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八年，我们唯一做成了的事情

这一仗我们已经打过了，当守的道，我们守住了。我们没有背离初心，更没有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那个人。

撰文丨魏英杰

2016年3月21日，冰川思想库公号正式上线，到今天正好八年。

这八年，外界纷纷扰扰、变化万千，而我们几个人，就像扎堆在一个小角落里的小老头，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浑不觉世界与我们已经渐行渐远，几乎没什么人在意我们说什么，而我们也没有了过去那种参与社会进程的野心。

我们还在言说，不是因为我们想改变什么，而更多是让自己不被眼花缭乱的变化所改变和裹挟。正如我们说过的那句话：改变不了潮水的方向，也要坚持不被潮水改变方向。

这其实是用最硬的话，表达最无奈的内心感受。

事实上，我们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冰川之前是，现在是，今后恐怕亦如是。

过去二十余年，我自己写了不下数百万字的评论文章，虽然背后的思维逻辑大体一致，想说的无非也就那么一些观点。

过去二十多年，冰川其他五位同仁分别写了不下数百万字的评论文章，观点或有不同，但价值立场大体一致。

过去八年，冰川发表了不下2000篇的评论文章，字数在千万字以上，举凡时事、社会、文化、娱乐，无所不包。

但是，又怎么样呢？所有这些文字，所有呼吁、呐喊，犹如痴人说梦，尽成镜花水月。

曾经，我们在不同的传统媒体岗位上，用一张纸点亮思想的火花，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电脑前写稿、编稿，奔忙于不同楼层，拼版、审校、送签。

过去八年，我们聚集在一起，讨论一个个冰川选题，按照严格的约稿编辑流程，撰写和签发一篇篇长文……

作为冰川的实际运营人，所有这些文章，我都细读过，精编过，为每个标题都花了不少心思。

但是，又怎么样呢？不知不觉，我们活成了昨日世界的“守墓人”。“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这一仗我们已经打过了，当守的道，我们守住了。我们没有背离初心，更没有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那个人。

八年前的今天，连清川在公号发刊词上写道：我们想要对抗和挑战新媒体时代所普遍流传的肤浅和偏激的气质，我们想要在新媒体时代，重塑一种严肃、健康和思考的媒体气质。

我们试图在新的媒介载体上，坚持一种严肃思考的写作风格和价值立场。直至今天，这个初心未曾改变，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我们要对抗和挑战的，其实是我们自己。

我们要对抗的是自己，让自己不受外界的干扰和诱惑，不为一时利益而低头。

我们要挑战的是自己，让自己的内心温和而坚韧，在一条孤独的路上继续跋涉。

说服别人不易，坚持自我更难。特别是，对于一个没有风险投资、没有商业模式的团队，如何养活自己首先就是一个问题。同时，还要遏制作为商业公司的盈利冲动和做大欲望。因为有了这些，就不可避免地会去跟风做项目、扩充人员。

冰川思想库，或者说我们这群人，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存在”。在价值立场上，我们无条件拥抱市场经济和商业主义，而在实际运营上，我们又只能是非营利的，甚至是反商业化的。

其实很简单，因为这种商业化目标与冰川的创立理念存在着内在逻辑冲突。我们想要赚钱，就不可能坚持客观、独立的言说，只能服从于公司的商业运营。我们想要做大，更不可能始终保持冰川的价值立场。

初始设定决定了冰川不可能是一家纯粹的商业化机构，而更像是以前那种“同人杂志”，是一群传统媒体人因为共同的旨趣追求而聚集在一起的“兴趣小组”。

我们不求做大，不求商业上的成功，而是追求在养活自己的前提下，坚持服从于内心的言说。如果要让我们放弃这一点，那我们宁愿闭嘴。

这八年来，我们唯一做成了的事情，就是坚持我们自己不被改变，没有丧失作为媒体人的最后尊严。

时至今日，我们这群人都已离开传统媒体，撤离了曾经的“战场”，但在精神上，我们永远是一名媒体人。

我们亲历过充满自由、活泼、理想化气质的市场化媒体时代，如今，我们成了这一段历史的“见证者”。在这个意义上，冰川又像是过去那个媒体时代的“幸存者”。

图/CFP

当然，这八年来，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让我们心怀感激的是，不管几次离散，还是有不少朋友与冰川同行，更有无数的朋友默默“点赞”“在看”。可以说，没有来自朋友们的精神支持，我们不可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走这么远。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请容许我们在这里由衷地说一声：谢谢。你的支持，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为此，我们把冰川过往的原创文章精选汇编为一本书《不服软的时代》，以作为一种“总结”和纪念。这本书的编辑是李天扬兄，作为冰川从创办至今的一个亲密伙伴，由他来编选此书再合适不过。

这本书的出版，是冰川的另一种生命延续。

网络是有记忆的，但这种记忆并不牢固。冰川思想库的许多文章，在网上早已消失无踪。编成纸质书后，不仅能“拷贝”保存一份，说不定还能因此得以遇见更多的读者朋友。

这本书的出版，对于冰川来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冰川这八年，活着不容易，而未来的八年或者更长时间，当然也不会轻松。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一书里写道：“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但是还要经历多少地狱和炼狱啊。”

对于冰川，对于我们，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讲，亦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