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25日,刚好放暑假,吕子英就带了一大篓的龙眼、荔枝,从台北大老远跑到台东岩湾职训队监狱看望哥哥吕代豪。
吕子英刚在会客室里办完探监手续,正等着和哥哥会面。可没想到的是,他最终见到的却是监狱大队长和警务官颜德铭。
他们把吕子英带到大队部去,很严肃地对他说:“你哥哥昨天晚上脱逃了!”
精心策划
“小力,你想不想马外(脱逃)?”小力是田嘉仁的外号。
有一天,他在厨房里工作的时候,吕代豪过去问他,这时候旁边没有什么人。
“马外?”田嘉仁露出一脸的惊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围墙这么高,看守24小时持枪警戒,你不想活了?”
“现在正是我们闯天下的时候,老是蹲在苦窑里,把人生都蹲掉了。要说危险嘛,那是因为那些人计划不周密,我可是经过长久的策划和设计,包管万无一失。”
说着,吕代豪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草图给他看,并且详细说明逃亡的路线。
“嗯,不错!不错!”田嘉仁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闪不闪?”
“闪!”田嘉仁郑重地答应了。
从那天开始,吕代豪他们每天都积极准备,因为脱逃是件危险的事情,若运气不好,就会被警卫开枪当场打死;就算不死,被活捉回来,后果也不堪设想。
但是为了争取这不应该得到的自由,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吕代豪那时在大队部当班长,平时只办理些文书业务,他每天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常前往大队部工作。
同时,为了能和田嘉仁在一起,吕代豪就以教小力读书的名义,请求调到六队去,大队长看他表现好就批准了。
于是每天晚上,吕代豪便来到田嘉仁所在的监室,看似在教他读书,其实是在计划逃亡。
由于吕代豪每天送公文时必须绕整个总队一圈,所以对内部的地理环境相当熟悉。
他知道要在白天脱逃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只要一接近围墙, 警卫就会开枪射击;至于晚上,虽然队上有探照灯,接近围墙也是件难事,但两相比较之下,还是晚上合适些。
确定了晚上以后,问题又来了,哪一天晚上才合适呢?
吕代豪东算西算,发现只有星期六晚上最好。因为值星官交接的时间都在星期六,他们中午交接,晚上最轻松。
而且一到周末,许多官长都回家探亲去了,有的则到台东市区去玩,所以执星官特别少,万一有人脱逃,能动员去抓的人力也势必不足。
可是又有一个问题产生了。吕代豪是大队部的班长,晚上可以出来走动,田嘉仁则不同,他白天在厨房做工,晚上得在监室里上政治课,不可能像吕代豪一样自由进出。
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他弄出来呢?吕代豪每天都在想这件事,想着想着,他终于有了一个对策。
于是,吕代豪立刻决定,就在7月17日星期六晚上进行他的逃亡计划。
那天晚上6点钟,吕代豪趁大队长洗澡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办公室,拿起手摇电话机,对总机说:“这里是大队部,请转第六队。”
电话立刻转到六队。
“找你们值星官听电话。”
过了一会儿,六队的值星官章锦隆来听电话,他是个很厉害的分队长。
“是值星官吗?”吕代豪说。
“是。”
“这里是大队部。贵队有一队员叫田嘉仁,大队长有事要召见他。如果你们一时派不出警卫把他带来的话,吕代豪是大队部的班长,可以前来带他。”
“那么晚了,大队长还找他有事吗?你请大队长来听电话。”章锦隆说。
吕代豪没有办法,只好说:“大队长正在洗澡,我请他洗完澡再打电话给你。”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还好,事后章锦隆并没有向大队长求证,否则吕代豪的西洋镜就被拆穿了。
7月正是台风季节,那时刚好连续几个台风侵袭台东,山上爆发了泥石流,有很多桥梁、港湾以及村落都被泥石流淹没,东部地区警备司令部就调派军警到各处抢救。
吕代豪知道,这就是逃亡的最佳时机了,因为大家忙着救灾,根本没办法调出多余的人力来追捕逃亡的人。于是,他开始静待机会的出现。
过了几天,大队部有个平日和吕代豪他们处得很好的原住民警务官颜德铭,因为荣升了副队长,不久便要由台东调到花莲去。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那天早上,吕代豪一见到颜德铭就说:“报告警务官,恭喜你升官啦!你不久就要走了,我想为你饯行,大家聚一聚。今天晚上在升旗台那边摆张桌子,我们好好聊聊,怎么样?”
“好啊!”颜德铭很高兴地说。
“警务官,你认不认识六队有一个叫田嘉仁的?”
“认识,怎么样?”
“这个田嘉仁对你非常欣赏和敬佩。”
“怎么说呢?”
“他说你很会做人,对队员也不轻视。在管训队里,像你这么好的长官,实在找不到第二个。”
“哪里,哪里!” 颜德铭心花怒放。
“他知道你不久要被调走,就想送送你。晚上也调他来这里,大家一起喝酒聊天,好不好?”
“可以啊!”
颜德铭是警务官,官阶比中队值星官大。他向六队值星官程荣魁打个招呼,田嘉仁便很顺利地出来了。
吕代豪在福利社买了些罐头、菠萝、花生及下酒的卤菜,虽然这里规定不能喝酒,但是多花点钱还是有办法弄得到酒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买了些饼干、牛肉干,就在升旗台那里边喝边聊,还拼命地劝颜德铭喝酒,自己却喝得很少,同时不停地对他说好话。
“警务官,你很有本事,把马子的技术是一流的,教教我们,将来出去后也可以学学。”他俩一唱一合,把颜德铭捧得昏头转向,有如腾云驾雾一般,乐不可支。
就这样,他们一直聊,从天色还亮聊到7点多天色渐暗。这时,吕代豪和田嘉仁交换了一个眼色——时候到了。
吕代豪对警务官说:“时候不早了,你后天才调走,我们明天再来聊吧!”
这时的颜德铭已经喝得有几分醉了,随便应了他们几句,就回房去睡了。
疯狂大逃亡
那是1976年7月24日,当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吕代豪和田嘉仁握握手,互祝好运后,就到花园里拿出预藏在那里的绳子,换上灰色衣服,然后走向大门口的那道围墙。
围墙上面有根水泥柱子,每根柱子上面写着一个字,合起来是“抬头挺胸,并肩齐步”八个字。吕代豪他们选择从“抬”字底下爬上墙去。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钟,来往的官长很少。他们由小路通过了花园操场,很顺利到了大门口附近,先暂时躲在围墙旁的厕所边等机会。
离开这地方不到10米,就有一个圆形的碉堡,上面有荷枪的警卫来回巡逻。围墙大约3米多高,既高又厚,顶上还有1米高的铁丝网。
因为围墙太高,一个人是不可能爬上去的,必须要两个人合作才有可能。
也就是说,要有一个人先站在底下,让另一个人踏上他的肩膀,还要高举双手,好让另一个人能够站在他的手上,才能攀到围墙边缘。
铁丝网每隔5米就有一个水泥桩子,先上去的人可以把绳子套在水泥桩子上,然后把绳子坠下来,让下面的人抓着绳子爬到围墙顶上。
在这个过程里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时间必须配合得紧密,不可有丝毫的疏忽,否则一定功亏一篑。
那到底谁在上面,谁在底下呢?吕代豪和田嘉仁心里都知道,站在底下的那个人是最危险的,因为警卫不是死人,随时都在来回走动,他们必须在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才能靠近那道围墙。
如果不幸被发现了,警卫一开枪,站在围墙上面的人可以马上跳过围墙往外面跑,而留在下面的人就只有等死,没有任何机会。
但无论如何,总是要有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在他们想这个问题时,田嘉仁说他年纪小,体力比较差,怕背不动吕代豪。
虽然吕代豪明知这不是理由,但逃亡势在必行,吕代豪只有牺牲一点了。
吕代豪等在厕所边算时间,碉堡的探照灯很明亮地照在围墙周围,警卫向他们这边走过来,到了尽头就回过身,往另一头走去,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由厕所到围墙大约有10米,吕代豪想冲到“抬”字那边去,却一直不敢,心中不住地挣扎,最后总算下定决心。
待警卫一转身,吕代豪就冲到围墙底下,并把头靠在墙边,两手反身在后,叫小力冲过来,跳到他的身上。
田嘉仁有点犹豫,吕代豪向他不住地招手,轻轻地说:“快!快!”
他冲了过来,爬上吕代豪的肩膀,接着踩到吕代豪的手上。吕代豪用力将手向上举,高度刚好。他很灵活地爬了上去,将绳子套在水泥桩上,再把绳子的另一头垂到下面。
吕代豪立刻紧紧地抓住绳子,奋力往上爬。可是才抓第二下时,绳子突然断了,他跌落在地上,发出了一点声响。
虽然卫兵没有发现,但吕代豪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过,他没有多少时间迟疑,看着眼前短了一截的绳子,奋力往上一跳。
很幸运地,吕代豪最终抓住了那短短的—截绳子,用力攀了几下,也到了围墙顶上。
从围墙看下去,下面是草地,旁边有椰子树,大门口还有一个持枪走来走去的警卫。
留在围墙上面太久也不是办法,等了一会儿,吕代豪他们找到机会,就跨过墙头那1米高的铁丝网,然后一跃而下。
围墙的外面有一个警卫连驻扎在那里。吕代豪他们跳下去的时候,刚巧一个年老的官长正走去浴室洗澡,手上拿着一支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哼着评剧《苏三起解》。
官长似乎听到有物体从围墙上掉下来的声音,就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吕代豪心里想,这下可不好了!
果然,他很快就发现了吕代豪他们,将手电筒照在他们脸上,接着放声大喊:“有人脱逃啦!”
“砰!砰!”几声枪响,警卫开枪了。那位官长冲上来要捉吕代豪他们。情急之下,吕代豪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使尽全身力量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据说那位官长因此住院两个礼拜)。
这时,旁边警卫连里的警卫一听到枪声也倾巢而出。情况十分危急,吕代豪他们除了不停地向前跑之外,什么也顾不了。
他俩就在黑暗里不停地向前狂奔。由于地形不熟,两个人在甘蔗田里跌跌撞撞的,不时摔得人仰马翻,被锋利的甘蔗叶子刮得遍体鳞伤。
但当时的他们,哪还有时间停下来看伤口?
就这样,一路跌一路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四周的甘蔗叶突然消失了,他们才发现原来已经踏进了一块地瓜田里。
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线从前方向他们射过来。他俩吓得立刻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吕代豪清楚地听到警卫在说:“赶快搜,一定就在这附近!”
九死一生
地瓜田不像甘蔗园,四周几乎没有躲藏的地方。
由于怕被紧追不舍的警卫发现,吕代豪他们只好慢慢地在地上匍匐前行,直到听见警卫的声音逐渐远去,他俩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当时,吕代豪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离开管训队越远越好。那边的探照灯很亮,在黑夜里看得十分清楚,他俩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吕代豪知道,每逢有犯人脱逃,管训队马上就会派人埋伏在几条路口上,没有一条路是安全的,因此,他俩脱逃时避开了所有有路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仍不时听到有人在喊:“在这里!在这里!”
一听到这样的声音,他们就马上往甘蔗园里钻,一路躲躲藏藏的,从甘蔗园跑到了一个丛林里。
丛林里到处是尖锐的刺,还好吕代豪他们脚上穿着厚底的球鞋,身上衣服也是裹得紧紧的。
就在这个时候,吕代豪突然听到田嘉仁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原来他不小心摔落到一条五六米宽、水流非常急的小河中,眼看着就要被水冲走了。
吕代豪赶紧沿着岸拼命地跑,四周黑漆漆的,视野非常模糊,还好他跑的速度够快,没多久就赶上了田嘉仁,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上岸。
接着他俩经过一座小桥,往另外一条路上跑。跑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只听到前面排山倒海、洪水奔流的声音。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台东地区最大的河川——卑南溪的边上了。
吕代豪他们原定的计划是渡过卑南溪到花莲,再由花莲搭车到台北。可是当时刚下过几天暴雨,所以山洪瀑发,水流湍急,前后又没有路,只好先坐下来想想办法。
他俩坐在河边喘了口气,喝了口水,想点支烟来抽。没想到火光一闪,附近的警卫立刻就发现了,先是有人喊“在那边”,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枪响。
吕代豪他们只能赶紧往河流下游跑,足足跑了一两个小时才歇下来。
他们眼前唯一可能成功脱逃的方法,就是渡过这条卑南溪。吕代豪和田嘉仁都会游泳,尤其是吕代豪,在陆军官校时还曾经得过游泳比赛第一名。
河面有五六十米宽,虽然天色很暗,但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对面有个三角洲。因此他们约定,万一被水冲散了,可能的话,就到那个三角洲上会合。
假使情况不允许,就在每个星期天晚上7点钟,在台北国宾戏院地下室的银马车咖啡厅见面。两个月之内,若他们两人有谁一直没到,就表示他已经溺死,或是被捉回去了。
一切都交代好后,吕代豪他们就开始一步一步往河里走。水流很急,他俩几乎站立不住,等水深到膝盖时已经寸步难移了。
可是后有追兵,不走又不行。吕代豪只好先走一步站稳了,再把田嘉仁扶过去;然后他再向前一步站稳了,也把吕代豪扶过去。
他们不知道前面有多深,只有一点点向前推进。到后来,吕代豪把田嘉仁扶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沉了下去,把吕代豪也一起拖下水,原来前面是个断崖河道。
一个大浪打过来,吕代豪翻了几翻,天旋地转,分不出方向。浪很大,他无法施展游泳的技能,只能拼命把头浮上来呼吸,并用手拼命划水挣扎,过了好久,他的脚才慢慢地踩到了地。
原来吕代豪被水冲了将近1000米,已经过了那条大河。他伏在沙滩上,休息了半天,渐渐恢复了体力,才发现自己已经快到入海口了。
吕代豪不知道田嘉仁的情形如何,于是回到三角洲那边去等他。他坐在石头上等了很久,心里想田嘉仁一定是凶多吉少,就忍不住哭起来,越哭越大声。
“将来如果自己再见到他家人,要怎么交代呢?不逃出来倒好,还有几年就可以出来了;现在 人死了,教我怎么办?”吕代豪之前是从来不哭的,那次却哭得很伤心。
突然,吕代豪发现河对面有人影在晃动,吓得他赶紧躲起来。仔细一看,似乎有个人在向这边招手,还叫着:“吕代豪!”
是田嘉仁!吕代豪高兴极了,可是他们现在却是隔河相望。而且天又开始下雨,越下越大。
吕代豪叫他快快游泳过来,他却叫吕代豪游过去。吕代豪不想再过去,因为他们的目标原本就是要过来的。
两个人僵持了好半天,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最后还是吕代豪游了过去。两人见面抱头痛哭,恍如隔世。
休息过后,他们就沿着卑南溪往下游走,想找一座桥过河到对岸去。
他们原以为桥上没有人,没想到正当他们要走到对岸的时候,突然枪声大作,还有人大喊:“不许动!”
眼看前面是不能去了,吕代豪他们便往后退,没想到后面也传来一 声:“不许动!”原来桥的两旁早就有埋伏了。
前后的路都被封了,吕代豪只有大喊:“小力,跳!跳!”那座桥离水面大概有20米高,他们两个人牙一咬、心一横,便纵身跳了下去。
还好这里的水很深,不然的话连命都没了。
吕代豪他们随着大浪往下游滚去,幸好他们两个都深谙水性,抱住从山上冲下来的树木,当成救生的木筏,顺水往大海漂去。
河里水流湍急,又正值山洪爆发,他们几次从木头上掉下来,只能没命地爬回去。就这样在大海里折腾了四五个小时,后来实在是太累了,就趴在木头上睡觉。
可是海浪那么大,怎么睡得着呢?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两个人都早已经是气若游丝。
7月的太阳很大,晒得吕代豪他们头皮发麻,台东外海的鲨鱼又特别多,在海里漂着实在让人害怕。
吕代豪他们趴在木头上,沿着海流,轮流向岸边划。还好碰到涨潮,划着划着,他们终于看到了陆地。
等到双手重新碰触到陆地,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他们两个人爬上岸以后,马上钻到一个人家的果园里去,躲在树荫下呼呼大睡。
这一睡就睡到傍晚,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他们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累过。
醒来后,为了换下身上的管训服,吕代豪他们跑到附近的农家偷了几件衣服,还戴上了斗笠,俨然一副农人的装扮。
他们四处打听了一下,才发现居然到了知本。知本是有名的温泉区,可是他俩哪有心情洗温泉呀,只想赶快离开那个地方。
还好他们两人身上都还有一些钱,虽然都湿了,但是晒一晒还可以用。于是他们就在车站买了车票,还匆匆吃了一顿饭填饱肚子。
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为了打发时间,吕代豪他们看到车站旁边有弹子房一—他俩都很喜欢打弹子,而且在监狱里常常吹牛说谁的弹子打得比较好——两个人就决定去打弹子。
这时,吕代豪的肚子突然一阵绞痛,他拿了几张卫生纸,就到旁边的香蕉园里上大号。等他回到弹子房,一进去就发现情况不对,一名警察正在盘问田嘉仁,要他拿身份证出来。
吕代豪他们实在太大意了!
原本他们是一直戴着斗笠的,但是因为要打弹子戴着不方便,就把斗笠摘了下来,路过的警察看到他们顶着大光头,又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当然会觉得不对劲。
眼看着盘问的警察就要拿出手铐来,吕代豪心一急,顺手拿起弹子房的撞球杆就往那警察头上、背上使劲地打了下去,警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吕代豪立刻大叫:“小力,闪啊!”
他们两人立刻就钻到隔壁的香蕉园里面,往后山拼命地跑。沿着知本旁边的中央山脉一路西行,在深山里待了五六天。
其实本来可以不用这么久的,但是白天他们不太敢走,怕被当地的原住民发现,抓到一个犯人可以领5万元的奖金;晚上走又怕碰到捕兽的器具,于是只好偷偷摸摸地慢慢前进。
这是他俩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段路程!
吕代豪他们一路走,一路偷窃山区居民的衣服和水果。衣服是愈换愈时髦,还找着了帽子,不用再戴斗笠了。
后来,他们终于到了屏东里港,搭直达车来到高雄,总算是回到了城市里!
潜居台北
这时候,吕代豪他们身上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们在当地不熟,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还是通过关系找到宿舍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夜里,他俩搭夜车去台北,天亮了才到达。
吕代豪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台北了,他对小力说:“我脱逃出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偷渡出国。”小力表示还要跟着吕代豪一起。
在台北住的地方解决后,吕代豪他们就开始商量未来的计划。眼下,他和小力不可能在台湾久留,唯一的出路就是偷渡出去。
但吕代豪过去曾吃过一次偷渡不成的亏,深知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更不可轻举妄动,所以决定先躲些日子再从长计议。
那时候他俩还是个大光头,因为天气很热,戴假发又不习惯,只能等到头发长出来,再正式出去活动。
坐了好几年的牢,一旦重获自由,他们心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
虽然这个自由是假的,但至少每天不会再受官长的气了,早上起床,睁开眼睛也看不到铁窗了,因此心里一方面是恐惧,另一方面又很高兴。
吕代豪和小力躲在屋子里自己做饭吃,尽量少与外面联络。每天,他俩都是在练拳击、读小说、看电视中度过。
过了两个星期,吕代豪觉得风声过了一些,便打电话给自己弟弟,约他出来见面。弟弟吕子英在空军幼校读书,马上将要升三年级了。
吕代豪问弟弟家里情形如何,弟弟说,警察经常来找他,父亲一提起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说只要知道他在哪里,一定去告密,叫警察把他抓回去。
弟弟还告诉吕代豪另一件事:
7月24日,吕代豪由岩湾职训总队监狱脱逃;25日,刚好学校开始放暑假,他就带了一大篓龙眼、荔枝,大老远跑到岩湾看哥哥。
他才在会客室里办完手续,大队长和警务官颜德铭就都出来了。他们把他带到大队部去,很严肃地对他说:“你哥哥昨天晚上脱逃了!”
吕子英一听,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等回过神来,才赶紧问他们现在的情况。
他们说,抓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现在正忙着抓人。已经派出几百名警备部队的队员,会同管区与宪兵部队大规模搜山。
大队长对吕子英说:“我对你哥哥不错,他要读书,我就调他来大队部。我这么爱护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忘恩负义。现在我要被记过,警务官不但要被记大过,就连官也升不成了。你哥哥真是害人不浅啊!”
“你回台北,若遇到你哥哥,劝他千万要回来投案。他的刑期不执行完是绝对不行的,这样只会误了自己的一生。只有回来投案,才能够减轻刑罚,否则他永远要在犯罪的旋涡里打转。”
“台湾这么小,他能跑到哪里去?”
吕子英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都哭得很厉害。
说到这里,弟弟也劝吕代豪赶紧回去投案。
吕代豪对他说:“子英,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回去可就惨了,不被打得半死才怪呢!我只有偷渡出国去。”
“那你偷渡是不是能成功呢?”弟弟问吕代豪。
“上次我是被别人密告才会被抓,这次一定能成功!”吕代豪说。
那几天吕代豪想了很多问题,自己现在是个通缉犯,警察若抓到他,是可以记功嘉奖的;而且也得到消息,因为自己是从监狱脱逃的重大刑犯,所以警方正在高价悬赏捉拿。
30万赏金在当时是非常大的数目,难怪警察们对此很有兴趣,四处布线,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捉拿吕代豪他们。
这种躲躲藏藏、草木皆兵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不但行动上不自由,心理上也有很大负担,随时担心有人找上门来。
除此之外,吕代豪也不敢和外界有任何接触,更不敢让过去的一些朋友和兄弟知道自己已经出来了,因为只要其中有任何一个人走漏消息,他就完了。
然而几个月后到了农历春节,吕代豪他们觉得风头已过,便从台北出发,一路经贡察、花莲、太鲁阁等地,到台中、阿里山,再到台南、高雄、屏东,玩得不亦乐乎。
1977年3月3日早晨,吕代豪打电话给替他们安排偷渡的杨先生,约好晚上去他家拜访,然后就结账退了房间,打算早点回台北,准备上船。
下午1点他们到了高雄市区,住在华园饭店602号房。一进到房里,吕代豪就脱下外套、解下领带,想好好地洗个澡休息一下。
突然,外面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服务生送开水,就去开门,不料门一打开,6个彪形大汉立刻冲进房间,将他们包围住,拘捕后押往等地警局。
原来,当吕代豪把车子开到华园饭店停车场时,旁边摊子上有一个人正在买香肠吃。他刚由岩湾职训总队结训出来,是警方培养的线民。
那人一看到吕代豪,马上就认出来了,立刻跑去报警,还把吕代豪的特征全都告诉了警察。就这样,吕代豪又一次在准备跑路时,落入了法网之中。
本文选编自吕代豪《收刀入鞘》。
他曾经偷车、加入帮派、持械伤人、开应召站、暴力讨债,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他坐过牢,也逃过狱,6年里换过14个监狱及职训总队。
就在吕代豪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时候,一股神奇的力量突然出现,使他翻然悔悟,成为了一名传道的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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