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连绵的群山之间，有个美丽的地方叫张华，在水一方

秦岭山系大巴山脉米仓山南麓，那里的山又高又多，一圈绕一圈，绵延不绝，像年轻的人们手挽着手跳舞。

发源于川陕交界地带大巴山脉深处的东河之水，从北往南纵贯四川省广元市旺苍县，从南端的张华镇，流出旺苍县。

从旺苍县通往苍溪县的苍旺公路，沿东河而下，出张华镇，就进入苍溪县境内了。

张华镇，因此被称为旺苍县的南大门，那里就是颖之的故乡，在水一方。

发源于九山台的九台溪，形成了一道东西走向的沟谷，在走马梁与营梁之间的谷口与东河相汇。走马梁和营梁，这两个名字，大抵与一场战端相关。

两水相汇的沟谷岸边，曾有张、花两姓定居，故名张花沟，但是现在已无花姓人家。

还有一种说法，东河流至此地，滩险水急，浪花汹涌，船运时代沉船无数，因此早期名叫涨花。

无论是张花，还是涨花，后来都写成了张华沟、张华乡，1992年设置为张华镇。

山水相融，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颖之对张华沟的最早记忆，是老街上的一间图书室。

在桂花村读小学时，星期六中午放学后，走路大约一小时，到图书室花两分钱看完一本连环画《三国演义》，再跑路回家，全套似乎有五十本。

那时回家要翻过李子树梁，现在只记得看连环画的情景，忘记了当年爬山是否累不累。

颖之读的第一部大部头书籍是《水浒传》，前后几十页都破损没有了，因此水浒故事没有前因后果，梁山好汉个个侠肝义胆，除暴安良，武艺超群，直到后来重读水浒，才知道太多好汉结局悲惨。2023年，俄罗斯的普里戈任，命运如出一辙，历史轮回，惊人相似。

读了《水浒传》，又读《岳飞传》，边查字典边读书，如此读完两部书，认识了很多原本不认识的字。

小学毕业前，张华中心学校新修了一幢教学楼，颖之和小伙伴还来参观过，心想能来这里读初中吗？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子女成群，村里小学一个班就有五十多个同学。

到张华沟参加升学考试那天，雨很大，回家时路过走马梁下边的溪沟边，恰巧一条大鲤鱼从水田里被流水冲出来，红尾巴，至少两斤重，被我们捉回家，和邻居一起分享。

考试成绩出来后，张华老街贴了一张大红榜，写的就是升入初中的学生名单。

舅舅看到红榜，立即到家里来报喜讯。

颖之不敢相信，又跑到街上去亲自看了一回。

桂花小学毕业的五十多个学生，只有四个学生考进了初中，颖之在张华沟度过了难忘的初中校园时光。

初中毕业后，当时的四个人中，只有颖之还在继续求学。

时常回想，假如当年没有成为四人之一，今生的命运又是何种模样！

读初一时，教室并不在那幢新修的教学楼，而是在营梁上的两层木楼教室里。

每逢下课时间，楼上走路咚咚响的声音，至今留在记忆里。

教语文的班主任朱万才老师，板书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下课时间他就进教室来开始书写重点要讲的字、词、句、段、意，讲课时还经常忘了下课时间，下一堂课的老师在门口等呀等。

教数字的米仕维老师和李映老师，英语何文言老师，物理蒲国兴老师，后来的语文朱万元老师，教导主任兼化学伍洪定老师，校长郝学会老师，所有上过课的老师，都留在了永远的记忆里。

那些年的升学比例特别低，一个小学班只有几个人能升入初中，初中毕业一个班也仅有几个人能升入高中，升入大学的比例就更低了。

那时读初中，大家都住在学校里，每天要上早自习和晚自习，周末才能回一次家。

时光流转，2024年，颖之所在的宁波，包括颖之的孩子，初中生不被允许上晚自习，自愿申请晚自习的学生，几个班拼在一起做作业，不允许老师讲课。

这些年，无数家长在喊，学生的压力好大。

如果与当年的升学压力相比，现在的压力，算哪门子压力！

流经张华的东河，曾经水量丰沛，滩险水急，船运发达。

为了阻挡急流对河岸的侵袭，人们用石头堆砌了一道绵长的“龙坎”以阻挡流水。

每年夏天，总有人来这里冲滩游泳，颖之在张华读书时，就有一位纪老师和一名学生，在险滩丧生，那名学生的父亲在学校负责给学生蒸饭。

颖之在县城的广旺矿务局中学读高中时，德育处的纪伟老师说，他来过张华，因为在张华丧生的纪老师就是他的弟弟。

河道整治后，那道绵长的“龙坎”不见了踪影，地理风貌改变，险滩不复存在。

东河边的沙滩和卵石河坝，留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现代化建设，早已挖光了河道中的沙石，河床见底，再也回不到从前。

旺苍县盛产煤矿，当年就是通过船运，从嘉川镇的码头运送至下游的阆中、南部等地。

运送煤炭的船只总是成群结队，相互合作，顺水而下比较轻松，但是返程时逆流而上，则非常辛苦。

每次遇到险滩时，船工们总是集体协作，先把船停好，前面用纤绳拉，前拉后推，号声一致，齐心协力送上一艘船，再来运送第二艘船，如此往复。

特别是寒冷的冬天，赤脚涉水推船，想想就好冷。

农业兴盛的年代，农村很多水田，渗漏的水，汇溪入河，东河水量较大，因此船运兴旺。

随着农村水田锐减甚至消失，河流的水量因此大幅减少，船运被公路交通取代，桥通两岸，渡船往来的历史一去不返。

颖之的老家桂花村，溪沟因为没有水田而断流，旱季饮用水缺乏。

洪水季节没有水田蓄水，暴雨容易瞬间成灾，河边城镇更易受到洪灾侵袭，张华老街，几乎每年夏天都会受到洪水侵扰。

农村人口的变化，和河流的水量变化，惊人相似。

张华镇中心学校，在二十年前，学生人数多达一千六七百人，随着城镇化的大推进，人口涌入城镇，张华镇学校的学生数量已经减少至现在的四百余人。

全国各地，山区的村级学校取消，部分乡制，也因为学生数量太少而学校消失。

兜兜转转，浪迹天涯，也曾颠沛流离，经历人间艰辛。

岁月流淌似东河之水，但是故乡总是梦绕千万回。

2016年4月11日，颖之的宁波朋友们，穿越两千多公里，到张华镇的学校捐资助学。

校园仍在，岁月不回，抚今追昔，乡愁满肠，泪流满面，莫莫莫！

待年老退休，

还乡，

不用诉离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