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涛｜秀场直播公会的常见刑事风险和合规策略

作者：游涛，微信：youtaojudge

通过摆拍场景等方式，制作“扮穷”“卖惨”内容博眼球；主播刻意展示发布“软色情”内容；通过深夜付费直播躲避监管，隐蔽传播低俗色情信息；直播低俗搭讪，实施恶俗PK行为，无底线挑战公众审美……3月15日，中央网信办部署开展2024年“清朗”系列专项行动，重点开展10项整治任务，其中就包括“清朗·网络直播领域虚假和低俗乱象整治”专项行动。

秀场直播出现于电商直播和游戏直播之前。秀场直播内容形式相对简单，主播多为帅哥美女，通过聊天、唱歌、跳舞、PK等直播内容吸引大量用户来观看。秀场直播中也会与概率性小游戏等结合运营。

秀场直播表面上看由三个角色组成，APP平台、主播、用户。而实际上，主播也区分为素人主播和公会主播。素人主播是直接自行在平台上注册成为主播，直接与平台协议分成；公会主播则附属于某个公会，公会对主播进行管理，公会与平台按结算协议分成后，再与主播按照协议分成。公会往往以公司的形式存在，相当于主播的经纪公司，手里掌握着大量的主播资源，也因此在平台具有优于素人主播的协商地位，使得主播愿意依附于某一个公会。

通过查阅近五年来中国裁判文书网上的秀场直播公会涉及的刑事案件，笔者发现公会作为被告人，涉及的刑事案件主要有诈骗罪、开设赌场罪、侵犯著作权罪、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组织淫秽表演罪；而公会作为被害人，涉及的刑事案件主要有诈骗罪、职务侵占罪、盗窃罪。另外，公会与APP平台管理者之间，还会存在大量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这一对偶犯罪。

公会的四种主要诈骗手法

一些公会可能会利用粉丝对主播的信任，通过虚假宣传、欺诈手段等方式骗取粉丝的钱财，这种行为如果达到一定的金额和情节，可能会构成诈骗罪。

诈骗手法主要有以下几种：

从各类语聊等社交平台引流被害人到秀场直播间进行杀猪盘式的诈骗。有的团伙成员充当“聊手”冒用女性身份在各类语聊等社交软件中搭识被害人，骗得其微信及基本信息后，继续以交友等幌子交流。期间女主播通过提供照片、视频、语音等方式配合聊手笼络被害人，让客户对女主播抱有幻想。随后，“聊手”将被害人引流至直播间，在团伙分工配合下，虚构各种理由有针对性地诱骗被害人充值。这些虚假理由通常包括卖惨、乞讨、冒充白富美、合作投资、女主播需要完成任务、赢得PK、奔现等等。其中，虚假PK的时候，通常有上百个机器人以及公会成员配合烘托气氛，包括场控、水军等。

从游戏平台引流被害人至秀场直播间进行诈骗。公会往往组织“推广员”假扮美女玩家，以处网络情侣、收徒等为幌子将玩网络游戏的被害人吸引至直播间。主播后以谈恋爱为名，虚构打赏即可线下见面、PK业绩不达标将会被惩罚等理由诱骗被害人充值。

从各类平台引流被害人到游戏平台进行诈骗。公会“推广员”虚构女性身份以“组CP(情侣)一起玩游戏、可奔现(网恋见面)”骗取男性玩家信任后发送专属游戏下载链接，再以“升VIP”“购买装备”“冠名服务区”“在游戏内结婚、生宝宝、送花、送游艇”“表真心”等多种理由要求被害人在游戏内充值，最终从游戏公司分得83%的充值款。在上述过程中，被害人陷入的错误认识内容是“在游戏内充值是向女友表达真心，并可因此获得现实中见面的机会”，且此种错误认识是由“推广员”前期冒充单身、“多金”女性以谈恋爱的名义与被害人聊天造成的，“推广员”在聊天过程中虚假承诺“奔现”甚至承诺见面后会将充值款给付被害人，而被害人正是基于上述错误认识进行了充值。

此外，还有兼职诈骗。即公会以招募、培训女主播为名，以收取兼职保证金、培训费、服务器等租赁费等虚假理由进行诈骗，而公会不会给女主播提供兼职机会。

公会的其他刑事风险

除了诈骗风险，秀场直播公会还有开设赌场风险。这种风险往往发生在如下二种平台：

视频直播平台结合概率性游戏玩法。例如，公会利用直播间互动竞猜版块设置视频互动竞猜游戏、卡牌互动竞猜游戏吸引赌客玩家投注虚拟币进行赌博，再根据竞猜结果由系统自动结算输赢，由公会安排人员作为“商人”为赌客玩家提供虚拟币与真实货币的兑现，公会及主播均可按约定比例从赌客玩家打赏的虚拟币中进行提成，并由平台结算为人民币，以此进行抽水。直播平台内设概率性游戏这种商业模式本身并不违法，但是在这种玩法中，公会如果利用了打赏这种玩法并组织“商人”在线下提供虚拟币与法定货币的回兑通道，即构成开设赌场罪。

游戏直播平台玩法。例如，通过对VIP账号的租赁和金币回购实现回兑。公会通过自己充值、从他人处购买、徒弟托管等方式，获取概率性游戏高等级的VIP账号，该账号对应不同等级，每天可在游戏内自动分配得一定数量的道具金币。公会以日租金不等的价格，将账号出租给赌客玩家，赌客玩家得到账号内相应金币的初始分值，在游戏内通过捕鱼等随机事件的发生博概率赢取金币。公会与赌徒约定，待账号内金币数量达到一定数量起满足回购条件，以一定比例金币兑换人民币，在租期届满归还账号时向赌徒回购金币兑现筹码。另外，不同品种的弹头等道具也可以在游戏中通过一定形式转化为金币上分，也可以在游戏中通过捕鱼等随机事件的发生博概率赢取，公会通过向赌徒回购弹头兑现筹码完成回兑。

在秀场直播中，一些公会可能会组织主播发布或传播色情内容，这种行为可能会涉嫌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还有一些公会可能会组织主播进行淫秽表演，这种行为可能会涉嫌组织淫秽表演罪。例如，在“狼友直播”(后改为“奶茶社区”“狼友豪车版”)软件均指向高某管理的同一个后台数据库，手机用户注册成为会员须购买人民币10元门票进入“黄播”聊天室与女主播聊天，后在手机上充值购买狼币，按照女主播的要求用狼币购买虚拟礼物，并根据虚拟礼物的价值大小观看女主播不同程度的淫秽表演。

此外，在秀场直播中，一些公会可能会未经授权使用他人的音乐、视频等作品提供给主播使用，而即使是作为背景音乐、视频使用，也会因为直播属于商业行为，而构成侵犯著作权罪。

公会作为被害人的刑事风险

公会或公会主管人员、主播在直播或公会运营过程中被诈骗，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种形式：

主播被用户冒充公会管理者诈骗。例如，嫌疑人进入主播的网络直播间，冒充公会管理者，以销售短位ID、提升直播人气和报销费用为由，欺骗主播为嫌疑人的用户账号充值、支付宝转账，后嫌疑人将钱转到自己的微信账户，或消费或提现。

冒充平台官方人员诈骗。例如，嫌疑人用某直播账号与被害人联系，让被害人添加微信，以帮被害人的直播间置顶为由，冒充该直播平台官方人员以购买直播ID号的方式对被害人进行诈骗。

被骗投资公会。例如，嫌疑人冒充赵某身份，虚构自己擅于经营直播平台公会的事实，先后结识从事公会管理的被害人沈某等，嫌疑人与沈某商议决定经营某直播平台某公会，由沈某负责投资，嫌疑人负责管理经营。后嫌疑人在管理经营某公会过程中，隐瞒自己开设微店的事实，以购买公会国王号爵位、直播设备、充值Y币等事项为由，导致沈某将投资款汇入嫌疑人开设的微店及个人支付宝、银行账户。嫌疑人获取上述投资款后，除用于购买公会运营设备、充值Y币等用途外，其余约巨额投资款先后被其用于转账给他人及个人理财等。

交易账号被骗。例如，嫌疑人用某直播账号与被害人联系，让被害人添加微信，以出售某直播间账号为由，对被害人进行诈骗。

在游戏平台以账户、游戏道具等虚假交易被骗。例如，嫌疑人伙同多人，在某游戏中，虚构出售游戏金币的事实，骗取游戏玩家信任，在游戏玩家向其转款购买游戏金币后，编造备注不对、支付方式不对、退款需缴纳保证金等理由，继续让游戏买家转款，直至游戏买家不再转款为止。

除此之外，主播账户内的虚拟财产被盗是经常发生的问题。例如，嫌疑人在某直播平台上，使用直播账号冒充主播被害人所在公会管理员的身份，以升级权限为由骗得被害人的直播账号和密码后，将直播账号中佣金以1:1的比例兑换成虚拟财产“Y币”，并将“Y币”窃取到自己的直播账号中进行提现消费。这类案件有的以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处理，有的具有现实财产价值的，则可按照盗窃定罪处罚。

秀场直播公会的合规策略

为了应对上述风险，秀场直播公会可以采取以下合规策略：

建立严格的管理规定。公会应该制定严格的管理规定，明确禁止任何形式的诈骗、传播色情内容等不良行为，并要求成员遵守规定；平时注重加强对主播的培训和教育。

加强审核和监管。公会应该加强对于主播和内容的审核和监管，及时发现和处理违规行为。同时，公会也应该建立有效的投诉机制，方便用户举报违规行为。

合规经营。公会应该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和行业规定，确保自己的经营行为合法合规。例如，对于涉及版权的问题，应该尊重他人的知识产权，避免侵犯他人的权益。

提高法律意识。公会的管理者和成员应该增强法律意识，加强培训，了解相关法律法规和案例，避免触犯法律红线。同时，公会也可以聘请专业的法律顾问，为自己的经营提供法律意见和支持。

建立风险应对机制。公会应该建立风险应对机制，不断增强风控技术攻防能力，丰富敏感词库，加强对危害行为模式的分析，对于可能出现的刑事风险进行及时预警和处理。例如，对于涉嫌诈骗的情况，公会可以采取及时冻结涉事账户、报案等措施。

加强与监管和公安机关的对接。公会平时应注重宣传教育，落实监管要求，积极配合调查取证；发现违法犯罪线索及时移交监管和公安机关。

总之，合规经营是秀场直播公会的生存和发展基础。只有通过建立科学合理的管理制度和机制，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和行业规定，加强审核和监管，提高法律意识等措施，才能有效规避刑事风险，确保公会的健康稳定发展。

作者简介

游涛，微信：youtaojudge

业务领域：科技互联网、娱乐与新媒体版块刑事风控与合规解决方案，特别是网络犯罪、金融犯罪、知识产权犯罪、电信诈骗等刑事法律服务，以及数据、直播、娱乐社交等领域合规建设。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刑法学博士，中国法学会案例法学研究会理事，公安大学网络空间安全与法治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北大法学院《金融犯罪与刑事合规》校外授课教师。

曾任北京市某法院刑庭庭长，曾任某网络科技上市公司集团安全总监，从事法务、合规工作二十余年，曾借调最高法院工作。除指导大量案件外，还亲自办理1500余件各类刑事案件，“数据”“爬虫”“外挂”“快播”等部分案件被确定为最高检指导性案例、全国十大刑事案件或北京法院参阅案例。多次受国家法官学院、国家检察官学院、公安部、司法部的邀请，为全国各地法官、检察官、警官、律师授课；多次受北大、清华等高校邀请讲座；连续十届担任北京市高校模拟法庭竞赛评委。还为包括上市公司在内的多家企业完成全面合规体系建设以及数据安全、商业秘密、网络游戏、1v1、语音房等专项合规。在《政治与法律》等法学核心期刊发表《网络游戏外挂刑法规制》《使用网络爬虫获取数据行为的刑事责任认定》等论文十余篇，在《刑事审判参考》等发表《P2P网络平台上淫秽视频传播行为的刑事责任》等案例分析二十余篇，专著《普通诈骗罪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