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孤勇者”雷军，“内卷”是一种流行病？

艰难的路上不会拥挤，但拥挤的路上一定艰难。

在这个春天，我们看到了一条拥挤的路：新能源造车之路。

诗人艾略特写道：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这个春天，是一个残忍的、卷机四伏的春天，新能源电车价格战终于卷到了高潮。只是我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小米汽车即将上市的前夜？

图源：比亚迪官网截图

年假刚结束，比亚迪就打响了降价的“发令枪”，旗下两款车型最低售价均下降了2万元。

随后，长安启源、哪吒汽车、上汽通用五菱的新能源品牌纷纷跟进降价。

吉利推出了微型电动车熊猫MINI龙腾版，售价仅3.99万元。

仅3月1日一天，9家车企官宣降价或限时优惠。这个数字，是一个不完全的统计数字。

图源：摄图网

一位网约车司机崩溃了。他两年前花15万买了辆比亚迪秦，起早贪黑跑网约车赚了7万，而现在一辆新车售价79800，他用两年时间跑了个寂寞，跑了个囧……

估计这位司机大哥内心在咆哮：“你们早干嘛去了！？”

社会学家认为，懒惰、不自律、陷入舒适区无法自拔等等，这样的人（或行业），最容易陷入自己封闭的系统，自我锁死，陷入内卷就不可避免，且难以打破。

有人举了一个内卷的案例：大清王朝。它闭关锁国，有限的生存资源要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口，人力成本越来越低，平民百姓活得越来越辛苦，而且也因为人力越来越廉价，唾手可得，也就没有动力去触发向更高级别生产力——机器生产的转变，社会生产力在低水平上自我锁死，于是就越来越内卷。

新能源造车行业，于今跟大清的气质有点像。

“内卷”这一概念，最早见于德国哲学家康德的《判断力批判》一书，后来，人类学家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戈登威泽将“内卷”解释为：指一类文化模式达到了某种最终的形态以后，既没有办法稳定下来，也没有办法转变为新的形态，而只能不断地在内部变得更加复杂的现象。

在网络上经过流传、发酵和延伸之后，内卷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内部竞争变得更加复杂、激烈乃至更加非理性，人们为了维持基础的生存和生活资源而付出的努力越来越多，个体“收益努力比”下降。换句话说，就是“努力”这种精神行为变得越来越廉价，乃至引起“通货膨胀”。在现实生活中，就是人们拼得越来越凶、也越来越累，但总体生活水平却没有提高。

图源：Pixabay

这是我们的现实投过哲学之窗落下的阴影。

但是教育工作者罗翔说：“真正的好是不会内卷的”。他说，如果大家都想做好的医生，医术强，医德正，如果这是目标，是不会内卷的，也不会争斗的，因为见贤思齐嘛。他说，在内卷的环境下：“我们所谓的好，可能只是一种比较性的优势，比我同学好，这样一种比较性的好，可能会让我们自己的一生都在争竞和焦虑之中。”

显而易见罗翔的KPI完成不理想，因为我们在现实中看到的多是反面。

在这个春天，雷军现在又有了“雷子”“雷猴”“军儿”等新的网络标签。

很多人嘲笑小米是个组装厂，没有核心技术。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嘲笑格力和罗老师连个“锤子”也没组装出来呢？把中美核心科技差距的原委怪罪到某一个企业或企业家头上，这种“爱国”很无厘头。

在这个春天，“爱国”也卷出了新花样：你对农夫山泉不过是仅仅抵制，我对农夫山泉倾倒而且直播。

图源：摄图网

一位网友感慨：“今天特意去线下看了下农夫山泉的实际销售情况，看到大部分周围便利店摆了很多哇哈哈，农夫山泉基本下架了，没下架的也被放在了角落里。也有商家感叹：‘现在卖农夫山泉的怎么成了罪人一样。’再看线上情况，好像更不乐观，农夫山泉官直播间主播被网友骂到哽咽，官方店铺7天未开播，带货达人数量暴降80%，我就在想如果这样的企业真正倒下，其业下两万名员工将何去何从，两万个家庭的生活来源靠啥解决？最后我发现，这轮挺娃哈哈的人，过去也同样支持白象方便面、鸿星尔克、华为，想总结这些人特征，但是词穷想不出来。”

美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索维尔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多年来，教育水平下滑的一个可怕迹象是，太多的人无法提出条理清晰的论点。他们会发泄情绪、质疑别人的动机、做出大胆的断言、重复宣传口号，除了运用理性，他们什么都会。”

这句话仿佛是针对我们当下的环境和这个环境下的人专门说的，十分贴合。

就像艾略特的诗，残忍和欲望参合在一起，催促着那些迟钝的根芽。

在《咬文嚼字》杂志发布的2020年度十大流行语中，“内卷”一词赫然在列。但它不仅是一个流行语，更像是一个流行病。

我们不得不面对并继而容忍一些事情——一些没有底线的竞争，一些没有判别力的头脑，以及一些不要脸的事情发生。

因为这一切都是内卷的正常分泌物。

何况，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谁不是不断向环境低头妥协，不断改变自己？

图源：Pixabay

当功利主义大行其道，一切不正常的行为变得正常了，因为正常的标准已经迷失在春天的欲望里，失去了理性。

德国社会学家韦伯曾经提出，可以将理性划分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工具理性是指行动只由追求功利的动机所驱使，行动借助理性达到自己需要的预期目的，行动者纯粹从结果和效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而漠视人的情感和精神价值。价值理性相信的是一定行为的无条件的价值，强调的是动机的纯正和选择正确的手段去实现自己目的，重视道德精神和对人的终极关怀。

在韦伯看来，过度的理性会给人类命运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如果全部由理性化创造，那么世界就会变成一个怪物，它将自己的创造者非人化，其最终的结果是“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一个废物幻想着自己已达到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

——比如“清场式遥遥领先”。

还有一种说法，一项研究表明，长得好看的人更容易表现得温和和右倾，而那些比较左和激进的人，一般都长得比较丑。

在这个时代，每一个创业者都是孤勇者。

但在此环境之下，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比如马斯克，面对国内新能源车企祭出的价格战，要给特斯拉涨价。

图源：雷军微博截图

3月20日，雷军发布微博：

“今天看到传言说特斯拉将于4月1日涨价。特斯拉太牛了，真心佩服：目前的电动车市场，竞争如此激烈，只有特斯拉敢涨价。

“大家可能对电车成本不是太了解。目前纯电车，除了特斯拉，很多家都是巨额亏损。

“我刚查了特斯拉财报，去年卖了181万辆，几乎全是 Mo­d­el 3/Y，收入967.7亿美元，运营利润 88.9亿美元。就是特斯拉这么大的规模和这么高的运营效率，其实也只有9.2%利润。Mo­d­el 3，目前定价 24.59万。如果按照财报运营利润率粗算，也需要 22.3万售价才能基本打平。

“很多人特别关心小米SU7 定价，我也顺便解释一下。小米SU7标准版，配置远超 Mo­d­el 3，用料扎实，而且，产品上市初期，采购成本也非常高。定价上，确实有些压力，希望大家理解。

“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让大家觉得物超所值！”

造车很难，也很烧钱。难到连苹果公司都决定放弃投入十多年的造车项目。

在进入这个赛道之后，雷军体会得更深：“我是两周前见到何小鹏，我说以前我作为投资人，经常觉得你们做的不好，动不动还骂你们几句。这一次我要用正式的方式跟你们致敬，请原谅我以前的无知。我说无论是小鹏还是蔚来，都值得我们学习。真的做的挺好，我觉得做车还是太难。”

我觉得，在一众企业家之中，雷军应该称得上是一个有自己独特精神气质的人。

比如他讲话不怎么装，依然有人味儿：“眼里有光的人是不会精神内耗的。如果实在撑不住，其实躺会儿没关系的，躺一躺也不丢人。我第一次躺的时候就躺了半年多。心态挺重要的，不要死磕，要顺势而为。”

比如他在内部会上分享的这个故事：“我曾经面试了一个我们高管推荐的人，他觉得这个人非常厉害。这个人跟我聊了一个小时，简历近乎完美。他曾在一家重要的供应商任职，他刚接手的时候900万美金一年，四年干到了2亿美金的生意。我说你挺牛的，他说我有能力把稻草卖成金条。这个人还很得意洋洋。我跟他说，你和我们的价值观不符，我们不需要骗用户的人。什么叫和用户做朋友？如果你有一天知道你的朋友是把稻草用黄金价卖给你，他还是你的朋友吗？我创办小米，我不喜欢做一个坑人的人，而且也不喜欢把稻草卖成金条的人。”

图源：Pexels

比如小米一直坚持做“感动人心、价格厚道”的产品，这是雷军的初心。他在内部会议中讲到，小米人应该像农民种地一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要用真材实料做产品、做服务，不做伤害用户感情的事情。

他有所坚持，有所放弃。

这大概是他孤身走暗巷的底气。

价格绞肉机启动，为小米汽车的“降生”平添了一丝激怀壮烈的气氛。

3月12日，雷军微博宣布小米汽车SU7将于3月28日正式上市，但却没有公布定价，留下了悬念。

图源：小米汽车官网截图

对于新生的小米汽车来说，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任务，将是面对狼奔豕突的价格围猎。

但是小米汽车不怕，雷军说，“我们从小卷到大”。

对于汽车行业出现的一众舆论风波，他也不无忧心。他希望“与业内同仁共同努力，共同营造一个更良性、更包容的汽车市场舆论环”。

三年前的春天，雷军在宣布小米造车时表示：“这是小米全体合伙人反复考量的结果，也是我人生最后一次重大创业项目。我愿意押上我人生全部的声誉，再次披挂上阵，为小米汽车而战！”

三年转瞬即逝。网上说，通过比较发现，雷军出现了断崖式衰老，三年前的他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眼中带光，现在则白发丛生、面容憔悴，发际线都后移了不少。

我查找了一下雷军的近照，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本不乏P图高手，现在又有AI助力。

可以看到的是，在这个春天，新能源汽车圈里的鬼故事，草蛇灰线，此起彼伏，当然不止于雷军一身。

中国互联网及“互联网＋”发展史上的原罪——价格战和舆论战，终于降临到了新能源电车头上。

图源：Pixabay

它不是达摩克里斯之剑，它是落下的剑。

在内卷的精神暴力倾向之下，庸俗化和黑化无所不在。

内卷一词的发明者康德，被引用最多的名言，是 《实践理性批判》中的一句话，它镌刻在康德陵旁，所以人们通常把它叫做康德的墓志铭：“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仰望终生：一是我们头顶上璀琛的星空，二是人们心中高尚的道德律（群星苍穹在我之上，道德法则存我心中）。”

马斯克从他那里得到了精神的继承：“倘若我离世之际，深知自己行善积德，或已竭尽全力向善而行，即便后世史书对我有所非议，我亦能泰然处之。我追求善良之本质，而非浮名虚誉。”

语言是存在的家。赫拉克利特说。

我们的家在哪里？

诗人张枣写过一首诗：

我对这个时代最大的感受就是丢失，

虽然我们获得了机器、速度等，

但我们丢失了宇宙，丢失了与大地的触摸，

最重要的是丢失了一种表情，

我觉得我们人类就像奔跑而不知道怎么停下来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