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促进深度科技企业发展的动向及启示

摘 要：深度科技企业因坚持问题导向、注重技术融合、开发实体产品以及处于创新生态系统核心等特征备受欧洲关注。据此进行以下研究：首先，“深度科技”的概念辨析；其次，欧洲促进深度科技企业发展的四个方面的动向之探讨，分别是政府提供资金重点支持四大领域、学术机构协同为深度科技企业赋能、风险投资机构全面参与为深度科技企业加持和整合资源优势促进形成多个深度科技集群；最后，促进我国深度科技企业发展之有关思考。

深度科技（DeepTech）被称为继工业革命、信息革命和数字革命之后的第四次创新浪潮。深度科技企业具备坚持问题导向、注重技术融合、开发实体产品以及处于创新生态系统核心等四个相互补充的特征，成为创新驱动的“新引擎”。深度科技企业是基于前沿科学研究、提供颠覆性技术解决方案或产品的企业，兼具未来主义与实用主义特征，是解决人类重大问题、代表未来创新方向的关键力量，处于全球创新和风险投资的前沿领域。近年来，欧洲地区从欧盟层面与国家层面，均采取了诸多措施，促进深度科技企业发展，相关举措值得借鉴。

一、“深度科技”的概念辨析

面对以新型人工智能、生命科技、区块链和5G等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带来的挑战，以及加速变化的全球创新格局、贸易体系的地缘政治格局和科技创新发展趋势，世界主要国家都在寻找科技创新的突破口，纷纷抢占科技发展先机，尤其是布局深度科技的发展。深度科技是一个发展、演化的概念，国内外对此已形成了共识。基于此，本文认为，国家层面及各省市正在布局的、与未来产业相关领域的科技，都属于深度科技。

（一）“深度科技”尚未形成统一的定义

目前，国内外对深度科技尚无统一的定义。王健将DeepScience翻译为“深科技”，并将它定义为吸纳人类科技智慧结晶、凝聚硬科技和软科技精华且具有国际溢出效应的深层科学技术，指出其具有发展门槛高、研发时间长、基于物理世界的创新以及难以被复制四个特点。陈諔文则将DeepTech翻译为“深科技”，并将“深科技产业”界定为人工智能、智能计算、量子科技、生物科技、清洁能源、先进材料六个产业。剑桥词典将DeepTech定义为涉及使用先进科学技术（如人工智能、区块链或先进生物科技等领域），为复杂问题提供解决方案的商业或研究领域。《2023年欧洲深度科技报告》将“深度科技”定义为首次进入企业、面向市场产品的新的科学和工程突破，提出深度科技具有研发之初的高度不确定性、开发之中的高水平研发支撑、产品的高度新颖性、行业和区域的高影响力以及较大的融资需求性等特征。

（二）深度科技是不断演化的概念

今天的深度科技，不一定是明天的深度科技。一旦技术或产品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而得到应用和普及，曾经的深度科技将成为常规科技。如从电话、互联网、汽车、电力到飞机等已经得到应用与普及的常规科技，也源于曾经的深度科技的研发。当一家科技公司由初创企业成长为大型上市企业，其产品已经投入了市场应用甚至是被普及，相关技术便不再是深度科技，有可能发展为常规科技。深度科技与常规科技相比，还有一个比较容易区分的维度：深度科技的初始研发阶段更长，完成“创意想法—概念验证—产品设计—小试—中试—市场导入—批量生产”这一链条全过程所需要的时间也更长。所以，深度科技的研发融资需求更大。

（三）深度科技是与未来产业相关领域重叠的科技

未来产业是发展成熟度较低但发展潜能很大，较高依赖基础研究、原始创新，由引领重大变革的颠覆性技术及其新产品、新业态所形成的产业。美国、欧洲、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纷纷提出要谋划未来产业新赛道，其中不乏与深度科技交叉重叠的产业。在这一方面，中国也不甘落后：《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要组织实施未来产业孵化与加速计划，而《北京市促进未来产业创新发展实施方案》《上海打造未来产业创新高地发展壮大未来产业集群行动方案》以及《深圳市人民政府关于发展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和培育发展未来产业的意见》等地区性文件均明确提出要加快布局未来产业。未来产业相关领域的科技，是以原创性前沿技术、颠覆性技术的突破和重大社会发展需求为基础的尚处于孕育阶段的科技，备受科学家、企业家和投资界的关注与认可。因此，本研究认为，深度科技包含未来信息、未来健康、未来制造、未来能源、未来材料、未来空间等方向所涉及的细分领域。

二、欧洲促进深度科技企业发展的动向

欧洲通过欧盟和各国政府层面公共政策的支持，对新型人工智能、未来计算、新型能源、太空技术等四大领域进行重点投资，打造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深度科技企业，而且由于有学术机构的协同创新，吸引了风险投资机构的全面参与，促使欧洲有关国家形成了一些深度科技集群。

（一）政府提供资金重点支持四大领域的深度科技企业

为促进深度科技发展，欧盟及英国、法国、德国等均制订了深度科技发展计划，并为深度科技企业尤其是初创企业提供大量资助（见表1）。以法国为例，2023年1月，法国总统提出至2030年每年创建100家独角兽企业和500家深度科技初创企业的目标。为落实2019年实施的“深度科技”计划举措，法国将以基金、补贴等形式向深度科技企业追加6500万欧元资金投入，并投入2.75亿欧元支持17个成熟化项目。

表1 欧盟/欧洲主要国家对深度科技企业的资助

数据来源：《欧洲深度科技报告（2023版）》

目前，欧洲深度科技企业聚焦四个核心新兴领域：新型人工智能、未来计算、新型能源、太空技术。具体领域的部分细分方向等内容见表2。

表2 欧洲深度科技四大领域代表性企业

数据来源：《欧洲深度科技报告（2023版）》

（二）学术机构协同为深度科技企业赋能

欧洲深度科技企业与高校、实验室有着紧密的合作，很多相关技术源自高校及研究机构的实验室，根据全球创业和风险投资信息分析平台Dealroom.co统计，截至2022年，欧洲有400多项深度科技领域的技术来自高校与实验室。截至2023年，欧洲估值较高的七家深度科技企业总市值在330亿美元左右，这些企业均获得超过2亿美元的风险投资，其中两家获得的投资金额甚至超过了10亿美元。经过发展，他们均与原学术机构剥离，走向专业的市场化运作之路（见表3）。如网络安全技术公司DARKTRACE源自英国的剑桥大学的孵化，人工智能生物技术公司NANOPORE来自英国的牛津大学的研究团队，智能传感器技术公司SENSORION则由瑞士的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孵化而来，机器人科技公司AGILEROBOTS源自德国宇航中心。由此可见，欧洲的深度科技企业——尤其是初创企业——与学术机构的深度合作，已经成为学术机构为深度科技企业赋能、并将相关领域的科技成果面向市场转化的最好例证。

表3 高校与研究机构关联的欧洲深度科技企业估值表

数据来源：《2023年欧洲深度科技报告》

（三）风险投资机构全面参与为深度科技企业加持

近年来，欧洲深度科技企业发展势头强劲，在动荡的资本市场中表现出了韧性，备受风险投资者青睐。数据显示，欧洲深度科技企业每年获得约100亿欧元的风险投资，约占欧洲总体风险投资的四分之一，其中表2所示的四大领域的深度科技初创企业获得的投资自2016年以来逐年递增，从4亿美元上升至2023年的42亿美元，成为风险投资最青睐的重点领域（见图1）。

数据来源：《2023年欧洲深度科技报告》

图1 近年来欧洲四大领域深度科技初创企业风险投资情况

风险投资机构对深度科技企业的重视，也带动了欧洲投资机构的跨国合作，如总部位于英国的AMADEUSCAPITALPARTNERS和总部位于奥地利的APEXVENTURES联合推出了一项新的8000万欧元的风险投资基金——AMADEUSAPEX科技联合基金，截至2023年，已筹集到2800万欧元的初始资金。其投资策略如下：一是将投资目标设定为德国、奥地利和瑞士地区（DACH地区）的深度科技相关的种子公司，因为该地区拥有顶尖大学和庞大的开发者群体，而且深度科技资金引入尚处于洼地；二是关注人工智能、量子计算、移动和外层空间以及机器人等领域拥有独特技术的早期公司，为每家初创企业投资100万—150万欧元，如已向德国航天初创公司OKAPIORBITS进行了100万欧元的首次投资；三是以DACH地区为核心，逐步辐射到波兰、丹麦、荷兰以及欧洲其他区域。该联合基金希望借助奥英双方相关领域的丰富经验、专业知识来扩大联合基金的投资领域，并以此扩大母体公司在各自国家以及欧洲地区的影响力。

（四）整合资源优势促进形成多个深度科技集群

20世纪80年代末，美国、日本、英国、德国等发达国家的产业集群和科技园区开始演变为汇聚资源的科技集群，科技集群吸引了巨额资金与大量资源，受到世界各国的重视。自2017年WIPO（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在《全球创新指数报告》中发布专题篇《世界最大的科技集群及排名》以来，科技集群备受关注。由于其开发之初的不确定性以及较大的融资需求性，深度科技企业从概念的提出到市场化的过程中都面临巨大的技术风险和资金风险，而集群化发展模式则可以有效降低这些风险。

《欧洲深度科技报告（2023版）》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年底，欧洲的十六个国家通过整合国家研究机构、知名高校与科技创新核心区域，促进形成了主要的深度科技集群。在2016年至2022年这七年间，融资额最高的国家是英国（287亿美元），最低的为葡萄牙（3.38亿美元）；深度科技集群投资全国占比最高的是瑞士（35%），占比最低的是爱尔兰（11%）。综合全国总投资额以及集群投资额全国占比两项指标，英国、法国、德国、瑞士以及芬兰六国均形成了较具代表性的深度科技集群（见表4），这些深度科技集群在本国甚至整个欧洲地区，均展现出较强的集群化发展模式的影响力。

表4 2016—2022年欧洲深度科技集群投资额及占比情况表

数据来源：《欧洲深度科技报告（2023版）》

三、促进我国深度科技企业发展的思考

“深度科技”这一概念自2015年一出现，便迅速地吸引了欧美各国政府及投资界的关注。自2021年起，欧洲连续发布《欧洲深度科技报告（2021版）》《欧洲深度科技报告（2022版）》《欧洲深度科技报告（2023版）》，报告每年1月发布，统计数据截至上一年的12月底。该系列报告从行政范围来看，既包含欧盟层面的数据，又有国家层面的数据；从机构层面来看，涵盖政府、高校、研究机构、企业相关数据；从数据类型来看，既有投资金额数据，也有专利数据，还有深度科技企业排行数据等。可见“深度科技”已经被纳入欧洲创新政策话语体系，受到广泛关注，成为促进欧洲科技创新体系整体效能提升的重要支撑。

在我国，各级各类科技创新政策法规文件中普遍缺失“深度科技”的概念，而且相关研究中也鲜见关于“深度科技”的论著，以“深度科技”为篇名关键词检索CNKI数据库，共有13条数据（截至2024年1月20日），仅有1条是与深度科技企业强相关的论文。笔者建议将“深度科技”纳入创新政策的话语体系中，研究规划深度科技企业发展行动计划，组织协调推进深度科技企业创新联合体的建设，搭建企业家与投资人交流平台，帮助深度科技企业畅通融资渠道，吸引风险投资，促进投资界加强对深度科技企业的投资力度。依托中关村论坛、金融街论坛、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等国家级平台，举办深度科技企业峰会和年会，汇集知名科学家、企业家、投资人、技术转移专家，帮助深度科技初创企业对接各项资源、实现创新发展。

鉴于未来产业的头部企业多起源于高校和科研院所，而未来产业相关领域的科技与深度科技高度重叠，要大力促进深度科技企业与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协同，加大深度科技企业对于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的投入。在梳理现有科研资源的基础上，我国要建立可转化的深度科技成果数据库，引进、培养创业型学者，把握某项学术科研的商业价值，帮助筛选出具有商业转化潜力的研究成果。

而与科技相关的专业智库可充分发挥“科技发展方向研判者”的作用，定向追踪欧美国家深度科技发展方向，并结合国内布局的未来产业，提出促进我国深度科技企业发展的具体可操作的对策建议，当好深度科技企业发展决策咨询的服务者，其还可联合政府相关委办局、科技园区以及产业联盟，启动我国深度科技企业发展年度报告、区域报告、城市报告以及国际比较报告的编制，以推动国际与区域之间的深度科技企业开放合作，切实促进我国深度科技企业的发展。

作者：北京市科学技术研究院调研组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科技智囊，原载于《科技智囊》202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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