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建议：职业病诊断不要求尘肺病患者提供劳动关系证明

两会·建言

尘肺是我国的第一大类职业病,也是危害最严重的一种职业病，如何保障患病人群的医疗救治问题一直以来受到各界关注。2024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山西日报社特别报道部高级编辑张临山提交两份关于尘肺病的建议，取消“职业性尘肺病”定义，同时建立尘肺病患者救助保障中央专项基金。

截至2021年底中国官方报告职业性尘肺病有91.5万例，占所有职业病病例数的89%，尘肺病患者中农民工占90%。由于诊断困难、用人单位溯源困难等原因，还有相当一大部分的“非职业性”尘肺病案例未被认定，“职业性尘肺病”鉴定规则要求用人单位提供职业史和劳动关系认定，但在实践中企业为了逃避责任往往拒绝提供相关材料，大部分患者因此被拒在工伤保障的门外，面临保障缺失和家庭的经济重担。

对此，张临山建议，停止使用“职业性尘肺病”这一术语，修订《职业病目录》，将尘肺病以及其他类似病症列入其中，在职业病诊断过程中不要求患者提供与特定用人单位的劳动关系证明，降低劳动者自证难度，简化职业病诊断鉴定流程。同时，建议建立尘肺病患者救助保障中央专项基金，资金由中央统筹、省级财政补充，以及通过工伤保险结余资金、向高粉尘产品征缴一定的税收等多渠道调剂等渠道。

全国人大代表、山西日报社特别报道部高级编辑张临山。

诊断职业性尘肺病以劳动关系认定为前提，用人单位往往拒绝提供职业史证明

据了解，我国对于“尘肺病”的认定，主要基于《尘肺病防治条例》、国家职业卫生标准《职业性尘肺病的诊断》中的定义。

《尘肺病防治条例》规定尘肺病是在生产活动中吸入粉尘而发生的肺组织纤维化为主的疾病。国家职业卫生标准《职业性尘肺病的诊断》也给出定义，这两份文件对尘肺病的定义均包含“由于职业生产活动接触粉尘产生”的前提条件。

张临山告诉南都记者，这也就意味着，职业病诊断以劳动关系认定为前提。根据《职业病诊断与鉴定管理办法》，需要患者的用人单位提供劳动关系、职业危害接触史等相关材料。其实，实践中由于非职业活动导致尘肺病的几率微乎其微，原本通过临床疾病诊断就能确定为尘肺病，但“职业性”的前缀却将鉴定导向行政流程及工伤认定。

张临山在调研中发现，实践中，当患者的职业病获得诊断证明后，就意味着单位需履行赔偿义务。因此用人单位往往拒绝提供职业史证明，甚至否认劳动关系。职业病医生也由于担心牵涉进工伤纠纷而不敢轻易做出诊断结论，增加了劳动者获得法定赔偿和保障的障碍。

建议建立尘肺病患者救助保障中央专项基金，资金由中央统筹、省级财政补充

针对未被认定为职业病的尘肺患者的医疗保障问题，张临山表示，政府已经关注到这些问题，并出台了相应政策。比如2019年国家卫健委等十部委印发《尘肺病防治攻坚行动方案》，对于无责任主体的尘肺病患者，明确在医疗上通过统筹基本医保、大病保险、医疗救助三项制度实施综合医疗保障；在生活上，通过低保来落实生活帮扶。

然而，在现行保障制度框架下，患者仍面临难以解决的生活、医疗困难。据社会组织2022年抽样调查发现，在生活上，仅16.9%的患者目前享受低保待遇；在就医上，尘肺病农民工在医保综合报销后，依然自费超过11,000元/年。在尘肺病农民工人均年收入仅为6089.1元的情况下，超过55%的农民工家庭入不敷出，更有约三分之一的患者由于经济问题而不得不放弃医治。

为此，张临山建议建立尘肺病患者救助保障中央专项基金，并以省级政府为责任单位组织专项保障制度和基金的运行。资金来源由中央统筹，省级财政补充，工伤保险结余资金、向高粉尘产品征缴一定的税收等多渠道调剂，鼓励高风险企业、社会及个人进行捐助，建立专项资金，兜底解决相关问题。

以200万尘肺病农民工计算，专项资金近年每年医疗支出约为91.36亿元，生活支出以低保同等水平累计支出约为95.08亿元，合计约186.44亿元。在工伤保险基金之外专为尘肺病患者提供医疗保障和基本生活保障，临床确诊职业病即可申报、享受专项保障待遇。

张临山认为，尘肺病问题本身属于大规模侵权事件，受害人数量达到一定量级、损害结果复杂且有长期性、涉及的赔偿数额巨大、加害行为追溯困难、也难以通过民事赔偿或现有的保障赔偿机制解决。在赔偿渠道受限的情况下，很容易溢出司法体系，压力与诉求可能转移至政府以及社会其他机构或领域，对社会稳定构成潜在隐患，需要社会、政府的综合应对。而专项基金的地位和作用相对比较灵活，可以在侵权责任无法承担赔偿功能时，以补充或保证责任的形态出现。基金赔偿模式符合社会公共政策的需求，也符合赔偿社会化的趋势。

2011年，由中央层面制定了解决国有企业“老工伤”人员保障的方案，采取“三家抬”（工伤保险基金、各级财政、企业支持）的筹资办法，成功解决了这一特定历史背景下的遗留问题。此外，《尘肺病防治攻坚行动方案》出台后，部分尘肺病聚集地区出台了地方专项政策，例如湖南开展了省级救治救助行动，每年从省级筹措 5000 万补贴尘肺病农民工就医费用，极大地减轻了患者的就医负担。

南都全国两会报道组

采写：南都记者郭若梅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