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自负：当读书人遇到权力

曹卫东落马，对我有相当大的冲击，甚至把他的名字和“落马”两个字联系起来，都有一种特别的效果。因为他曾是我的偶像，我也选过他的课。

根据纪检的消息，他是中纪委驻国家体育总局纪检组查办的。因为他是北京体育大学书记，国家冰球协会主席——属于“体育反腐”的成果。

2002年我到北师大读研究生的时候，曹卫东是学术界真正的新星。在北师大文学院，他是偶像级的人物，昨天各个校友圈都在感叹他的落马。

他是哈贝马斯著作的主要翻译者，也是哈贝马斯在中国的“代言人”。其实，他还是某一年的江苏省高考状元，北大高材生，乐黛云先生的博士。到法兰克福访学，哈贝马斯也很喜欢他。

记得刚开学不久，去系里旁听了一个小型沙龙。曹卫东是主持人，嘉宾是上海来的许纪霖老师，主题是知识分子研究。

具体讲了什么现在完全不记得了，但是我印象很深的有两点：童庆炳老师看曹卫东的眼神，是真正的欣赏，当时我就想以后北师大文学理论的领军人物，可能就是曹卫东了；沙龙散场，曹卫东说要带许纪霖去一个餐馆吃饭。

这是我在北京接触的第一场学术沙龙。非常羡慕那种小共同体的生活：读书，写作，闲谈，互相切磋。那是真正的讨论，都很注意听对方的发言，有不同意见也是非常有礼貌——这和现在网络上的撕扯有很大不同。

实际上这种氛围就是我在北师大最大的收获，对我有真正的影响。也是很多年后我想开书店的原因之一，不求赚钱，只是给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提供一个小小的地方。

这是教育的奇妙之处。你以为从“老师们”那里继承了某种东西，但是假以时日，你却发现老师们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工作几年后，有一天突然听说“曹卫东要去当官了”。好像是学校的宣传部长，然后是校长助理……副校长。

当时很惊诧也很困惑，一个好好的读书人，为什么会去做这样的事？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会期待，用手里的权力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能做校长，可以让一个大学变好。但是，当有一天发现他成了体育大学的书记，冰球协会主席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他有“初衷”的话，也早已在九霄云外了——这样的职务，就是纯粹的官员，没有一点学术含量了。

认真思考一下，他在第二外国语大学和体育大学的时候，学校也没什么不同。事实证明，他没有改变什么，改变的是他自己。有的读书人有一种“致命的自负”，以为掌握了权力可以“为我所用”，实际上最终你只是成了权力的一部分而已。

以曹卫东的聪明才智和机遇，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从哈贝马斯和“西马”开始，进而研究思想史，虽然最终未必能够提出自己的学说，但是成为一个好的“研究者”是可以期待的。

让人悲叹的是，已经是这种级别的学者，在他心中“读书和学问”，仍然没有太大的价值，或者说，没有真正独立的价值，一旦权力招手，就放弃先前自己所钟爱的“事业”，这只能说明那终究不是“事业”，仍然是权宜之计。

很多人会用“身不由己”来为自己辩护。实际上这只是一种自我欺骗。不仅在和权力合作的“开始”，完全是自愿的，而且在一路上，也始终有下车的机会。你不愿意下车，终究是自己的选择，你要承认权力本身是“迷人”的，让人欲罢不能。

有不少校友感叹，现在他在“里面”可以好好做学问了——这真是幼稚的想法。不过如果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会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