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新动向｜词语是不方便的工具

约翰·伯恩赛德获大卫·科恩文学奖

日前，约翰·伯恩赛德（John Burnside）获大卫·科恩文学奖（David Cohen Prize for Literature）。大卫·科恩文学奖两年一度，奖金40000英镑，由慈善家大卫·科恩捐助设立的基金会支持，本届评委会由赫敏·李主掌。稍早前，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当代批评视角”丛书出版有《约翰·伯恩赛德：当代批评视角》（John Burnside: Contemporary Critical Perspectives），该书集结了多篇评述约翰·伯恩赛德的论文。

约翰·伯恩赛德（John Burnside）

约翰·伯恩赛德生于邓弗姆林一个天主教工人家庭，长于考登比斯、科比。他的父亲酗酒、赌博，常常家暴儿子，约翰·伯恩赛德在回忆录《我父亲的一个谎言》（A Lie About My Father）中，将父亲的生活哲学总结为“不要抱有希望，不要指望被当人对待”。这是残酷的，不仅因为父亲试图扼杀儿子的脆弱和想象力，还因为他用忍受、拒绝、痛苦来编织自己的人生。

作为“弃儿”，约翰·伯恩赛德辛苦地长大。在回忆录《在玩具城醒来》（Waking Up in Toytown）开头，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子，装了血液的、蜂蜜的、酒精的、橄榄油的、尿液的瓶子。约翰·伯恩赛德常年服用LSD（麦角酸二乙醯胺），每次服用他戏称像履行“圣礼”，因为LSD提供给他以“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The Force That Through the Green Fuse Drives the Flower）。后来，他两次入住福尔本精神病院，也曾被诊断出患有“关联妄想症”（apophenia），他会在心中建立着错位的、夸张的关联，俨然“在最后一点面条中寻找上帝或魔鬼”（Finding God or the Devil in the last scrapings of a Pot Noddle）。

同时发生的是，他读天主教学校、技术学校、原剑桥艺术与技术学院即现在的安格利亚鲁斯金大学，他在安格利亚鲁斯金大学学习英语与欧洲思想，阅读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葛兰西的哲学著作，以及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玛丽安·摩尔、沃尔特·惠特曼的诗集。他曾一度打算攻读博士学位，研究美国史诗，但母亲病倒使他计划搁浅。1977年，母亲逝世，约翰·伯恩赛德漂泊了大约八年，而后成为程序员、工程师，工作又持续了大约十年。期间，他想象自己寻找到了“心灵的郊区”（suburbia of the mind），后来我们知道它就是诗歌。

1988年，出版界朋友在未告知约翰·伯恩赛德的情况出版了他的诗集《圈》（The Hoop），小出版社珠环出版社（Carcanet Press）。很快，约翰·伯恩赛德正式从事写作，主要是诗歌，后来又增加了回忆录和小说。而追忆起来，阅读约翰·考珀·波伊斯（John Cowper Powys）的《格拉斯顿伯里罗曼史》（A Glastonbury Romance）被他看作是成为作家的起点。部分得益于编辑罗宾·罗伯逊（Robin Robertson）的协助，约翰·伯恩赛德的诗艺精进得很快，并在早期就得到了很多认可与关注。他不奢求精雕细琢，而相信诗歌的音乐性，信赖诗歌的口头传统，正如曼德尔施塔姆所说，真正的事情发生在嘴唇上。

1970年代以来，约翰·伯恩赛德以各种方式参与环境保护运动。提出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的阿尔内·奈斯（Arne Næss）、提出更新世范式（Pleistocene paradigm）的保罗·谢泼德（Paul Shepard）是他的同行者或者导师。他珍视在英国或者在美国缺少的，土地、同情心、公民价值观等观念，概言之“我们”。而现在，在他栖身之地，蝴蝶减少、绿地消失、傲慢滋长……这一切使他忧虑着人类的未来。约翰·伯恩赛德的诗歌涉及了环境与生态的主题，但他不愿它们被归类于自然诗歌（nature poetry）之中，他希望它们被认可为生态诗歌（ecopoetry），即关于人与世界的关系的诗歌。概言之他的诗歌关注“整体”，有关“复杂”的“整体”，有关“秩序”的“整体，前者是歌德，后者是道家。看到“他者”（对他来说主要是动物），发出拟设（Ansatz），保持安静。

因为诗歌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它在官吏们/从未打算干预的自造的山谷里得以存续/从那些与世隔绝的忙碌而忧伤的牧场/从那些我们信任且将终老于斯的阴冷市镇/一路向南方流淌；它将幸存/以偶然的方式，在某个入海口。

这段出自W. H. 奥登（W. H. Auden）《诗悼叶芝》（ In Memory of W. B. Yeats）中的诗行，大致反映了他对诗歌的看法。约翰·伯恩赛德相信，在理想的世界，诗人和科学家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探索着这个世界。

此前，约翰·伯恩赛德曾获得由创意苏格兰主办的苏格兰抵押投资信托图书奖（Scottish Mortgage Investment Trust Book Awards）或者苏格兰艺术委员会图书奖（Scottish Arts Council Book Award）、杰弗里·费伯纪念奖（Geoffrey Faber Memorial Prize）、科斯塔书奖（Costa Book Awards）或者惠特贝瑞书奖（Whitbread Book Awards）、前锋艺术基金会（Forward Arts Foundation）主办的前锋诗歌奖（Forward Prizes for Poetry）、T. S. 艾略特奖（T. S. Eliot Prize），以及彼得拉克奖（Petrarca-Preis, 1975-1995, 2010-2014）、以施皮茨城堡命名的施皮茨洛伊克文学奖（Spycher: Literaturpreis Leuk）。他也是皇家文学学会、爱丁堡皇家学会即苏格兰国家科学与文学学院的会员。

小川洋子入籍日本艺术院

日前，小川洋子与筒井康隆、野平一郎等入籍日本艺术院（日本芸術院）新会员。日本艺术院是文化厅开设的专门机构，是荣誉结构，也是职能部门，享国家养老金待遇。日本艺术院前身是帝国美术院，第一任院长为森鸥外，正宗白鸟、永井荷风、武田泰淳、木下顺二等都曾加入后辞退。目前，日本艺术学院编辑在册有109名会员，分属小说、能乐、雕塑等不同分科，与小川洋子同属小说分科的还有曽野绫子、竹西宽子、津村节子、池泽夏树等。稍早前，她获得了日本艺术院奖。

小川洋子

近年来，小川洋子在世界文坛上相当闪耀，这得益于她迟到了的英译本——英语世界对日译本兴趣低迷——，尤其是《秘密结晶》（密やかな結晶, The Memory Police）和《沉默尸体，肮脏哀悼》（寡黙な死骸 みだらな弔い, Revenge: Eleven Dark Tales），它们均由斯蒂芬·斯奈德（Stephen Snyder）翻译。《秘密结晶》赢得了2019年美国国家图书奖翻译终选，2020年国际布克奖终选；《沉默尸体，肮脏哀悼》赢得了2005年曼布克国际奖即现国际布克奖终选。

小川洋子还是现今日本活跃的女作家中，在世界范围内被翻译得最多的一位。在法国，她最畅销的是《艾丽斯酒店》（ホテル・アイリス）。2022年，小川洋子当选英国皇家文学学会国际作家。

《秘密结晶》是反乌托邦小说。在一个不具名的小岛，秘密警察会带走“记忆”、物件与事物，以及无法忘掉记忆的人，生活在小岛上的人们变得单薄、空洞，再也想不起和感受不到“飞翔”“欲望”……小说家“我”出于保护的目的将编辑R先生藏进了密室，“我”还借助写作来拯救“记忆”，但小说中的世界逐渐和现实中的世界重合……读者被带到了那个悲剧结尾的面前：“在故事的结局，我也消失了。小说并未消失许久，可我一笔一笔写到现在却走了好远的路。地震发生，渡轮沉没，乾先生的雕塑碎掉，物品从中现身，去别墅取雕塑，遭遇盘查，以及爷爷去世。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偶然间左右着我们，切切实实指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什么等着我们……”

小川洋子生于冈山市中区森下町，金光教家庭，亲属多在教堂工作。根据后来的文字，她似乎也信教，她相信上帝知晓一切，而人需要做的就是与天地同感知。小时候，小川洋子有点假小子，也有点特立独行。她读了很多书，每月她都能收到《世界儿童文学全集》中的一本书，但她还是借了很多书，给她影响最大的是《安妮日记》，她常常感觉到安妮能理解她。

1980年，小川洋子入读早稻田大学文学院，加入现代文学会，此时她刚接触立原道藏、川端康成所谓现代文学不久，她的同学让她压力重重。在早稻田大学，她阅读金井美惠子、大江健三郎的小说，村上春树、柴田元之的翻译，以及保罗·奥斯特的译本。金井美惠子《爱的生活》、大江健三郎《死者的奢华》深得她心。毕业后，她进入了一家医院，结婚生子，但还是偷偷写起了小说，首作获海燕新人文学奖，从此正式成为了自由作家。

小川洋子认为，词语是“不方便的工具”，并试图与“词语就是一切”的想法保持距离。所以很多时候，她总是在创造“另一个自我”，远远地审视自己，以便争取更多可能使得那些看似模糊的言语到达真相所隐藏的地方。她相信，并努力倾听着死者的声音、无声的声音。小川洋子言辞简洁，但主题和结构多样，这或许与她强大的好奇心有关，她与很多不同领域的大家发生过对谈，比如藤原正彦、河合隼雄、平松洋子、山極壽一、佐伯一麦。

此前，小川洋子曾获海燕新人文学赏（1982-1996）、芥川龙之介赏、読売文学赏、本屋大赏、泉镜花文学赏、谷崎润一郎赏、雪莉·杰克逊奖（Shirley Jackson Award）、文化庁芸术选奨、早稲田大学坪内逍遥大赏、野间文芸赏、菊池寛赏、紫绶褒章、日本芸术院赏。此外，她担任不少文学奖的评选委员会委员。

彼得·纳达斯“以文法为业”

日前，彼得·纳达斯（Nádas Péter）《以文法为业》（Szépírás mint hivatás）出版。彼得·纳达斯效仿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汉斯·约纳斯（Hans Jonas），以近乎科学的方式总结小说的实验与观念。借助伊姆雷·凯尔泰斯、保罗·策兰、他的导师米克洛什·梅索伊（Mészöly Miklós），以及自己，彼得·纳达斯阐释着小说的命运（tyche）和技艺（techne）。他将未被描述、已然包含的工作看作无声诗学（poétikának nevezném），这是一个由句法、叙事、结构、主题所构建的混乱的宇宙。

彼得·纳达斯（Nádas Péter）

中介或中介人（Közvetítő）是彼得·纳达斯小说诗学的关键词。这样的中介并非自我，也并非天职中的东西，而是类似于催化剂的存在，它启动，它诱导，它加快或减缓。对他来说，文法并不是由主题决定的，也不是由故事模式、叙述方式、寓言真实性、故事、作者的限定性、想象力等决定的，而是由所有这些元素的中介（性）决定的。

彼得·纳达斯是时下欧洲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虽在匈牙利语圈，但在精神层面上属于德语圈。1991年以来，他获得了相当多欧洲重要文学奖，其中有奥地利国家欧洲文学奖（Österreichischer Staatspreis für Europäische Literatur）、莱比锡欧洲和解图书奖（Leipziger Buchpreis zur Europäischen Verständigung）、维莱尼察国际文学奖（Mednarodna nagrada za književnost Vilenica）、最佳外国小说奖（Prix du Meilleur livre étranger）、卡夫卡奖（Franz Kafka Prize）、柏林之桥文学与翻译奖（Brücke Berlin Literatur- und Übersetzerpreis）、维尔特欧洲文学奖（Würth-Preis für Europäische Literatur）。

在匈牙利，彼得·纳达斯与他的朋友或者同代人彼得·艾什泰哈齐（Esterházy Péter）、彼得·豪伊诺齐（Hajnóczy Péter）、彼得·伦杰尔（Lengyel Péter），被命名为“彼得一代”（Péterek nemzedékének）。他获得了包括科苏特奖（Kossuth-díj）在内的诸多匈牙利文学奖。

彼得·纳达斯生于布达佩斯一个犹太共产主义家庭，外祖父来自摩拉维亚侯（Markgrafschaft Mähren），父母最早是无身份的共产党人，弟弟受基督教洗礼。后来，父母都进入了党内的核心岗位，但他们都遭遇了不幸，母亲1955年病逝，父亲被指控挪用公款，后在人民起义中开除公职，最后自杀。他和弟弟一度处在曾祖母奥劳纽希·玛格达的监护下。

在动荡的1956年到1967年间，彼得·纳达斯先后就读于彼得里克·拉约什双语技术学校、匈牙利全国记者协会、马列主义夜校。期间，他受雇于《妇女周报》、《佩斯县新闻》 ，担任记者和摄影师。1969年成为自由作家之后，他也时常和某些媒体保持雇佣或松散的联系。

1962年3月某日，彼得·纳达斯与玛格达·沙拉蒙同居，次日，他开笔写《圣经》（A Biblia / A pince），他第一部作品，短篇小说，多年后与另一篇小说合集出版。《圣经》回顾了彼得·纳达斯在布达山上别墅的童年生活。

1968年，彼得·纳达斯迁居距市中心40公里的小村基绍罗西，开始写作《一个家族故事的终局》（Egy családregény vége），长篇小说。《一个家族故事的终局》是对《圣经》涉及的诸多主题与事件的极大丰富，奠定了他未来文学的基调，他闪耀的作家一生自此开始。

《回忆之书》（Emlékiratok könyve）、《平行故事》（Párhuzamos történetek），以及近些年出版的《照亮的细节》（Világló részletek. Emléklapok egy elbeszélő életéből, 1-2.）、《恐怖故事》（Rémtörténetek），是他最重要的四部长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