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爱妻日夜牵挂，日渐消瘦…

战时牵挂

孙云彩

1978年末，中越关系日趋紧张，我团在完成当年进藏战备物资运输任务后，于1979年1月19日接到上级执行中越边境作战保障任务的命令，全团即刻进入临战状态。

我作为连队指导员，在做好全连临战前的组织动员、学习教育等准备等工作外，为保密及怕妻子牵挂，就给妻子写了一封家书，说部队要换防了，很长一段时间将不能向家写信。妻子收到家书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隐约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很是不安。

1979年2月17日，当妻子听到中央广播电台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消息的新闻播报时，断定我是到前线参战了，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时隔不久，我们小赵大队的孙鲁英庄（距我化塔村东一公里远处）的参战人员孙克友，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英勇牺牲的消息传来，全大队人无不为之震惊，牺牲者家人更是陷入万分悲痛之中。

随后又传来消息，小赵大队附近的武楼大队，另一名参战人员所在连队在攻打敌方一阵地时，人员牺牲惨重，他本人严重负伤，昏迷在阵地上，随后被战场清理人员发现送往医院，并与原部队失去了联系。

至此，我们村周边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所有人员均有了消息，并且一人牺牲，一人负伤，只有我尚未给家人写信，处于杳无音信的状态。这使妻子更是焦虑不安，度日如年，常常泪水洗面。为能够早日打听到我的消息，妻子每天更是不辞辛苦地从家到公社邮局往返多趟，平时性格坚强的她思想压力越来越重，身体一天天消瘦。

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胜利后，1979年5月8日，我们连队从云南边境前线班师回防，返回到四川省蒲江县汽车第27团驻地，随后进入战后休整期。根据连队实际情况，我连安排了部分干部、战士休假探家，而我作为连队主管干部则继续留在连队，未安排休假。为了不让家人挂念，时隔109天后我给家里写了第二封信，告知妻子我已参战返回原部队驻地，暂不能回家探亲休假，让她不要挂念。但是妻子在收到这封信后，却产生了我在战场上受伤尚未治愈的疑虑，索性放下地里正等待收割的麦子，家畜也托管于他人，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就直奔部队军营。在途中还遭遇了陇海线宝鸡路段塌方，不得不在商丘火车站滞留两天两夜，而两个孩子尚小，总是不安分的找各种理由乱跑，让妻子精神高度紧张，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妻子和两个孩子总算到了四川省蒲江县部队军营。

见到消瘦的妻子带着两个幼小的儿子来到眼前，一股愧对妻儿老小的热泪涌入我的眼帘。娘几个在家，一出岀、一幕幕情景浮现在脑海里，一件件往事勾起我的回忆。

我和妻子1971年末结婚后，她常年累月默默付出，一个人在家辛苦劳动支撑起整个家庭，从不计较，再苦再累也视之为光荣和幸福。两个孩子出生时，我不在身边，都是邻居帮忙送妻子到公社卫生院分娩，妻子产后口干舌燥，连开水都得不到保障。

当时还是计划经济的年代，一切凭票证供给的日子里，物资短缺。老大出生时，仅给妻子寄去15元钱，当第二个孩子出生时，无奈之下，我请正在执行进藏战备物资运输任务的战友帮忙，在西藏昌都（地区）购买了6斤红糖，寄回了家（当时西藏昌都红糖免票供应，但每人最多限购5斤，两个战友总共帮忙买了6斤）。这是妻子在生育后，我送给她补养身体的唯一“慰问品”。但是我后来才知道，这6斤红糖妻子还送给我亲戚家3斤。

我常年在部队服役，家里的一切家务活都落到了妻子的肩上，除了需要照管好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及双方年迈的老人以外，还要参加生产队里的农活劳动，压得妻子喘不过气来。

每到秋收农忙季节，妻子白天给生产队干活，夜晚则到田间地头将生产队分给自家的一部分红薯削成片，然后撒开再一片片晾晒起来，一干就是深更半夜。除此之外，还得在院子里深挖红薯地窖，以便储藏剩余的红薯过冬。

记得1978年秋末，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突然一阵狂风刮来，暴雨即将来临。妻子焦急万分，因为在距家1公里多的田地里撒晒的红薯片已晒干，若被雨淋了，就会发霉腐烂。于是，妻子很快安睡好2岁的儿子，带着另一个4岁的大儿子，拉着架子车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来到了晒红薯片的地头，放下架子车就摸黑抢收晾晒得微微泛白的红薯片。大儿子也帮着妈妈一起摸捡红薯片装入口袋中，当红薯片摸捡完后，大儿子冻得直喊小手痛。妻子心痛得把儿子搂到怀里，将儿子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取暖后，再把装满红薯片的布袋扛上架子车。等妻子拉着架子车上的红薯片和大儿子回到家里，夜已过三更。

这样繁重的劳动，对于家庭劳动力多的农户还好些，但对于带着两个幼儿的妻子来说，便是一道道难关。有一次给生产队干活，妻子拉着架子车向地里送粪，掀车卸粪时用力过度，将腰闪伤，虽然当时年轻，找先生（即医生）治疗了一段时间就觉得没事了，但没有根除，成为了身体的隐伤。后来积劳成疾，发展成脊椎劳损，以至于42岁那年腰间盘突出发作，卧床治疗了三年多才好一些，直到现在还常常要忍受着腰背疼痛，令人心痛。

为了坚守这个家，妻子背后有过多少心酸和泪水，只有她自己知道。妻子从收到我去战场前写的第一封信，再到我参战胜利返回驻地后的第二封信，在这近4个月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倾听中央广插电台对前线战况的新闻播报，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正在前线参战的丈夫的信息。我越想越感到愧对妻子和孩子，越想越感到在妻子面前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在子女面前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为我在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期间的刻意隐瞒而导致妻子日夜牵挂感到深深的歉意。

忆昔日往事，为孤独守家、默默奉献的身后英雄，丈夫和孩子面前的贤妻良母，双方老人面前孝顺儿媳和女儿，用爱和坚毅成就家庭的好军嫂——我的妻子，说一声，谢谢，你受累了、辛苦啦！“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注：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 作者简介：　

孙云彩：河南省鹿邑县人，1968年2月入伍，在原沈阳军区陆军某部后勤汽车连服役，1971年5月调入成都军区后勤部汽车27团，历任班长、排长，干事、指导员、协理员，1985年末，转业到地方工作直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