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
知乎上有个问题：你见过哪些逆天的造假手段？
最吸引我注意的，是有人在回答里提到的画家张大千——他一生最大的本事，居然是造假另一位名家石涛的画。
张大千几乎把造假当成了一种爱好。每当有土豪上当，他就在外头奔走相告，为自己的临摹技术高兴。最惨的一位土豪，耗尽一生收集上百幅石涛画，最后张大千自曝，七八成都是他画的。
今天的故事里，有个男人也收藏了两张画，他本人低调，只打算自己收藏。可在某天，他却发现两幅画不翼而飞，并且在市场上卖到了300多万。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警察逮捕，罪名是售卖假画，要面临15年刑期。
最糟糕的是，这并非一桩普通的诈骗案。律师刘任侠遭遇的骗子，戴的假面太厚，精明如她也开始怀疑自我了。
2019年5月20日，那是我律师生涯里最离奇的一天——有人硬是上门给我塞钱。
那天上午，崔晓雨带着母亲来到律所。还没讲清楚是什么案子，就要我去“拯救她的家庭”。
她一脸苍白，低头讲话，不断转动手里的茶杯。
我听完才明白，这丫是个硬茬——她生完孩子刚两个月，老公就涉嫌巨额诈骗，两张假画被他卖到300万元天价，现在被羁押在隔壁市的看守所。
我是律师，还有个副业就是经营画廊。最讨厌的就是卖假画，对这桩案子打心眼里抗拒。
我吓唬崔晓雨，她老公可能要判十多年，最好另请高明。
崔晓雨一直没有回应，她的脸朝向窗外，似乎不愿和我对视。沉默良久，突然开口：“你有没什么办法，让他判得轻一些？”
我没有搭话，继续想不摊上这桩案子的办法。我开出了近乎离奇的条件：如果要我出差会见她丈夫，每天差旅费一万。
出乎意料，崔晓雨竟然痛快地答应了。她的母亲甚至直接站出来，要走我的身份证号，当场要给我订下前往隔壁市的商务座。
接下来，我越是找借口，崔晓雨的母亲就越是执着地要我接这案子。这个瘦削精明的女人，似乎为监牢里的女婿慌了神，把我这个摆明想置身事外的律师当救命稻草。
相反的是崔晓雨，她的气场非常压抑，几个小时的谈话里从头到尾没喝一口茶，只是望着窗外不说话，心事重重。
在敲定我明天去会见她老公之后，崔晓雨立刻起身，说要回家喂奶。
这有钱人家真是敢病急乱投医。但不管怎么，我想这个看守所里的女婿应该庆幸遇到了当自己是亲儿子的丈母娘。
当律师那么多年，我一直对自己的观察力有信心。但回想那一天，自己还是太天真。
第二天，5月21号，隔壁市区用一场大雨迎接我。
坐在看守所会见室等待时，我还有些抗拒，特希望这个诈骗嫌犯能解除委托。
但真正见到赵俊的一刹那，我愣住了——他眉眼神似吴彦祖，穿着不合身的T恤，领口被扯得很紧，露出一条清新修长的锁骨。
即使手被铐住，他还是对我笑了笑，眼神亮晶晶的。
那是赵俊被拘留的第11天，他一脸真诚，说自己根本没有诈骗。
他说，那两幅画原本是自己的收藏品，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手下的画廊店长卖了300万。直到警察上门抓人，他才知道画是假的。
我觉得赵俊在扯淡，他一个老板的收藏品，手下怎么敢卖？
赵俊跟我解释，他在全国有十几家这样的古玩字画店，自己只是出资人。究竟手下为什么把这两幅画卖掉，他也不知道。
结束会见时，赵俊被椅子绊了一下，被法警呵斥了一句。这个坐拥十多家画廊，光是刚刚谈话中就蹦出好几个和他关系交好的明星名字的年轻老板赶紧道歉，还很尴尬地瞄了我一眼。
不知为什么我临时决定，下午约见法警求求情，顺便再见赵俊一次。
下午聊得越多，我对赵俊越好奇。他的谈吐完全没有市侩气，反而很有学识，怎么看都不像是卖假画的奸商。不过，300万的诈骗款是落实的啊。
会见到尾声时，赵俊突然说起一个重要信息——画是一个叫旭华的画家送的，案发以后，此人就消失了，连警察也找不到。
我信心大增，找到旭华就找到了案件的关键点。至于赵俊是不是在骗我，也能水落石出。
我当即表示会去公安机关了解情况，再找旭华的联系办法。
赵俊让我直接找他岳母就好，因为这个旭华是他岳母的老乡，现在出事了，岳母肯定会尽力帮他找人。
接着他挠了挠头，问起妻子和孩子。他说自己一直很愧疚，“老婆怀孕的时候，我就总有应酬照顾不到，让她情绪就不太好。她坐月子我也一直在外面跑画展，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她得压抑成什么样子。”
我只能安慰他，孩子和老婆都挺好的。
正当我要离开时，赵俊突然对我说：“女孩子一个人出差，路上小心。下次来见我，别穿高跟鞋了，太累。我感受到了你很专业，不需要用外在来体现。”
回头看他，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一副让人看不出真假的表情。
下午，我赶到公安局，我申请查看涉案的两幅假画。
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自己发现了那个秘密——赵俊确实可能无罪。
两幅山水画，画工不俗，但没有落款，只是在画面靠下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印章，上有两个难以辨认的小字。
一个警察在旁边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像不像‘旭华’？”
我顿时愣住，联想到之前打听来的消息——这两幅画仿照的是著名画家“梁老”的作品。而梁老的亲传弟子，正是送画过来的旭华。这对师徒，是南方某画派仅存的血脉。
只有学生才最了解老师，能仿得最像。这两幅画，当初连业界同行也没能分辨真假，最后警方只能去找梁老，才确定是假画。
如此一来，确实可能骗过赵俊这种行家。
即便如此，赵俊还是不能摆脱嫌疑，毕竟他可能明知假画，还是高价卖出。
我立刻联系赵俊的岳母，那个叫张姨的中年女人。我给的办法很简单，让她直接出面，找老乡旭华问清楚前因后果，说不定她的女婿就有救了。
结果隔天，张姨说根本联系不上旭华。
我建议张姨亲自去拜访旭华，对方也不好推辞。没想到张姨告诉我，自从女婿出了事，她女儿状态就不好，自己要留在家里照顾人，还是让警方去找这个旭华吧。
我觉得这么放弃太可惜，又给崔晓雨打电话，对方没接。过了一会儿，张姨给我回了个电话，说有事可以直接跟她说，晓雨忙着喂奶，很多电话微信是她帮着在处理。
张姨再三叮嘱我，“你千万不要私下跟旭华沟通，他是案件的重要证人，现在联系是违规的”。看来她懂得还挺多。
接了这个案子的第13天，我又来到看守所。我说画上有旭华的印章，赵俊听了眼里满是惊喜。
但听到我说，张姨和崔晓雨都帮不上忙时，他又一副落寞的神情。
这一次，他罕见的没有跟我说案情，又聊起了崔晓雨，一遍遍诉说自己亏欠了爱人。
他当初是和崔晓雨一起进画廊的，对方为了他的事业，甘愿放弃工作，退回家当主妇。后来他越来越忙，就连婚礼都让崔晓雨一个人操办。蜜月也是崔晓雨强烈要求，随便报了团去东南亚。一年半过去，崔晓雨的头像还是度蜜月时拍的照片。
聊到这些，赵俊有些哽咽，“儿子刚出生两个月，我就被抓进来了，之前也没怎么陪过他，都忘了把他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他托我带给崔晓雨过一句话：“还是尽力帮帮我吧，毕竟孩子长大，不能没有父亲，尤其是男孩子。”
当确信很难联系上旭华时，赵俊突然停止哭泣。
他陷入长久沉默中，不停搓脸，会见室只剩下他手上手铐碰撞的声音。这也是第一次，赵俊彻底失态，颓丧地瘫在铁椅子上。
“如果最终找不到旭华，会是什么后果？”赵俊抬起头看我，双眼通红。
我和赵俊接触这几天，很少聊到这样的僵局。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后果”。更何况，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赵俊到底有没有参与这场诈骗。
顿了半天，我问他，愿不愿意把两幅假画买回来，息事宁人？如果他说不愿意，我就走人，他无法逃脱制裁。
“肯定要把画买回来，不管真假，都不能让被害人承担这样的责任，甚至可以多给一些补偿。”赵俊一脸诚恳地说。
我放心了，自己没有帮错人。后来我还做过一些调查，发现赵俊那些画廊经营状况良好，确实不需要卖假画。
我告诉赵俊，最可怕的并非旭华不配合我们，而是他跑去作伪证。“只要他跟公安说，这两幅画送你时说过是假画，你还拿出来卖，那就没有可周转的余地。”
最终我和赵俊商讨出了结果：其一，让他岳母张姨调动店里的钱，先赔偿给受害人。其二，还是需要他岳母张姨出面，找到旭华。
交代完这些，赵俊问我能不能陪他聊一聊，不聊案子，随便讲讲外边。因为每次我们聊完，他都很放松，也能睡着了。他说自己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总觉得我能带他回家。
结束会见时，赵俊勉强对我挤了一个笑，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会带你走出看守所的。”
法警听到这番话，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赵俊怕我尴尬，立刻笑着鼓励我，“我等你的好消息。”
面对突如其来的信赖，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些害怕，就怕自己没做好让赵俊失望。
离开看守所，我马上单独约见张姨。
“赵俊进去以后，店里账户就被查封了，宝宝奶粉钱都没有了，哪里搞三百多万去赔偿被害人？”
“旭华老师那里也是行不通了，他是人都失踪了，根本不接电话的。”
张姨把我的两个提议堵得死死的。我实在不能理解，既然家里没钱，为什么花大价钱请律师呢？
事出反常必有因，我没有追问太多，索性开始跟她闲聊，寻找突破口。
结果越聊越奇怪，她跟我聊得很细，甚至说到河南老家的几十年的生活，但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一句自己的丈夫。
聊到我没结婚的时候，她马上就来劲了，劝我说：“女人到了岁数，是要结婚生孩子的。”
我说自己想找个聊得来的，她听完直摇头，“这根本不切实际，跟你聊得来，肯定跟别人也聊得来，这种男人恐怕靠不住。”
最后她语重心长，要我找个“能牢牢掌控住的对象”。
我陷入疑惑，自己的女婿还在牢里，这阿姨怎么还有心情教别人找对象？
很快，我又发现了一个更大的蹊跷。
根据赵俊提供的地址，我来到他名下的一间店铺，问店长最近能否将资金转账，先赔付受害人。
结果店长一脸为难，他告诉我来得太晚，所有资金都被崔晓雨转走了，并且张姨也会定期过来提款。
“崔晓雨说了，这个钱都会拿来救赵总，我肯定是义不容辞。”店长对我说道。后来他当着我面联系了其他几个店长，发现都是这个情况。
也就是说，短短一周，十多家画廊所有资产，都被崔晓雨母女俩掏空了。
掏空了丈夫女婿的财产，又不出钱救助他，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妻子？那他丈母娘为什么还花大价钱雇我给女婿辩护呢？
我马不停蹄地赶回看守所，把所有异常告诉了赵俊。
赵俊拧着眉头思索了好久，竟然想不通自己丈母娘和妻子为什么这么做。
过了好一阵，我对赵俊说，现在不能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最重要的，是先凑出300万赔偿给受害者。
赵俊冷静下来，给出3个店长的联系方式。他说，这些都是自己的亲信，危急关头能用的上。果然，我联系完这3个人，他们都答应会隐瞒崔晓雨母女，暗中截流现金，保证在一周之内凑齐300万。
我还专门拜访一趟“梁老”。旭华送的两幅假画，就是在模仿他的手迹。
梁老听说徒弟在外模仿自己，把画卖到了300万，气到发抖。最后，他铁青着脸把号码留给我，说如果要作证，他能帮的一定会帮。
有了梁老的帮助，我开始更大胆的准备下一步计划——揪出这起案件的根源，旭华。
我借口警方急需调查线索，从张姨那诈来了旭华的信息。之后连夜赶到旭华的工作室楼下。
工作室楼下有门禁，我进不去，只能给旭华打电话。
听闻我的来意，旭华说自己不在，在外面写生。我差点信了他的鬼话。
我跟楼下的物业小哥闲聊了五分钟，小哥不仅报出了自己的老家和月薪，还告诉我旭华早上6点就来了工作室。小哥为了证明自己的记忆力之准确，力邀我去查监控证实。
我再次和旭华对峙，他没办法，只能给我开门。
一见面，我说怪不得物业能记得这么清楚，旭华胡子乱糟糟的，还穿了身皱巴的麻料衣服，趿拉着一双布鞋，油腻老祖。
他倒了杯茶，手一直在抖。这不像是帕金森，应该是酒癫，不喝酒手会抖，喝上酒就好了。否则，他画不出来那么好的画。
“你跟赵俊是什么关系？”旭华问我。
为了显示气场，我说是很多年的好朋友，还特意强调了好字，“如果赵俊有事，我肯定不惜一切代价保他。”
旭华好好的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多了几分浮浪。看得出他以为我和赵俊是特殊亲密关系。
他表示无能为力，根本不知道那两幅“假画”的情况，更不可能是他送给赵俊的。他还说自己马上要去国外写生，希望不再被打扰。说完，他把带着茶垢的杯子放到我面前，满脸抱歉。
果然，撇得干干净净。
我直接甩出两幅假画的照片，画上还有旭华的印章，“上面有你的小印，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说两幅假画是你给的，到时候大家都别好了。”
旭华马上变了一副嘴脸，说两幅画时间过去太久，自己需要回忆一下，明天就给我答复。
眼看有希望，我马上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就等明天的结果。
没想到的是，刚办好入住，张姨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说有急事找我，希望立刻见一面，在外地也不要紧，她能等。
我听到她语气急迫，还以为案子有什么情况，赶紧订机票往回赶，一落地就打过去电话，问她在哪里见面。
结果张姨说我声音听起来就很疲惫，让我早点休息，改日再见也可以。
那天在机场门口抽烟的人，一定都听到我大声吼了一句国骂。
或许，张姨已经知道我去找旭华了？
我突然有种感觉， 张姨在保护的，不是女婿赵俊，反而是那个支支吾吾的同乡，画家旭华。
张姨种种行为，就像在刻意阻拦我进行下一步的调查。而且我离真相越近，她的阻拦力度就越大。
被张姨“骗”回家当晚，我从梦中惊醒。梦里我都在怀疑这个女人和旭华勾结陷害我。
大半夜的，我索性起床订机票，准备再去见见旭华。但转念一想，还是先去了看守所，打算先跟赵俊说说现在的情况。
前往看守所的路上，张姨电话又打过来了，得知我要去会见赵俊后，追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频繁地去看我女婿？”
我当她是在心疼一天一万的差旅费，就说这几天赵俊被提审了，我去了解一下案件走向。
可她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支支吾吾的，显然是在质疑我频繁会见赵俊的动机。
下车之后，我去见了赵俊一次，并没有多说张姨的异常，只是安慰他已经联系上旭华，很快就会有结果。这次带来的都是好消息，赵俊一直很开心，让我下午再和他会见。
实际上，我下午要再去见一次旭华，就以要去办案机关为由搪塞过去了。
临别前，赵俊依然体贴：“你办事的时候要小心，不能被人欺负了。”
我从看守所出来，直奔机场，准备赶到旭华的城市。临上飞机之前，我特意发了一条仅张姨和崔晓雨可见的朋友圈，谎称自己还在看守所会见，信号极差不能联系。
我怀疑，要是让她知道我在接触旭华，恐怕会施加更多阻拦。
果然，下飞机之后，我的微信就炸了。
从一点半开始，张姨就在催促我结束和赵俊的会见，甚至到了5分钟催一次的地步。
崔晓雨在我的朋友圈留言说辛苦了，顺带三个抱抱的小表情。
我马上把电话给张姨打过去了，问她着急让我结束会见有什么急事？再急的事情还能比救她女婿更着急吗？
张姨打着马虎眼，说自己是担心女婿的案子出现了什么状况。
通过张姨的表现，我总算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害怕我把这桩案件解决了。我不打算再客气，火速赶到旭华工作室楼下，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爸爸。
我用跟上次一样的方法，确定旭华依然躲在工作室，这次他直接不接我电话。
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需要梁老引荐您才会见我吗？后面还带上了梁老给我的电话号码。
不到两分钟，旭华亲自下楼迎接我。
旭华假惺惺地引我坐下，好奇地问我是怎么认识梁老的，那是他师父。
我当着旭华的面，打开手机录音，“今天要是谈好了，这个录音我当着你的面删掉，谈不好，我就把录音给你师父，让他去报警。”
我一直盯着旭华的脸，哪怕他故意避开，我也狠狠地瞪着他。
“要是画上的印章你不说清楚，就证明你一个徒弟，在仿照师父的假画，还涉嫌欺诈。欺师灭祖，你以后再想办画展就是做梦。”
旭华盯着我许久，手越发地颤抖，茶壶都要拿不住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旭华终于妥协了。他放下茶壶，哆哆嗦嗦地要给自己点烟，点了几次都没成功。我掏出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着。
旭华深吸一口，以他的视角给我还原了一下这件事。果然，这事儿跟张姨脱不了关系。
旭华告诉我，他当初仿了两幅师父的假画，送给赵俊，完全是为了讨好对方。
但是，一次喝完酒，旭华告诉张姨，那两幅画是假的。现在他有名气了，可以重新送两幅自己的画给赵俊，价格也差不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两个月以后，张姨特意去见了趟旭华，嘱咐对方一切按照她说的去做。
旭华向我解释，他当时抗争了，但禁不住张姨威逼利诱。
张姨向他许诺了一副前景，等赵俊进去之后，所有店铺都将由她来接管。等她大功告成，就首推旭华的作品。另外，她会在一线城市为旭华举办画展，并借助媒体造势，这些都是赵俊不会给旭华的。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让旭华别出来为赵俊解释。
很多时候，人的底线低到无法想象。旭华是赵俊捧起来的，却给了对方背后一刀。
为了感激旭华老师的“坦诚”，我向他保证，赵俊出来以后，就给他搞画展。旭华乐得露出黄牙。
但我也提出了条件，希望旭华最近能去写生，“最好是那种深山老林，呆得久一点才能净化心灵，可以创作出好的作品”。
此时此刻，旭华老师聪明得很，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这也正是他的本意，他根本不想掺合进来。
接下来只要旭华不出庭做假证，赵俊得救的机会就更大了。
我原本以为，案件到此就算完结，这只不过是一起为财的闹剧。
没想到的是，随着后面深入案情，我才发现，被卷入这场假画案的每个人，都戴着一副“假面”。
当我再次来到会见室时，赵俊的情绪好了很多。3位店长凑来的钱很快就到位，旭华也答应不会出现，这些都是好消息。
他微笑着盯住我：“你会不会来接我？我希望是你带我走出这里。”
我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来与不来全看崔晓雨的表现。”赵俊表现出疑惑的样子，但我并不想解释太多。一是因为我不想主动破坏对方的家庭，二是妻子如此异样，不是傻子都能猜到个大概。
赵俊起初总是关心崔晓雨的情况，但现在他已经不再多问。我想，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聊着聊着，我顺势把话题引到了赵俊的夫妻感情上。
赵俊告诉我，崔晓雨以前很爱笑，笑起来嘴角弯弯的。但是生了孩子以后，心情就变得焦虑而易怒。
他也承认，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在创业的时候，因为招待客户，他不得不出入灯红酒绿，幸亏崔晓雨对他够信任。同时他对我解释，“不这样没办法，客户要去的。”
说到这些，赵俊突然提到：“张姨还经常帮我说话，劝我老婆看开一点，这只是逢场作戏，还是知道要回家的。”
赵俊觉得，张姨之所以会帮忙劝说，也跟她的过去有关。
崔晓雨的父亲从政，级别还挺高，在外头可是真的有女人了。张姨发现后不依不饶，既不能接纳丈夫回归家庭，也不同意离婚，就要互相折磨。一直到崔晓雨高考完，她才同意离婚，之后再没和任何男人在一起，过得很孤独。
听完我才隐约明白，为什么张姨不让我频繁接触赵俊。或许在她心里，男人都是不可信的。
会见结束后，我去见了办案人员，以自己的律师生涯担保，赵俊如果走出看守所，一定会赔偿当事人，解除所有后顾之忧。
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说服了办案人员。
赵俊被逮捕的第34天，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会被无罪释放的。我隔壁市区逛完街之后，买票回了城。
看似一切已经办妥，但我还打算为赵俊做一件事。这样的家庭，回去了难保不被害第二次。
我要在赵俊出来之前见一次崔晓雨。单独见。
数小时后，崔晓雨坐在我面前，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赵俊如果被关了10年，出来后还是你喜欢的样子吗？”我不打算再跟崔晓雨拐弯抹角，我只是给她一个坦诚的机会，愿不愿意把握是她的事。
崔晓雨突然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姐，我是爱赵俊的。”
我反驳崔晓雨，爱的表达方式绝对不是毁灭。
崔晓雨哭着说出了前因后果。
真正的变化，是从她怀孕之后开始的。在过去，她只要确信赵俊还忠于自己就好。但怀上孩子以后，她特别希望赵俊能多陪陪自己，但是她每天半夜打电话喊赵俊回家时，还能听到电话那端人声鼎沸。
孕期受激素影响，崔晓雨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她觉得赵俊肯定是出轨了。而影响她的是，脑子里那些嗡嗡叫的声音：“他在外边乱搞，我却在家为他生儿育女，难道我的大好青春就应该这样吗？”
“现在道德底线越来越低，大家都更爱自己，出轨离婚对男人来说也不是多抬不起头。那焦虑的只剩我这种怀着孩子，跑不掉的女人啊。”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崔晓雨那天看了赵俊的手机——有个商人的女儿对赵俊发了告白信息。
赵俊跟我说过这个女孩，但他压根没动心思，只是朋友关系。
可崔晓雨却从没想过跟丈夫沟通这件事。
自此之后，她越发焦虑，觉得自己的婚姻风雨飘摇，经常一个人在家哭。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干不了，除了带孩子就是哭，去妇产医院做康复检查，大夫都主动问她是不是有产后抑郁的症状。
而她的母亲，一边帮丈夫说话，讲男人记得回家就好，另一边又私底下告诉她，不能把握住的男人太危险。
渐渐的，崔晓雨也觉得丈夫罪不可赦。
后来，崔晓雨找了自己最信任的一位店长，把赵俊收藏的两幅假画高价出卖。然后透露风声给被害人，让被害人去公安局报案。
但我猜测，那个所谓买家可能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因为梁老的画虽然稀缺，但远远达不到300万的价格。而且画上的印章有漏洞，正常人哪敢随便砸300万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