多戏。王君直在唱腔上虽然也得益于陈彦衡，但由于他能把谭派戏付诸舞台实践，因此叔岩向他学的戏中，有一部分是陈彦衡所不能代替的。王君直肚子里墨水多，常向余叔岩分析戏理、人物和历史文化背景等。在上世纪初期，皮黄舞台音韵尚无明确的规范，各行当、流派之间的出字定声差异很大，识时务者都在探索它的规律，怎样安排字音才能使唱腔更好听。在这一方面，余叔岩除得益于魏铁珊、陈彦衡之外，还有一位对他产生影响的，就是王君直。辛亥年,余叔岩由津回京，王君直则由京返津，但他俩仍经常在京津线上来回，交往不断。王君直的戏听得多了，叔岩的鉴赏水平也有所提高。可以说，王君直也是“小小余三胜”从芜杂转向专精的引路人之一。

经过陈彦衡集中调教一段时间后，叔岩的嗓音、唱法又有明显进步。为了巩固教学成果，陈彦衡建议叔岩登台试演一次《琼林宴》。叔岩感到嗓音尚未完全复原，上台没把握。陈彦衡说：“《琼林宴》多四平调，高腔很少，况且有我操琴，你不必担心，保险砸不了。”于是叔岩就到那明允家的堂会上去演了。当天同台的就有王君直，他演《托兆碰碑》，也是由陈彦衡操琴。《琼林宴》即《问樵闹府.打棍出箱》，戏演至穷儒范仲禹向樵夫打听妻儿下落时，两个角色有许多身段造型。在范仲禹从箱子里弹出时，有“铁板桥”和“抢背”技术，由于叔岩基本功好，又向杨小楼请教过，一般演员和票友不可能做得像他那样好看和顺溜。那一天他演唱时，嗓子果然没出大毛病，只是比较闷。事后，人们对王君直和余叔岩作了比较，说是如果单单论唱，余叔岩尚不及王君直清亮腴润，但余叔岩唱做结合得好，因此若论总分，那么还是余叔岩胜过了他的老师王君直。

图7-20《琼林宴》余叔岩饰范仲禹（左），王长林饰樵夫

余叔岩同王君直又一次同台，是在１９１３年的春天。前清广东水师提督李直绳在家里办堂会，请陈彦衡当提调。那天舞台上内行、票友参半。余叔岩以票友身份“玩”一出《空城计》，由金秀山演司马懿、黄润甫演马谡、刘春喜演王平、王长林演老军，这些谭鑫培的配角，都被陈彦衡请来傍余叔岩。另一位以票友身份登台的是王君直，演出《碰碑》。是日三出内行的戏是丁吉甫的《落园》，恩禹之、程继仙的《群英会》，以及梅兰芳、王蕙芳的《虹霓关》，戏码十分精彩。王君直的《碰碑》排在第二出，余叔岩自始至终在台侧观摩，及至《群英会》登场，他才去后台化妆。待“兰蕙齐芳”（注１）的《虹霓关》演完，时间已近午夜了，但看客无一退场，都等着看大轴戏《空城计》。在这次演出中，余叔岩完全按照陈彦衡和王君直所示范的谭派方法用湖广音，同时力戒湖北的土字，而且尖团分明。虽然他的嗓音仍然比较暗，但戏的路子正，唱得好听，非“小小余三胜”时期可比。从此，“余叔岩”三个字就开始喧腾于人口了。（注２）

陈彦衡交游很广，票友下海的他尤其不忘票界故人，经常出没于票房，叔岩也由此扩大了视野和交流的机会。有一次在甘石桥丑角名票李丙庵的家中，陈彦衡向余叔岩引荐了一个朋友，说道：“这是司鼓票友杭子和，也是我的学生。”余叔岩即同杭子和拱手行礼。杭子和说：“久仰，久仰，我也热爱谭派戏。”这时周围人请余叔岩唱一出，陈彦衡说：“唱吧，请子和大哥为你司鼓。”于是余叔岩同陈彦衡、杭子和合作了一出《碰碑》，由于三人全是标准谭派路子，因此配合得严丝合缝。回家路上，余叔岩边走边想：票界里真是藏龙卧虎啊!刚才杭子和与我可谓是不谋而合，今后我要是嗓子复原，重新登台的话，一定请他担任鼓师。

李家票房的鼓师，杭子和是客座，另外一位当家的鼓师叫樊棣生，他拜内行的名鼓师耿俊峰为师，水平也很高。樊棣生的上一代在晚清政府的商务机构里任过高官，家资饶裕，他想拿出一些钱来一个的高规格的票房。

三、春阳友会

票房为票友聚玩之所。“票友”一词来源于清军入关之初，当时清政府怕人民不服，就在八旗子弟中培养出一批说大鼓书的人。他们编了一些替清朝说话的节目，到各地去向老百姓作宣传，大意是满清得天下，是得于李自成等造反者之手，并非夺自明朝；而且清朝政府如何仁慈，人民一定享福等等。这些唱大鼓的人派出去之前，每人发给一张“龙票”，他们每到一处，出示“龙票”，当地官员就会很客气地为他们作出演出安排。后来，大家就把这些人称作“票友”。

樊棣生办票房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赞赏。叔岩显得尤其高兴，他说：“我们的票房不仅要聚会清唱，还要彩排，这才是真的票房呢！”“叔岩，你往里面掺和个啥，”有朋友说：“你本来就是角儿，现在却落得一个票友的身份，不嫌寒碜么？”王君直不以为然，说道：“过去许多贵族子弟和读书人，学了戏后仍不愿别人称他为演员，是因为社会上视戏子为下贱的行业，他们沿称自己为票友，表示与戏子的区别；又因票友唱戏不能赢利，这就从生意场中跳出来，脱离铜臭，以示清高。叔岩借台唱戏，不取报酬，有什么不好？”这几句话，说到叔岩心里去了。此刻他想，几年来，自己交了许多文人朋友，感到精神境界提高了，对于梨园行内的一般演员，就觉得有些土里土气，同他们有些心理距离。

这时，只听得大家在讨论，新组建的票房叫什么名字？李丙庵的父亲李经畲老先生说：“如今正值春季，窗外春光明媚。诗云：‘春日载阳，有鸣仓庚’，我看可以叫‘春阳友会’，以此记时令、兆勃兴，共祝胜友如云，常相聚会。”大家都说这是个好名字。李经畲、李丙庵父子是浙江人，在浙慈会馆里颇有声望，因此决定把春阳友会设在浙慈会馆里，那里有老式戏台，可以演戏。大家还讨论了如何购置行头、衣箱、刀枪把子等事宜。樊棣生作为发起人、出资人和组织者，担任春阳友会的会长。李经畲德高望重，担任名誉会长。参加该会的票友中，老生有王君直、恩禹之、陈远亭、乔荩臣、郭仲衡、韦久峰、莫敬一、樊润田；武生有世哲生、孙庆堂；旦角有林钧甫、陈子芳；小生有王又荃、铁林甫；老旦有松介眉、卧云居士（即赵静尘）；花脸有贾福堂、马寿山；丑角有李丙庵、金鹤年等，这些都是认真向名师学过，且有天赋和造诣的名票。春阳友会的班底，多数是当年在“同庆班”陪谭鑫培唱戏的老演员，如律佩芳、李顺亭、刘春喜、李春林、曹二庚、诸茹香、方洪顺、任金林等。大家还决定聘请梅兰芳、姜妙香、姚玉芙为名誉会员。有人提议，余叔岩是梨园世家，自幼学戏，又是春阳友会的创办人，建议他以小小余三胜名义作为名誉会员。但余叔岩坚决不同意，他说：“我现在是总统府内卫，业余玩票，就以实名参加以表示普通，千万不能用艺名。”

春阳友会的活动就这样开展起来了，浙慈会馆成了练功、吊嗓、排戏的场所。每逢星期天白天内部彩排，观众须经会员介绍，多数是圈内的行家，戏票仅收１０枚铜钱，如此每场票款收入为３０余元，但每场开销为５０余元，资金缺口由会长樊棣生填补。春阳友会成为余叔岩实践谭派戏的理想园地。每演一出戏，他都希望能由谭老板演该剧时的配角来合作，樊棣生就根据的他的要求，请来了钱金福、王长林、李顺亭等老演员。春阳友会很快就成为当时北京票界的一道风景，人们以能看到他们的演出为幸事。有时，春阳友会还应邀出席堂会戏和义务戏，在正规的戏馆演出。遇到这种机会，叔岩都争取登台，要求戏码靠前。原来，叔岩考虑到此时往往观众未到齐，他就是唱砸了，知道的人也不多。

当时，人称“北方麒麟童”的王荣山也在春阳友会活动，他是文武双全、腹笥渊博的老生演员，当年也是光彩照人的童星，此时也正处在倒仓期，暂别舞台，被樊棣生请来教他弟弟樊润田唱老生。教学之余，王荣山也经常“借台唱戏”，其心理状态同余叔岩差不多，怕唱砸，想唱开锣戏。因此经常出现叔岩、荣山争抢前面戏码的事儿。有一次在广德楼唱义务戏，余叔岩的戏码是《琼林宴.闹府》，王荣山的戏码是《卖马》，两个人争唱开场。广德楼的前台经理不理解，问叔岩：“你在王荣山前面垫戏，岂不委屈？”叔岩说：“我嗓子没把握，听戏的未必是行家，我即使唱功、做功再好，只要有一句‘冒嚎’、‘疵花’，就会前功尽弃，甚至会得一个倒好。”结果余叔岩争到了开锣戏。余叔岩这场戏嗓音虽不如昔 ，而做工老练，超逸不凡,歌声亦袅袅有余韵。有剧评家专门就此写了文章。一般剧团和票房演出，都是争唱大轴，以戏码靠后为荣，而春阳友会则不怕没人唱开锣戏，这也在圈内传为佳话。

在春阳友会里走票还有一个好处：有了票友身份，看戏时名正言顺可以坐池座。原来，当时梨园行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同人看戏不可入池座，以免“偷戏”之嫌。然而春阳友会既以票房驰名，便可例外了。余叔岩就经常约王君直、王荣山、莫敬一、王庾生、陈富年、关钟霖等一道去看谭鑫培的演出。他们往往包一个方桌，边看戏，边分析，详记词句、唱段、伴奏谱和身段表情等，散戏后，回家彼此印证核对，分析综合，继续用这种方法死记谭鑫培的舞台风貌。大家见叔岩如此发愤用功，都乐意帮助他。

有一次，谭鑫培贴《桑园寄子》，由于陈德霖有事不能参加，谭老板就点梅兰芳配演金氏，这是梅兰芳第一次陪谭鑫培演出。唱至“手攀藤带娇儿忙登山界”这一句时，谭老板表演邓伯道一手拉小孩，一手做攀藤上山的样子，同时甩髯口，做身段，鼓师以紧锣密鼓烘托他的做工，描摹山路崎岖、艰难跋涉的情景，仿佛比真事还要紧张动人。余叔岩在台下听戏，又要学唱腔，又要记身段，耳朵、眼睛、手笔一刻不得休息，比他自己唱一出还要累。回到家里，他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睡到半夜，猛然想起谭鑫培“手攀藤——”这一句的身段，立刻起身，点起煤油灯（当时北京尚未普遍装电灯），连唱带做地练了起来。他一边做甩髯口、拉小孩的身段，一边从椅子登上桌子，这时，不留神把条案上的瓷瓶碰到地上，他顾不上打扫地上的瓷片，接着把这些身段一气呵成做完，这才想起地上还有碎瓷，赶紧去寻扫帚。

１９１５年夏天，谭老板在天乐园贴演《辕门斩子》，叔岩约一位叫恒诗峰的满族议员一同观看。恒诗峰也是名重一时的票友，与叔岩谊在师友之间。这出戏本来是刘鸿声的拿手戏，可是老谭演来又是一番新天地，唱腔、做派异常精彩，与刘鸿声迥然不同。叔岩看完戏请恒诗峰到正阳楼小酌。饭桌上，恒诗峰发现叔岩心不在焉，嘴里在哼腔，就问他琢磨些什么。叔岩说：“刚才老谭《斩子》那句‘叫焦赞和孟良急忙招架’，我觉得‘和孟良’的腔很熟，仿佛在哪儿听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饭毕，到余家聊天，叔岩躺在炕上，还是翻来覆去研究那句腔。

第二天，恒诗峰又去余家串门。叔岩从客堂迎将出来，第一句话就说道：“昨儿个那个腔，我可找着准家啦，敢情就是从《珠帘寨》李克用的‘千里迢迢路远来’里化出来的。”接着叔岩就把“和孟良”、“路远来”两个唱腔照唱给恒诗峰听。说着，二人来到客厅坐定，叔岩谈体会说：“谭老板的腔所以难学，就是拆用巧妙。”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天真得像是孩童。

在春阳友会里，余叔岩得以向谭鑫培的舞台伙伴如钱金福、王长林等请教，甚至还向曾为谭鑫培检场的工作人员请教。其中，对他在身段上帮助最大的是钱金福。钱金福是京剧史上的武净宗师，早年与陈德霖一起在昆曲科班坐科，出科后搭程长庚的三庆班。程长庚从南方请来一位名叫朱洪福的教戏老师，郑重地把班里的学生交给他。朱先生先教了一出《醉酒》，程长庚看后很满意，问他下一出准备教什么戏，回答是《芦花荡》。前一出是旦角戏，后一出是架子花脸戏，人们觉得不可思议，结果《芦花荡》也教得十分地道。原来这位朱洪福先生在当时是一位硕果仅存者，他得到过昆曲的表演真传。各行当身段、舞蹈虽然有所不同，但基本原理是一致的，朱先生从先贤那里得到秘诀，无论用在哪个行当，都能使身段边式、舞蹈美观。钱金福对这位朱先生十分敬重，照顾他的生活，几乎寸步不离，后来朱洪福就把这套秘诀毫无保留地教给了钱金福。钱金福并没有把这套秘诀当做私有财产，而是慷慨地传了下去，杨小楼、梅兰芳、王瑶卿、程继先以及他的儿子钱宝森的身段都曾得益于他的训练。20世纪50年代钱宝森把朱洪福传给钱金福的“身段口诀谱”编撰成了著作（注３）。

自清朝中期，尤其是进入近代社会以来，昆曲迅速衰落而让位于皮黄。经过数百年历史积累，昆曲有大量优秀剧目，并磨洗了她的程式与技术，在她的衰落过程中，难免会带走许多有价值的东西。有识之士看到了这一点，但那时的抢救工作都是个人行为，并无组织，因此效率不很高。所幸者，程长庚慧眼识珠，及时发掘了朱洪福，系统地传下了身段的技术经验。余叔岩诚恳地把钱金福请到家里，从头学起。初学台步时，钱金福发现他边走边甩胯骨，怎么走也不好看，于是先给他“治病”。钱金福让叔岩两手拿一根木棍，横靠腰间，走台步时若再甩胯骨，就会遇到障碍。余叔岩每天去钱金福家，一遍一遍地走台步，就像是戴着镣铐跳舞，绑起手脚走路，起先非常别扭，但他不厌其烦，直到走得像样，把台步的毛病“治”好为止。钱金福曾为谭鑫培配戏多年，由痴迷而研究，因此对谭派也戏知之甚详，余叔岩就经常向他求教谭派戏。

图7-21《宁武关》余叔岩饰周遇吉（左），钱金福饰李过

有了这位钱金福老师，余叔岩是取法乎上，得益匪浅。钱金福的一招一式，经叔岩学来，特别边式，因此钱金福教的兴趣也很高。一些基本的把子和身段，余叔岩学会后，很善于在舞台上运用，变成了肢体语言和人物性格。钱金福见他既忠实于技术本身，又不被技术所左右，悟性高，灵气足，十分赏识。叔岩在从钱金福练把子功期间，一度同时向田桂凤学《坐楼杀惜》，这种“一生事二师”的事在梨园行里是犯忌的，会被认为是对前一位老师的“不敬”，因此余叔岩去田桂凤家的时候，要瞒住钱金福。然而钱金福知道此事后不动声色，照样认真地教余叔岩。他不愿让余叔岩半途而废，也因为余叔岩悟性好，自己教得过瘾。余叔岩那个时期经济情况不妙，给钱金福的酬金很少，钱妻常有怨言。有时钱金福教戏回家晚了，会遭到妻子的责骂。但钱金福并不为动，仍悉心教习如常，其爱才之心可见一斑。

四、梦想实现了

叔岩在袁克定那里吃一份内卫的空饷，每月没有多少钱，祖辈传下来的房产和古玩，弟兄几人分家后，几年来坐吃山空。叔岩向那么多人学戏，都需要花钱送礼，为了治嗓，又需要服药、滋补，渐渐地境况变得越来越拮据。

一天，陈淑铭为叔岩煎好汤药进屋，只见他坐在那里，手中掂着一只鼻烟壶，反复端详。

夫人问：“你楞在那里干嘛？”

叔岩说：“这是一块古月轩的玉雕鼻烟壶，原是一块古玉，是父亲传下来的藏品。我想把它卖了，换些钱来。”

陈淑铭知道这是叔岩的几件爱物之一，不时要从抽屉里拿出来看看、摸摸。她说：“现在卖掉，能值多少钱？”

叔岩说：“是啊，如今正值朝代更替，军阀混战，一些宫里的、破落之家的藏品都流向民间，琉璃厂里多得是，这类古玩都贬值了。”

淑铭说：“我看你还是把它留着吧。我这里还有几件首饰，拿它们去换钱吧。”

说着，淑铭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的首饰盒，挑出一件金钗、一对玉镯，都是母亲给她的陪嫁品。叔岩知道这是妻子的常用首饰，也是纪念品，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淑岩把金钗、玉镯放在叔岩手中，说道：“别折腾你的鼻烟壶啦，拿这个去换钱吧。”

在妻子的呵护下，叔岩的嗓子日见恢复，学艺更加刻苦。冬天，他把凉水泼在院子里，让它结成冰，他就扎着靠，穿厚底靴，在冰上起霸、跑圆场，为的是练脚底的控制力。在最滑的地面上能行动自如，到台毯上就不会出事故，而且能更见功效。夏天，他随身带着两块面饼或卷子，下午学戏或排戏后，就留在浙慈会馆以此作晚餐，以便抓紧时间在那里再练一遍夜功。

有一次，在浙慈会馆练得很晚，疲乏了，就在会馆门洞的马凳上睡觉，五更醒来，直接到窑台去遛嗓。窑台即今天的陶然亭一带，也是当年艺人练早功之处。陈淑铭清晨醒来，见叔岩一宿未归，不知出了何事，就到浙慈会馆来找人。门房告诉她，叔岩天不亮就遛弯去了窑台，于是陈淑铭赶到陶然亭，就近买了烧饼豆浆。接近湖边时，听得“衣──”“呀──”的旦角喊嗓声，甜美的音色非常熟悉。趋近一看，原来是父亲陈德霖。陈德霖问：“你怎么来啦？”“我来给叔岩送早点。”德霖告知，叔岩一个人在前面数丛里练着呐。

图7-22余叔岩在家练功

陈淑铭走近树丛，忽听里面传来吵闹声，渐而不见动静了，忽而又听得一句韵白：“我又不买你的字画呀！”及至再走得近些，冷不防传来一声大吼：“撤座！”淑铭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叔岩一个人在那里练戏里的台词。

叔岩见淑铭来，抱歉地说：“昨天练得太晚了，累得我就地而卧，让你不放心了吧。”淑铭没有多说，心疼地让他赶紧吃早点。叔岩说：“现在须要空肚子遛嗓，过一会吃，你先在旁边站一会。”于是自己按既定程序练完，再停下招呼岳父来一起吃早点。叔岩喝着热豆浆，感激地对妻子说：“有的女人是祸水，咱妻可是福水呀！”

陈德霖父女和余叔岩从陶然亭往回走。中途，余叔岩要按原计划去裘桂仙家里吊嗓。裘桂仙是裘盛戎的父亲，也是花脸演员，同时是一位造诣很高的琴师。这天叔岩进裘家门时，时辰尚早，裘桂仙还没起床呢。叔岩到裘桂仙床头，捶他的脚，硬是把他叫醒。裘桂仙喜欢叔岩，倒也没有怨言，起床后先不洗漱，而是操起胡琴，试几下音，便说：“来吧，‘余三出’。”原来，叔岩每次吊嗓，总要唱三出。

从裘家出来后，叔岩去总统府点个卯，见了袁克定，拱手唱一句“食王的爵禄当报王的恩”（注４）。在１９１３年至１９１４年间，袁克定因坠马受伤，回到河南养伤。余叔岩随行，在开封陪克定住了一段时间。他同袁家保持较好的关系，有利于学艺。每当谭鑫培进府唱戏，叔岩除了能够配戏之外，还鞍前马后地照顾。 剧场的后台嘈杂，叔岩特请义父王锦章把办公室让出来，成为谭老板临时休息的场所。谭老板去后台扮戏时，叔岩必然为之泡好茶水，端放到化妆桌上。每当谭鑫培演完下台，卸完妆以后，叔岩又把茶水端到他台前。直到把谭鑫培送出总统府，叔岩始终恭恭敬敬。谭鑫培清唱时往往会唱一些比较冷僻的戏，“零距离”的余叔岩听得格外真切。有一个时期，叔岩在自学《上天台》，于是每逢清唱，就暗中请王锦章多点老谭唱这一出，连唱几次之后，老谭纳闷，问王锦堂：“怎么老是点这出？”他不晓得这是小余的主意。

当年在总统府演《探母回令》，老谭演杨四郎，叔岩演杨六郎，演完后，袁世凯把叔岩叫到跟前，对他说：“余三，你今天唱得不错，多跟叫天学习学习吧！”当时叔岩诺诺而退，但事后一直苦于没机会实现“袁大总统”的嘱托。通过这几年来的不时接触，余叔岩已经给谭老板一些好印象。陈德霖又去大外廊营谭府找了谭老板，希望老谭能够收余叔岩为徒。老谭承认叔岩是一块好材料。只是自己年事已高，能有多少的精力呢？因此还有些犹豫。就在此时，一个偶然的事件，使余叔岩拜师之事出现了转机。

辛亥革命象一阵风，吹垮了封建王朝，也给梨园界吹来了新的思想、新的风气。进步艺人田际云等“揭竿而起”，提出在行业内改革旧俗，倡导维新。在他的竭力推动下，梨园界首先废除了私寓制度。民国元年，（１９１２）４月，北京市政府公开贴出了严禁私寓的公告，张贴于大街小巷：

为出示严禁事，照得韩家潭、外廊营等处诸堂寓，往往有以教戏为名，引诱良家子弟。饰其色相，授以歌声。其初有墨客骚人，偶作文会宴游之地，既久遂为纳污藏垢之场。积习相仍，俨成一京师特别之风俗。玷污全国，贻笑友邦。名曰像姑，实乖人道。须知改良社会，戏曲之鼓吹有功，操业伶优，国民之资无损。若必以媚人为生活，效私寓之行为，则人格之卑，乃达极点。现当共和民国成立之际，旧染污俗，尤宜咸与维新。本厅有整齐风俗、保障人权之责，断不容此种颓风，尚观于首邑国都之地。为此出示严禁。抑即痛改前非，各谋正业，尊重完全之人格，同为高尚之国民。（注５）

在废除私寓的同时，田际云、余玉琴又在行内发起成立“正乐育化会”，请文化界人士来作革命演讲，并办了学校，鼓励艺人学习新文化，鼓励他们的子弟到育化小学读书。在革命的风潮中，谭鑫培也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担任了正乐育化会的会长。尽管如此，一些新官僚以他当年为慈禧“无谭不欢”的宠儿，视他为旧时代的人，而袁世凯本人，则在骨子里是看不起戏子的。当国民政府选议员时，有人向袁世凯提议让田际云当议员。袁世凯斥道：“如果田际云可以当议员，那不是等于说谭鑫培可以当总统喽，是不是要我让位给他？”

因此，谭鑫培虽然常进总统府唱戏，实际上并未得到过去“内廷供奉”般的尊重，只是供总统和北洋军阀的官僚们作乐而已。每次演出，总统府只付他２０元大洋。对此，谭鑫培颇有失落之感。他的儿子谭二在外面抱怨说：“以前我父亲在清宫唱戏，不算赏赐，每次也可拿４０元，如今总统府少给了一半，真小器！”此话传进总统府，引起袁家不快。王锦章就告诉手下的人，转嘱谭鑫培：“你年龄大了，应该保重身体，因此府里不再传你演戏了。”这样一来，谭鑫培竟数月未能进总统府演出，这使得谭家蒙受了重大的经济损失。谭鑫培把谭二骂了一通，解铃系铃，还是要他设法去挽回局面。

图7-23 杨洁访沪 翁思再发微博

谭二名叫谭嘉瑞，专攻京胡，平时也与余叔岩交游。他知道叔岩与王锦章的关系，便到余府造访，请叔岩向王锦章说情。叔岩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

谭二走后，叔岩即往岳父陈德霖，告知此事。德霖拊掌大笑，说是机会来了。于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对叔岩布置一番。接着叔岩找到义父王锦章，照计行事。王锦章当晚就去探望谭老板，说道：”如果先生身体状况许可的话，仍欢迎到总统府来唱戏。”谭鑫培连连道谢。王锦章又说：“关于俸禄，考虑到２０元已经是最高额，再加钱则水涨船高，别人不好办，先生您看如何？”谭鑫培忙说：“哪里哪里，过去是小儿不懂事，引起一些误会，我不会计较。”接着，王锦章为叔岩评功摆好，说若不是叔岩在袁府斡旋，恐不至有今日收回成命之举。接着提出交换条件，请“伶界大王”收叔岩为徒。

谭鑫培此刻确实心动了。想想叔岩一片求艺之真心，再想想昔日余三胜的恩情，以及同余紫云、陈德霖多年的交情；更现实的是袁总统早有此意，如今又有求于他，于是谭鑫培终于松口了，答应正式收余叔岩为徒。

陈德霖、余叔岩翁婿二人，闻讯后喜不自禁，马上张罗拜师仪式。余叔岩从抽屉里拿出那只家传的古月轩鼻烟壶，对妻子说：“谭老板好货，收藏古玩，让我把这块古玉雕的烟壶作为拜师的礼品吧。”今当拜师之重要时刻，淑铭毫无异议。次日，陈德霖带着叔岩，到大外廊营谭府拜见老师，并献上了古月轩鼻烟壶。谭鑫培见此，把玩良久，爱不释手，不禁唱了一句：“来来来，一礼全收──往后抬！（注６）”。

过了几天，是个黄道吉日，陈德霖设下盛宴，请来梨园界的各位名人，为爱婿余叔岩举行拜师大礼。仿照谭鑫培当年拜师余三胜的仪式，如今由陈德霖举香，余叔岩先向梨园祖师爷唐明皇的牌位三拜九叩，又向谭鑫培三拜九叩。礼毕，周围一片贺喜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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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１：当时王蕙芳也很走红，观众和舆论界把他同梅兰芳并列。

注２：见陈彦衡《旧剧丛谈》，《清代燕都梨园史料》，张次溪编，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12月，第871页。

注３：《京剧表演艺术杂谈》，钱宝森口述，潘侠风整理，北京出版社1959年9月出版，１９６4年2月增订。

注４：《定军山》中黄忠的唱词。

注５：见《中国京剧史》上卷，北京市艺术研究所、上海艺术研究所编著，中国戏剧出版社1990年1月，第244页。

注６：《珠帘寨》中李克用的唱词。

余叔岩十八张半唱片之《战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