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孔惠林｜小小说：老娘多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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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惠林｜小小说：老娘多叮嘱

早年，大娘舅病危，大舅妈束手无策，电话打到大队。大队就喇叭喊，又派人喊。老娘是姐，那时己出嫁。她二话没说从田里抜脚就去。 等老娘乘火车好不容易赶到苏州医院，大娘舅己一脚去了。大舅妈在哭，硬憋着，不敢哭出声。

那时我还小，后来在老娘一次次忆起并常说起那次怎样把咽气的大兄弟从医院背出来，瞒过出租司机，硬挤上火车，一路带回的事，说一次哭一次，渐渐就没了泪，只有一次次忆，说了又说，仅仅只是说，这成了习惯。

老娘是姐，下面大狗小狗两个弟弟。外公外婆早逝，姐弟仨相依为命，后来姐出嫁，她这边是家，娘家这边，她仍即当姐也当娘。大兄弟病故，留下两个孩子得抚养，小兄弟还没成亲，这都成了这个当姐的操持。

所幸还好。大舅妈坚强，现孙女也找对象了，小娘舅家也是顺当，该有的有，该做的做了。

老娘福气，身子骨依然康健，我说是你爸妈给的基因好。她说她年轻时不怕苦多吃苦。我觉也有道理，笑着说对对对。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她开心我也开心。这样想想可以，说说也可以，可做到是难的。我能够尽量做到，有时候内心也有些不开心不情愿，尽管自知自己如此不应该也不好，比如时有与老娘争执分辩的。

近年老娘越来越多叮嘱我了。我就多有分辩争执。每当这时，老娘往往会在房间慢慢兜转或坐床头或凳上生闷气，不声不响。

我想不通她怎会这样？看她煞有介事指出我的不是，听她一本正经的叮嘱，我有时会心里有丝儿不快，觉烦。我也六十多了，再再的叮嘱也是多余，老娘她就会连这仍不知不懂。有时忍不住了就与她分辩争执。直到有一次，我才彻底醒了。

那天大舅妈来向我老娘“汇报”。哈，说汇报，玩笑话而已。这天大舅妈和小娘舅夫妻俩来。大舅妈七十岁，小娘舅夫妻同龄六十八。老娘见她们自然十分高兴。

大舅妈汇报她，孙女找对象了。老娘对大舅妈说，要去看人家的，别忘别忘，要去，是要去的。别看她已老，但她是认真的。与她说话，有时她象没听到，有时就十分的认真，还不时问，会问这问那。这个问与问这问哪，特别是这个哪，就很有点跳跃。

大舅妈对她说孙女找对象，她就很关心，问了几次，叮嘱了几次，说是要去看看。说看看，就是看人家。我们这里农村啊，结婚前得有好几步，第一步，就是看人家，没这步，其它就无从做起。

有过这样的一例，足见看人家的重要。话说有二家，经媒人撮合双方谈得甚是合意，就约定日子看人家。这天女方应约前往。

这种事大都是女方的女长辈，比如是娘，和奶、外婆、姑、姨和嫂之类的女眷。内容主要是到男方家坐一坐、看一看，最后是吃一顿，隔天由媒人转告可与否。这在以前是必须有，慢慢从可有可无，到现在则被忽略也不需有了。话说那天，女方去坐也坐了，吃也吃了，可隔天媒人来说不行。弄得男方好没面子，又不好过份计较，哑巴吃黄莲。

后来才知，是这姑娘的姑奶奶，其实这位姑奶奶本不想去，可姑娘的爸妈偏要她去。那天回来，这位姑奶奶发表看法，常说看家看房，看房看樑。这家的房除正樑是木樑，其他全是水泥樑。她对姑娘的父母说，这家人虚，囡去是要吃亏的。

这位姑奶奶就是我老娘。这次她对大舅妈的孙女找对象，对大舅妈说要去看人家可能是对那时老一套没忘的缘故。她象遗憾似的对大舅妈说，她是去不了，也不能去，老太婆撑前面是被人要说的，不好不好。大舅妈说那你得多指点的。她说好，其实也没啥，你们也懂。她一脸满意地说。

看得出老娘开心也就话不少。我印象是她和大舅妈说的大都是建议类的，比如看人家，比如定亲，比如结婚等等，语气象是商量。与小娘舅夫妻的则是叮嘱类，比如穿衣吃饭等，语气则象领导与下属讲话。

大舅妈，小娘舅夫妻，对她的反应，是顺，总顺着，我顿悟。

作家档案

孔惠林，江苏昆山人，社会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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