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井离乡之人的悲剧，1995年尤溪县黑底山无名男尸案侦破始末

1995年5月5日8时左右，一名牧羊人打扮的老汉慌里慌张地来到尤溪县坂面派出所报案：“哎呀警察同志啊，可吓死我了，我看到死人了！烂掉的死人！”

“大爷，您先坐下慢慢说。”接待老汉的民警认出是坂面乡坂面村牧羊老人陈某，就连忙安抚道——

摄影作品：牧羊老人

“刚才，我和另一个牧羊老头经过后湖去下川村的黑底山山路时，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我们以为是野猪之类的死在路旁发臭了，所以我们两个拨开路边的小竹子查看，看到一个男的趴在草丛中，都已经臭得不行了，苍蝇在上面‘嗡嗡’的绕着圈飞……”

巧合的是，当时尤溪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余副队长正带着两名侦查员、一名法医在坂面乡办案，此时刚好在派出所里休整，正好听到了陈某的报案，稍稍了解了情况后立即带着法医蒋景贵跟着坂面派出所所长王家琳和民警林昭参跳上一辆老旧的北京212吉普车赶赴现场。

90年代县级公安机关的警用吉普车中北京212依然占很大比例

这具男性无名尸体头朝东脚朝西地俯卧在坂面乡坂面村通向下川村的黑底山顶部“旺马探槽”的一片小竹林处，已经高度腐败，皮肉呈稀泥状，多处露出骨头。蒋景贵法医忍着强烈的恶心对这具腐尸进行尸检，结合当地的地理环境，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为25天之前。死者颅骨上有多处凹陷性骨折，判断系钝器多次砸击所造成的；死者衣服和裤子口袋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周围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根据现场勘查和尸检结果的分析，这是一起杀人移尸案，此处是个抛尸现场。

90年代法医出现场的装束

90年代勘查野外现场的民警

现场地处偏僻，行人稀少，南至下川村有6公里，北至坂面村3公里，交通极为不便，凶手应该是将死者诱骗至距离抛尸现场不远的山路上，行凶杀人后移尸至小竹林处抛尸，死者可能和凶手是熟人。

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以及第一现场。

为此，尤溪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会同坂面派出所，组建以余副大队长为组长坂面派出所王家琳所长为副组长的专案组对本案进行侦办。

通过案情分析，专案组认为这是一起典型的暴力型犯罪，犯罪分子行凶手段极为残忍，杀人后随即抛尸，具有凶残、狡猾和不计后果的性格特征。根据作案手段以及抛尸地点分析，仇杀可能较大，但也不排除财杀的可能。

排摸工作的重点放在坂面乡下川村和坂面村的后湖自然村，排查范围是从4月以来失踪、且和死者的体型和衣着特征相符的人员，尽早确定尸源。

坂面乡拥有超过四万名的常住人口，又因为乡镇企业的蓬勃发展，还是金矿产区，流动人口数量多，成分杂，排摸难度可想而知。专案组在乡政府的积极配合下深入各村以及厂矿，深入发动群众，召开村干部、治安积极分子和群众座谈会，向群众公布案情，积极动员群众向公安机关提供线索。

90年代下基层的公安民警

5月6日下午，王家琳所长带着民警林昭参在下川村召开干部座谈会的时候，有一名村干部反映了一个情况：下川村村民曾德洪的衣着和死者相似。王家琳立即带着林昭参赶到曾德洪家了解情况。曾德洪的长子曾维发说：“我爸在4月14日8时左右和一个四川来的中年人离家，至今未归。尸体的衣着特征和我爸离家时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于是，王家琳立即带着曾维发去认尸，经曾维发仔细辨认衣裤、腰带、皮鞋等死者遗物，最终确认死者就是下川村村民曾德洪。

经曾维发反映，其父曾德洪的社会关系颇为复杂，1992年曾因为拐卖妇女儿童被判劳教六个月，在劳教中认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因为曾德洪性情孤僻，习惯独来独往，每次外出也从来不和家人打招呼，每次出门短则两三周，多则几个月，期间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曾德洪在4月14日外出后，曾维发还以为曾德洪去金山挖矿了，因此没有在意。

经走访，自从4月14日曾德洪外出后，村里人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所以基本可以断定曾德洪遇害的时间就在4月14日当天。

专案组随即围绕曾德洪的社会关系人开展调查，发现曾德洪除了和本地人来往频繁外，还和一些外地人来往密切，还经常带一些从四川来的人留宿家中，搞得子女们对此都很不满，所以曾德洪和家人的关系都不好。

曾维发反映：1995年4月14日8时左右，一名四川男子来到家里，不一会儿曾德洪就跟着该男子外出，就此不回。根据曾维发的描述，这名四川籍中年男子年约40岁左右，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留着平头，圆脸。因为此人曾经来过家里四五次，所以印象很深，并且表示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认得出。

曾德洪的弟弟曾德顺反映：4月14日8时左右，他在自家走廊处看到曾德洪跟随着一个外地中年男子往下川村方向的下路走去。

下川村村民曾某反映：4月14日8时左右，他从菜地回来，在回家路上碰到曾德洪和四川来的“老胡”一起往下川村村委会方向的板车路走去，那个“老胡”还和曾某打过招呼。因为“老胡”在一年前和他一起在七官场金矿一起打了一个月的工，他有一个儿子卖给了下川村的林荣斌为养子。

金矿工人

下川村的一个看庙的老头反映：4月14日9时左右，他看到曾德洪和一个中年外地男子往黑底山的抛尸现场方向走去。

经多方查实，“老胡”名叫胡祥礼，时年40岁，祖籍四川长宁县，1988年来到尤溪县的坂面乡和台溪乡打工。在此期间，他在曾德洪的“牵线”下先后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卖给坂面乡下川村林荣斌家和台溪乡清溪村某村民家当养子。

1995年4月1日，胡祥礼经人介绍入赘到坂面乡大乾村的寡妇罗某家，可是只生活了一个星期后由于胡祥礼好吃懒做，罗某将胡祥礼赶出家门，胡祥礼换恨在心，于4月15日早上持刀将罗某砍成重伤，为了逃避抓捕试图上吊自杀但没有自杀成功，被尤溪县公安局抓捕归案并拘审至今。

此外，胡祥礼因为的两个儿子卖掉后大为后悔而迁怒于曾德洪，因此扬言要将曾德洪杀掉，还写好了“杀人报告”寄往县公安局和县法院（但是因为地址和邮编没有写对，所以信被退了回来，在胡祥礼被抓的时候尤溪县公安局在他家寻获了这两封“杀人报告”）。

专案组随即要求曾维发对胡祥礼进行辨认，在五六个参照对象中，曾维发一下子就将胡祥礼辨认了出来，指认4月14日上午将曾德洪带往现场方向的四川人就是胡祥礼。

至此，专案组认定胡祥礼有重大作案嫌疑。

随即，专案组对胡祥礼住过的地方（罗某家）开展调查。在调查过程中，罗某的邻居——某饮食店老板林某反映：4月14日晚胡祥礼来他的店里和他聊天，他发现胡祥礼的前额、太阳穴和手背等处都有新鲜的伤痕。

在罗某家，专案组发现客厅角落处有一堆胡祥礼穿过的脏衣服，在搜查中，余副大队长在一件中山装和一条蓝裤子上发现了几片血迹。县局李祥华副局长亲自带着蒋景贵法医迅速提取了罗某、胡祥礼的血样以及曾德洪的毛发、颅骨和血衣，并将这些物证带到福建省公安厅，由省厅刑警总队物证鉴定科黄长彬科长亲自检验鉴定，结果认定：胡祥礼中山装的血迹除了领口的血迹和胡祥礼的血型一致外，其它地方提取到的血迹血型都和曾德洪的血型一致。

据此，专案组在5月15日决定立即提审在押的胡祥礼。根据周密的预审方案，预审小组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攻破了胡祥礼的心理防线，迫使他供认了杀害曾德洪的犯罪事实。

1988年初，因为妻子精神失常离家出走而无法在原籍长宁县生活的胡祥礼经曾德洪的劝说来到尤溪县。曾德洪当时对胡祥礼说：尤溪县生活水平比长宁县高，且有金矿好赚钱。胡祥礼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尤溪县生活一段时间后依然生活无着，在被逼无奈之下，胡祥礼在曾德洪的介绍下把一个儿子以4500元的价格卖给下川村村民林荣斌当“养子”。但是胡祥礼只拿到了1500元，剩余的3000元被曾德洪私吞。不久，胡祥礼又在曾德洪的介绍下将另一个儿子以4000元的价格卖给清溪村的某家当“养子”。但胡祥礼也只拿到1000元，剩余的3000元又被曾德洪和另外一个人贩子私吞。

1995年4月1日，胡祥礼经林荣斌介绍，入赘到大乾村寡妇罗某家，只生活了一个星期就因为好吃懒做被罗某赶出了家。因此胡祥礼认为自己如今家破人亡、人财两空的样子都是曾德洪造成的，又是罗某将他的幸福给毁了。而两个儿子如今也拒绝再认将他们卖掉的无情无义的亲生父亲，胡祥礼感觉生活失去了意义，决心一死了之，但决定在一死了之之前将曾德洪和罗某杀掉。

1995年4月12日，胡祥礼来到曾德洪家，对曾德洪说：“我大儿子送给林荣斌当养子，生活的不好，林荣斌又生了一个亲儿子，对我儿子并不疼爱，我去把孩子骗来，你再帮我把儿子卖给一个好的人家做养子，所得钱款两个人平分。”曾德洪不知是计，满口答应，并让胡祥礼两天后再来叫他。

4月14日上午，胡祥礼将曾德洪骗到黑底山顶的一个小亭子里，借口休息，趁着曾德洪不备用石块从后部猛击他的头部，曾德洪吃痛并激烈反抗，在反抗过程中将胡祥礼额头、手背等处打伤抓伤，但最终还是力竭，被胡祥礼活活打死。胡祥礼杀人后，将曾德洪身上的东西掏空后，将他的尸体移尸到小竹林处抛尸。

行凶后，胡祥礼来到大乾村的罗某家将血衣换下，至4月15日5时左右趁罗某回家煮饭时，胡祥礼用事先准备好的菜刀将罗某砍成重伤，因为罗某的呼救引来了邻居的注意，胡祥礼没有将罗某杀死，自知罪孽深重的他上吊自尽未成，最终被大乾村村民扭送派出所。

至此，本案真相大白，胡祥礼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