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不知道今年已经72岁的日本当红作家、更为当红的应该是“随笔作家”的小池真理子是不是又在怀念已故的丈夫藤田宜永?2024年3月15日,我在《日本经济新闻》晚报第一版下端“写给明天的话题”专栏中看见小池真理子的一篇随笔,开篇这样写道:“在亡夫工作的职场,至今还保留着一部固定电话。”日语中的“固定电话”,我琢磨了一下,在中文中应该译为“话机”的。一句“话机”,可以把我的思绪拉到上个世纪80年代在北京刚刚结婚时想把手中最后积蓄的500元人民币安装一部话机而遭到阻止的事情。
“话机”,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念想”,一个“话题”了。小池真理子告诉我们,在那个只有“话机”的年代,日本人在火车站相约、相迎而又见不到面的时候,只好在车站的“传言板”上或者写下“我先走一步了,宏”,或者写下“你真让人头痛,我回家了。丽子”。那黑色“传言板”上留下来的白色粉笔的字痕,呈现着人间情感的百态。
小池真理子这篇随笔中把自己的羡慕之情透过笔端流露出来。那天,她乘坐夜晚最后一趟新干线列车返回东京,在站台上看见一位70多岁的男人一边走一边向检票口招手,而检票口的那端看起来也有70多岁的一位女人带着满面的笑容向这位老男人招手。两人见面以后,“十分自然地手领起了手,迈着幸福的脚步。看起来,他们不像夫妇,倒像是一对恋人。”小池真理子倾泻出两点感受:第一,不管有没有手机(日语称“携带电话”),那种知心人渴求相见的情感都不会改变;第二,在夜色中满脸带着倦意的所有乘客中,这对老人的相接相迎闪烁出金色的辉煌。
想一想2008年1月小池真理子在长野县轻井泽的别墅因为火灾而化为灰烬,再想一想10年以后——也就是2018年3月同样作为作家的她的丈夫藤田宜永被“宣判”身患肺癌、并在2020年1月病逝,这期间还有她父亲小池清泰在2009年3月的去世、她母亲小池增子在2013年8月的去世,所有“物”的损失、所有“人”的离去,不知给小池真理子内心带来如何巨大的冲击?!
尽管小池真理子是第42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是第114届直木奖、是第5届岛清恋爱文学奖、第19届柴田炼三郎奖、第62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第47届吉川英治文学奖、第25届日本推理文学大奖的获得者;尽管小池真理子是渡边淳一文学奖、山本周五郎奖、松本清张奖、岛清恋爱文学奖等等文学大奖的评选委员,都不能阻止她对亡夫的悠悠思念。难怪她近年来的作品,话题都是在围绕着人的生与死、人的年轻与年迈、人生的挫折与不屈!
有人说:“幸福就像冰激凌,容易融化,不像悲剧那样能成为诗。它未成为诗之前就融化掉了。”我想,小池真理子一定有更为深切的体会。日本文学家三岛由纪夫在1958年7月写的《我的相亲生活》中说:“什么是小说家?小说家是要在所有的机会中抓住不幸的种子,让它在自己的体内生成和茁壮。”显然,小池真理子也做到了。
有理由,向这位年逾古稀的日本女作家致敬。因为她在人生的“后写作时代”表现出了自己的张力和活力。(2024年3月24日写于东京“乐丰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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