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真硬——散讲完颜陈和尚之死与金国之亡

正大八年（1231年）蒙古伐金，兵锋直指关中。大将速不台率军攻克蓝关（今陕西蓝田），前锋游骑还一度突入进了河南，引起金国举国震动。潼关守将纳合买住一边拼命的守城，一边更加拼命的呼救求援。屯驻于阌乡（今河南灵宝）的宰相完颜合达受不了他的聒噪，只好派忠义军千人前往救援，又遣都尉樊泽率步兵一万随后接应。

受命指挥这支援军的，是金国世袭谋克（相当于明朝的百户），定远大将军、平凉府判官、忠义军提控完颜陈和尚。

速不台Vs完颜陈和尚，堪称是蒙金两国战神级别的巅峰对决。

速不台，也常被译作雪不台、速别台或速别额台，蒙古兀良哈部人。因每逢大战、恶战必为先锋，故此他被誉为成吉思汗的“四獒”之一（另三獒为者勒蔑、忽必来和哲别）。而在哈佛大学教授T·N·杜派所著的《哈珀·柯林斯世界军事人物全书》中，更是将速不台称为“成吉思汗部属中最能干和最具才华的将领”。

据说在速不台的戎马一生中，“身经六十五战，灭国三十二”，这个数据我无法查实。但可以确认的是，速不台是在冷兵器时代整个世界征战范围最广的将领，而且没有之一——西达匈牙利，东至图们江流域，北到西伯利亚，南抵汴京（今河南开封），几乎把欧亚大陆打了个对穿。

相比速不台这个“留洋派”，完颜陈和尚的履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看上去土得掉渣——最北到过河北，最南去过河南，最东跑江苏出过一趟差，最西在甘肃打过一仗。在他40年的人生中，连中原那一亩三分地都未曾走完过。

然而当这两人率领的部队在倒回谷（今蓝田东南七盘山）遭遇时，完颜陈和尚当机立断发起决死冲锋。而且甭管地形多么不利、众寡多么悬殊、蒙古人射出的箭矢有多么密集，都不能丝毫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在很多时候，战争跟街头混混打群架没什么区别，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如果换个时间重打一次，我想速不台一定会非常自信能把完颜陈和尚揍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然而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二字存在的空间，现实就是反应极快的完颜陈和尚比速不台早一步出手，于是一步早，步步早——就迟疑了那么一瞬间的速不台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完颜陈和尚打懵了，然后就是兵败如山倒。

金国的史书说倒回谷之战速不台“丧万余人及马数万匹”（《大金国志校证·卷二十六》），很可能是在夸大其词。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仗蒙古人确实输得很惨，以至于大汗窝阔台勃然大怒，要严厉惩处速不台。不过铁木真虽然把汗位传给了窝阔台，但他那些最能征善战的军队却大多留给了幼子托雷。所以事关蒙古军队的事，窝阔台说话算不算数，还得看托雷是个什么态度。

像这回托雷就对窝阔台的意见很不感冒，于是对速不台的处罚不了了之。不仅如此，他还把速不台调到了自己的麾下，并在一年后采纳了他的方略在三峰山之役中歼灭了金军主力，等于是一战就把金国打崩了。

而完颜陈和尚，也恰好死在了这一战当中。所以他和速不台的这场巅峰对决，到底算谁赢了？

所谓时势造英雄——正是蒙古人在十三世纪的所向无敌才造就了速不台的辉煌战绩。也恰是金国的江河日下，才让完颜陈和尚独挽将倾大厦于既倒的决绝与悲壮，显得是那样的震撼人心。

所以看似速不台笑到了最后，但也很难说完颜陈和尚就是个输家。

01

完颜陈和尚，本名完颜彝，女真人，祖上可以追溯到秦王完颜宗翰，也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那个粘罕。

但因为不是嫡宗，祖上又跟海陵王完颜亮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所以传到完颜陈和尚这一代时，家世早已没落，恰如当时金国的国势一般。

所以当贞佑初年（1213年）蒙古打来时，大片的金国领土沦陷，其中也包括完颜陈和尚的家乡丰州（今内蒙呼和浩特东南），连他本人也沦为俘虏。后来完颜陈和尚寻机逃回，受族兄完颜斜烈举荐入仕，但没多久便受人控告入罪，蹲了两年多的大牢。

正大三年（1226年）完颜斜烈病逝，本就非常同情完颜陈和尚的金哀宗完颜守绪趁机赦免了他，还把忠孝军交给其指挥。

忠孝军，可以说是金国晚期最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也是完颜守绪在无论朝政、财政、战局皆全面败坏的情况下，仍能将金国国祚再度延续10年的最大底气所在。

金国自章宗以来，对蒙避战，对宋邀战，结果哪头都没讨到好。等到完颜守绪登基后，终于下定决心集中一切力量抗蒙图存，组建忠孝军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努力。

我们都知道，当初女真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仅仅用了12年时间便灭辽亡宋，靠的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无双铁骑。然而随着承平日久，女真人日益堕落不说，还在蒙金开战之初，就被人家一举把群牧监给连锅端了——端得有多狠？史书上说蒙古人“下金桓州，得其监马几百万匹，分属诸军，军势大振”（《元史·卷一百二十二·列传第九》）肯定是夸张了，但金军自此以后严重缺马，不得不以步兵为主硬抗蒙古骑兵，却是铁的事实。像正大年间蒙古大肆攻略关中，金国虽集结重兵却被各个击破，最终遭受惨败。战后总结原因，完颜合达和纳合买住就认为败在了“虽京兆、凤翔、庆阳、平凉已各益军，而率皆步卒，且相去阔远，卒难应援”（《金史·卷一百十三·列传第五十一》）。

痛定思痛之下，完颜守绪决心重建骑兵、尤其是重骑兵部队，试图重现祖先曾创造过的辉煌。可问题是此时的金国一没钱二缺马，所以新组建的这支部队的规模肯定大不了，只能是小而精。

这就是忠孝军。

忠孝军人均双马，标配铁甲，长刀大戟以及弓矢器械都是完颜守绪翻遍国库搜刮出来的最精品。更重要的是，将士的军饷“增月给三倍它军”（《金史·卷四十四·志第二十五》），也就是每月发三薪，这固然有利于激励忠孝军的士气，但也为其招来了兄弟部队的大量的羡慕嫉妒恨。在作战时，忠孝军往往陷入孤军奋战的窘境，其他金军部队见死不救甚至故意给其挖坑下套的事件屡见不鲜，这就是造成忠孝军最终悲剧的重要原因所在。

至于兵员，完颜守绪的态度非常开放，并不局限于女真人。而是只要跟蒙古人有仇，就都是忠孝军的潜在选拔对象。因此忠孝军中充斥着女真人、蒙古人（乃蛮部）、羌人、吐谷浑人、回纥人、契丹人，简直就是各民族的大杂烩。当然最多的还是汉人，毕竟蒙古人征战四方的同时也在屠戮天下，受难最重的就是汉人，最恨他们的也是汉人。

只可惜痛恨蒙古人者虽众，但手握一把烂牌的完颜守绪却养不起那么多的精兵。因此忠孝军人数最众时也不过万，最常见的是保持7000人的编制。

至于忠孝军的指挥官，最初是石抹燕山奴和蒲察定主，后来就是完颜陈和尚了。

而完颜陈和尚也逐渐成长为这支铁军之魂：

“忠孝一军，皆回纥、乃满、羌、浑及中原被俘避罪来归者，鸷狠凌突，号难制。陈和尚御之有方，坐作进退皆中程式，所过州邑常料所给外秋毫无犯，街曲间不复喧杂，每战则先登陷阵，疾若风雨，诸军倚以为重。”（《金史·卷一百二十三·列传第六十一》）

02

话说中国历史上比较有影响力的王朝中，金国的历史向来是一笔烂账。为啥？因为女真人的文明水平实在太低，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连本国文字都没有。直到金章宗完颜璟在位时才发觉这码事太丢人了，赶紧找人参照汉字和契丹字硬造出来个女真文字。而此时距金国立国已经过去了77年，更别提再过43年金国都要亡国了……

所以谁还能指望女真人能认认真真的去记录本国历史？虽然后来金国的汉化程度非常高，应该也记录了不少的史实，但又有什么用？

因为金国是被蒙宋联手灭掉的。宋金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就不用提了，据说在蔡州城破后连完颜守绪的后妃都被宋军给轮了（这事有好多学者证伪，但我觉得可能性不低），连完颜守绪本人的遗骸也被带回临安献祭太庙，最后还给镇埋在了大理寺狱库。

至于金国的文史资料，即便没被宋人一把火烧了，估计也是扔进仓库吃灰的结局。反正指望宋人说女真人的好话基本是没可能的，诋毁抹黑时倒可能想起到仓库里翻翻。当然后来南宋也被蒙古人给一锅烩了，这些玩意就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嘛，所以《宋史》、《金史》什么的都是出自蒙古人的手笔（或得其授意）。对于南宋的历史，蒙古人可能会有些掺杂私货的想法，但大多是白想。因为甭管他们快马利箭是如何的无敌于天下，都无法弥补在文明尤其是文化上的巨大落差——用更直白的话讲，就是蒙古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夺去无数宋人的命，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夺走宋人手中的笔。

比如在实际上主持《宋史》和《金史》编纂的总裁官阿尔拉·阿鲁图（蔑里乞・脱脱实在太忙，所以只是挂了个名），压根就不认识汉字。所以他即便想在《宋史》中添加什么私货都无从下手，只能任由贺惟一、张起岩、欧阳玄等汉人学者（基本都是理学派）自由发挥。

事实上即便阿鲁图认字也没用。因为汉人太多，有太多只手可以握笔，除非把这些人都杀光，否则蒙古人就没法把他们的历史当成个小姑娘那般，想怎么涂抹就怎么涂抹。

更重要的是，蒙古人的手可以握刀，却握不住笔。即便强行去握，也没人认。

没人认，就没有话语权。

而女真人比蒙古人更惨。两者都是半斤八两般的没文化，偏偏前者还是失败者，连操纵别人的手去握笔的资格都没有。恰好宋、金两国又是蒙古在十三世纪横扫欧亚大陆的过程中碰上的最硬的两颗钉子，想想都恨得牙痒痒。所以我想阿鲁图在接这个活儿时，没准脑子里一直打着这样的一个念头——

我治不了宋人，还治不了你？

所以《金史》这本书吧，其实修得乱七八糟。前后矛盾、重叠之处屡见不鲜，史实错误、年次颠倒等低级失误随处可见，人名、地名混乱以及重大历史事件的疏漏也有一大堆，更甭提很多主观评判一看就显失公允。可问题是，《金史》偏偏又是元末官修的三部史书（还有个《辽史》）中最受好评的一部……

我觉得吧，这主要还得怪女真人的人缘实在是太差了。

03

为啥专门拿出一节的篇幅来讲《金史》？因为不把这件事说明白，我们就很难读懂完颜陈和尚。当然对于大多数的金国人物，也是如此。

完颜陈和尚殉国后，曾有个“蒙古大将”对他表示钦佩，并赞曰：

“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金史·卷一百二十三·列传第六十一》）

其实这段记载就是蒙古史官在强行给他们祖宗的脸上贴金。毕竟连那位大发感慨的“蒙古大将”的名字他们都不敢提，因此这段文字十有七八就是杜撰出来的。

为啥这么说？

三峰山之战战败后，完颜陈和尚率残部退入钧州（今河南禹州），随后蒙军蜂拥而来，双方展开激烈的巷战。眼见败局已定无力回天，完颜陈和尚放弃抵抗，要求蒙古士兵带他去见其主将。

至于原因，他说“我死乱军中，人将谓我负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引用同上）。

然而那位“蒙古大将”却不想让完颜陈和尚痛痛快快地死，非得逼他投降。完颜陈和尚誓死不从，于是蒙古人就斩掉了他的双脚，又折断他的腿骨，再用刀子割开他的嘴，一直切至双耳……总之是施尽了最残酷的刑罚，完颜陈和尚“噀血而呼，至死不绝”，到最后也未屈服。

这样的英雄谁不敬佩？甚至在近300年后对华夷之别分外敏感的大明朝，像内阁首辅李东阳这样的大人物亦忍不住为完颜陈和尚作歌赞曰：

“汝何官？金大将。汝何名？陈和尚。好男子，明白死。生金人，死金鬼。胫可折，吻可裂，七尺身躯一腔血。金人愤泣元人夸，争愿再生来我家。吁嗟乎！衣冠左衽尚不耻，夷狄之臣乃如此。”（《李文正公集·金大将》）

世间自有公道在人心。所以蒙古史官只好强行挽尊，让那位“蒙古大将”说了一番佩服的话。

其实在蒙古存在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信奉的都是萨满教。而萨满教认为，如果一个人在死去时鲜血不流进土壤里，那么他的灵魂将会得以保留，是最慈悲的死法。因此蒙古在处死本族贵人时，通常会用毛毡包裹受刑者，然后纵马践踏，将毛毡里裹的人践踏为肉泥。当然在处死某些令他们尊敬的对手时，偶尔也会“恩赐”这种刑罚，以示惺惺相惜之意。

如果那位“蒙古大将”真的尊重完颜陈和尚、欲得之而后快的话，又怎么会虐杀他、让他的血流得满地都是？

可见蒙古人的尊敬多少也是有些虚伪的。你要是真的把他打狠了，那么他对你只有刻骨的恨，哪来的敬？

那么蒙古人有多恨完颜陈和尚？

正大七年（1230年）蒙古攻打大昌原（今甘肃宁县），完颜陈和尚率忠义军首战，即以400骑大破蒙军8000，被誉为“盖自军兴二十年始有此捷”（《金史·卷一百二十三·列传第六十一》）。

同年，蒙古真定万户史天泽率军围攻卫州（今河南汲县），完颜合达遣完颜陈和尚率忠孝军3000人为先锋前往救援，自领10万兵随后接应。结果完颜合达领着主力还在路上狂奔，前方传来急报，完颜陈和尚已率军击溃蒙军，城围自解。

次年，又爆发了前文说到的倒回谷之战，完颜陈和尚以千人破万军。

天兴元年（1232年），完颜合达欲寻蒙古决战。但托雷避实击虚，佯作直扑开封，逼得完颜合达不得不率步骑15万北上救援，蒙军主力却埋伏在邓州（今河南南阳）与开封之间，不断以小股游骑袭扰，使得金军疲惫不堪。待其行至钧州三峰山（今河南禹州西南）时，恰逢暴雪，金军冻饿交加，接近崩溃，史称“军士被甲骨僵立雪中，枪槊结冻如椽，军士有不食至三日者”（《金史·卷一百十二·列传第五十》）。蒙军趁机发动总攻，一战将金国最后一支野战机动部队全歼。

战后蒙古人得意洋洋的吹牛“金人死者三十余万”《元史·卷一百四十九·列传第三十六》，仿佛胜利得来的轻而易举。但事实上包括忠义军在内的金国将士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爆发出了莫大的勇气和战意，予予了蒙古人极大的杀伤。以至于战后金国大儒郝经在凭吊三峰山战场遗迹时，忍不住凄然泪下：

“天欲亡人不可为，六合横倾数丈雪。
人自为战身伴疆，空拳无皮冻枪折。
力竭慷慨赴敌死，死恨不能存社稷。
至今三峰白骨尽衔铁，老臣一片忧国心，惨澹悲风与寒月。”（《陵川集·卷十一·金源十节士歌》）

所以那位“蒙古大将”应该也是被自己人和敌人的血涂红了眼，所以一切用来遮掩本性的所谓风度与胸襟都被抛到了脑后，在见到完颜陈和尚这位本该兴起惺惺之意的老冤家后，眼里只剩下了恨意。

这是完颜陈和尚的悲剧，也是那位蒙古大将的悲剧，更是这场战争中的每个经历者的悲剧。

04

从秦到清，历朝历代亡国亡得最惨烈悲壮的，我一直以为就是金国。

秦二世被赵高所弑，子婴只能代为“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汉朝独以强亡，但两代末帝却均被迫将社稷拱手让出，连个傀儡之身都求不得；东西晋最后的四位皇帝均被像猪狗般杀掉，隋炀帝杨广被逼自缢，唐哀帝李柷禅让后也被鸩杀；北宋的徽钦二帝最丢人，这个就不用提了；当然辽国的天祚帝耶律延禧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样被女真人抓了俘虏，据说还跟赵佶交流过“俘后感”。

显得比较慷慨激烈的是崖山蹈海，但问题是此前南宋已经降过一回了——朝中大员们将谢太后和宋恭帝赵㬎这对孤儿寡母撵出临安城，献给了蒙古人；其次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检自缢煤山，与社稷同亡。不过这位大明天子虽然死得很壮烈，但活着的时候着实是让人生气。同时大明臣子中的绝大多数不但屈膝降贼，据说还在李自成打造的5000副夹棍的威慑下，乖乖交出了7000万两银子。

就在不久前，朱由检想借20万两当军费，他们都不肯掏。

而金国给人的感觉，就是脑子虽然总不太好使，但脾气真是又臭又硬——我可能打不过你，但你绝对打不服我！

正大四年（1227年）蒙古灭西夏，这下金国一个盟友都没了，就剩下举世皆敌。在这个时候，哪怕再迟钝的人也知道金国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但完颜守绪不服。他鼓励生产，试图交好南宋，组建忠孝军，任用完颜陈和尚，积极备战蒙古，一度取得了大昌原之战等一系列胜利，让人恍惚以为女真人又行了。

但一场三峰山的惨败，让这一切彻底成了泡影。

当蒙古使臣趾高气昂的带着完颜合达和完颜陈和尚的死讯（或许还有首级），站在汴京城的朝堂里，要求金国立刻投降时，完颜守绪给出的回应是一刀将这厮给剁了。

蒙古人有个跟汉武帝刘彻同样的规矩，那就是使臣死，必灭国，而且鸡犬不留。完颜守绪跟蒙古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肯定不会不知道。但女真人好像也有个毛病——今天的念头要是不通达，还不如死了算了。

至于今天爽过了明天咋办？好办！蒙古人狂攻汴京近一年，完颜守绪就是死守，守到据说城中死者90余万。最后汴京油尽灯枯、实在守不住了，就迁都归德府（今河南商丘）继续死守。期间蒲察官奴还设计偷袭蒙军，取得归德大捷，气得蒙古人暴跳如雷。

后来归德也快守不住了，但能逃的地方越来越少了，怎么办？金将武仙等人觉得柿子该挑软的捏，就准备从南宋手里夺取四川，再迎完颜守绪继续死守。结果女真人这回踢到了一块名为孟珙的铁板，大败而归，不但没抢到新地盘，还招来了蒙宋合兵，对金国混合双打。

曾经的金国，疆域超过360万平方公里，子民4500万。可此时的完颜守绪，却仅剩下了蔡州（今河南汝南）一座孤城，兵不过万余，还被近十万蒙宋联军团团包围，怎么看都是末日将近了。

天兴三年（1234年）正月，蔡州被围三月，城中粮尽，城破在即。完颜守绪的最后一个执念，就是无颜以亡国之君的面目在地下面对列祖列宗——哪怕明知是自欺欺人，他还是下诏禅位给宗室完颜承麟，随即自缢于宫室，享年37岁。

几乎在他死讯传开的同时，蔡州城破。残余的金军在完颜承麟的带领下与蒙宋联军展开巷战，最终全部战死。宰相完颜忽斜虎战至不支，跳入汝水自杀，跟在他身边的500官吏、随从则高呼着“相公能死，吾辈独不能耶”（《金史·卷一百十九·列传第五十七》），纷纷蹈水赴死相随。

蔡州战后，金国君臣将士，几乎无人独活。

相较于同样来自塞外，同样看起来很是生猛，同样与我们有着无尽的恩怨纠葛的匈奴、鲜卑、突厥、契丹、蒙古、满洲等族，女真人虽然一度堕落得很丑陋，但在绝境中爆发出的那股子祖传的血勇之气，还是更值得让人由衷的赞叹一句——

女真爷们，真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