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年轻人用互联网“盘活”传统文化

本报记者 乔文姝 本报驻日本特约记者 潘小多 本报驻美国特约记者 冯亚仁

编者的话：“这十多年来，有更多的年轻人爱上了国学经典，爱上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不久前结束的两会上，中国孔子研究院原院长杨朝明代表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这样说。年轻人不仅爱上传统文化，如今还通过互联网、社交媒体等方式将传统文化带入更多人的视野。如何顺应数字时代发展趋势以及年轻人爱上传统文化的潮流，推动传统文化更加“出圈”？为此，《环球时报》记者调查了中国、日本、美国那些通过互联网传承创新传统文化的年轻人。

中国：自学传统技艺“震撼全网”

近日，某电商平台数据显示，自今年1月以来，马面裙等汉服品类成交额已同比增长超300%。某短视频平台上，带有“‘新中式’穿搭”话题的视频播放量也已超106亿。当被问及为何会对“新中式”穿搭感兴趣时，不少网友表示是被社交媒体上的博主“种草”了“新中式”服饰。

一个明显的趋势是，与前几代人相比，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对传统文化有着独特的接触与传承方式。有统计显示，现在有近七成年轻人是通过线上形式接触传统文化。在年轻人聚集的视频平台哔哩哔哩弹幕网（下称“B站”），有数据显示其国风爱好者人数超1.77亿。哔哩哔哩公共事务部总监陈彩银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年轻人的创新与创作中，许多优秀传统文化作品都已经在互联网上实现了‘破圈’传播。”

据B站数据，在仅2022年一年内，就有2.74亿用户在B站观看过传统文化视频内容，总播放量达到120亿，这些视频大多是由年轻UP主创作和上传的。除B站外，一些短视频平台也成为年轻人传播传统文化的重要渠道。据快手官方数据，该平台每3秒就诞生1条与非遗文化相关的视频，其中超六成非遗内容视频生产者为90后。

“在B站，国风已逐渐成为年轻人的生活方式”。陈彩银对记者表示，“他们围绕传统文化的创作源自内心热爱，愿意主动接近非遗面塑、掐丝珐琅等传统手工艺，更愿意为了一件作品付出数千小时的努力。”

据了解，在B站传统技艺类的视频创作者中，18-30岁占比高达62%，并且颇具影响力。例如，去年95后UP主“江寻千”发布的一则关于“女生挑战千年绝技‘打铁花’”的视频火遍全网，也成为B站2023年度原创视频播放量前十中唯一关于传统文化的视频。国家级非遗技艺打铁花一直以“危险与美丽并存”闻名，通常由壮汉完成。“江寻千”作为一名年轻女孩，因对传统技艺的好奇耗时数月拜师学习打铁花，引来许多人的关注与惊叹。

此外，手工UP主“才疏学浅的才浅”也曾凭借对三星堆文物的好奇，纯手工复刻出三星堆黄金面具与黄金手杖；UP主“苏清吾”因热爱传统手工艺与古代建筑，为此自学了榫卯、斗拱、彩画、地仗等技术，不用一根钉子一滴胶水，一个人耗时150天在家中造了一座“故宫”亭，震撼全网。在她视频下的评论中，有不少人惊叹于古建筑运用到的高超技艺，还有木工系和建筑设计系的学生就传统工艺进行专业交流。

据悉，在1372个国家级非遗项目中，B站上的投稿视频已经涉及了超过1320项。陈彩银透露，“这些视频还吸引了一些年轻网友同样加入创作者的行列，开始主动关注、学习、分享非遗技艺。”例如，00后UP主“慕容意的手工日记”，原本是自动化专业的学生，偶然间被非遗绒花吸引，便开始自学绒花制作，耗时12天用4000根蚕丝打造出的一只绒花金凤成为站内爆款；UP主“雁鸿Aimee”从护士转行学习传统手工艺，擅长用生活中最接地气的材料制作精美的传统服饰，可以用易拉罐制作出精美的苗族头饰与京剧凤冠，还带着自己的国风作品登上了米兰时装周。

有传统文化爱好者此前对媒体表示，“传统文化在‘出圈’的过程中，我发现不是年轻人对传统民俗不感兴趣，而是缺乏将他们联系起来的纽带。”陈彩银也认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如何更好地保护、传承、创新、传播，年轻UP主们已在不断的尝试与探索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日本：用民宿网站吸引外国人学“金缮”

不久前，一位美国朋友来日本旅行。记者和她见面时，得知她要在广岛体验“Kintsugi”（即“金缮”，一种对于残缺瓷器的传统修复方法——编者注），不禁大吃一惊。一个美国人是如何知道并接触到这类传统工艺的？她回答是在民宿短租网站爱彼迎上看到了相关的视频。记者在该网站上发现，果然有很多面向外国人的传统工艺、传统文化介绍项目，有些只是宣传片，有些则可以直接预约课程进行体验。主持人和讲课的师傅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中老年人，反而有不少30岁上下的年轻人，而且还能多语种授课。

和所有的国家一样，日本的传统文化也面临着后继者寥寥的问题。兵库县教育委员会关于保护风俗习惯、民俗艺能等“无形民俗文化遗产”的调查显示，当地传统活动的4465项中有453项已经停止，另有205项处于危机之中。这并非孤例，日本文化厅此前就指出，少子化和高龄化等现象使“丰富的传统文化面临消失的危机。文化遗产不仅要面临因开发和自然灾害等导致的存续危机，还面临因继承者缺失而导致的散失、消亡的危机。”

为了让更多的年轻人走近并继承传统文化，日本自上而下进行了很多努力。日本文化厅曾提出“为了让下一代能够了解文化遗产的价值和魅力，应将其作为地区学习的教材，由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协同进行。”同时，越来越多日本年轻人自发通过社交媒体向本国人或外国人介绍自己家乡的传统文化。曾为宝冢歌剧团演员的音月桂在一个名为“纺”的网站上记录了一系列她参加“日本文化初体验”活动的经历，其中就有金缮一项。指导音月桂的木村老师多年前还在美国成立了自己的金缮学校，在日本的店名为“六次元”，据说经常会有年轻人前来体验。

日本大学内的社团活动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传统文化相关内容。例如，广岛大学的学生们成立了翻新当地茅草顶民居的捐助项目，在网络上对这种古民居的文化价值和社会含义进行了详细的说明，并筹集资金，发动更多的人参与到收集茅草、共同翻修的过程中。宫城大学的女生团体“雀舞”社有80多名成员，在学习之余苦练当地民间舞蹈，抓住一切机会到全国各地、甚至海外参加民俗活动，并利用网络让更多人了解这种发源于仙台地区的传统舞蹈。

去年底，日本的非遗传承人桐竹勘十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希望年轻人可以多利用社交媒体，将日本传统文化之美传播出去。在老龄化加剧的今天，培养更多年轻人热爱传统文化越来越成为保持文化生命力的关键。

北美：原住民通过在线节目教做菜

美洲原住民由数百个部落组成，拥有极其多样化的语言、文化和传统。但据预测到2050 年，除两种美洲原住民语言外，其他原住民语言面临完全消失的危险。为了留下美洲原住民神秘而充满魅力的文化，一些年轻人通过社交媒体来实现原住民文化传统的传播与传承。

例如，在脸书平台上，一个名为 Social Distance Powwow的群组通过分享击鼓、舞蹈和其他传统风俗的视频来帮助原住民成员之间建立联系。组织者中有很多年轻人，自成立以来，该组织已有超过 22.7万名成员加入。“我们没想到它这么快就发展起来了，这表明这些文化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该团体的联合创始人丹·西蒙兹表示，对于很少离开所属部落的成员来说，通过这些视频，他们也可以看到其他部落的样貌以及传统。“每个部落都是与众不同的。”

在TikTok上，也不乏大量原住民原创视频。来自夏威夷的年轻原住民卡哈勒瓦伊在 TikTok上通过向观众展示当地传统习俗、草裙舞、解答夏威夷社区相关问题等内容，很快拥有了60多万名粉丝。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原住民布雷特·莫斯瓦是一名90后视频博主，拥有70多万名粉丝，他表示：“让数百万人看到了美洲土著的面孔，（这种影响力）真的还挺超现实的。”

据联合国数据显示，北美原住民们在许多层面上一直面临系统性歧视。由于代际创伤、殖民主义以及种族灭绝对他们土地和社区挥之不去的影响，与其他种族群体相比，原住民群体容易受到贫困及气候变化的影响，获得医疗保健的机会较少，预期寿命也较低。但随着一些网络视频播放量的大幅增加，一些原住民博主意识到自己的故事是可以具有社会影响力的。

TikTok上的年轻原住民网红胡安·玛雅经常向自己的粉丝介绍原住民文化与历史，他认为，“这是在实现文化共享，它影响着年轻一代，也同时影响着老一辈，他们的孩子可以更了解自己的文化背景。我也希望为原住民提供平台发声。”

美国原住民玛丽亚·格莱斯顿是一名90后美食网红博主，她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到家乡蒙大拿州，打造了一档名为“Indigikitchen”（“原住民数字厨房”）的在线烹饪节目，使用美洲本土食物将原住民的饮食传统展示给网友。玛丽亚的视频通常都很短，以便于在手机上观看。她发现，这些视频的观看群体“不仅仅是年轻人，还有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在沟通菜谱的过程中，粉丝和她之间也产生了大量互动。“我不仅看到年轻人对此感到非常兴奋，而且他们让家人也参与其中，他们在创造美味佳肴的同时，也完成了不同代际之间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