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新动向｜“文学并没拯救你……”

内日·辛诺《忧伤的老虎》

2023年，法语文学界最大热门是内日·辛诺（Neige Sinno）的《忧伤的老虎》（Triste Tigre）。内日·辛诺《忧伤的老虎》是去年法国最畅销的小说（在法国至少10万销量），自年中推出以来，一直也占据着舆论热潮。内日·辛诺以《忧伤的老虎》先后获得《世界报》文学奖、清摇奖、费米娜奖、高中生龚古尔文学奖等奖项，也入围了将于本年4月揭晓的Elle读者大奖。安妮·埃尔诺（Annie Ernaux）也称其为近期读过最好的书。

内日·辛诺（Neige Sinno）

内日·辛诺1977年生于上阿尔卑斯省瓦尔斯一个村子。后来随着母亲改嫁，她搬到了另一个村子。他们是新农村人，来自另外的农村，在此租房安家，他们不靠种地为生，通常财产微薄。村子里有流动图书车、学校图书馆，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世界。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艾滋病在欧洲“肆虐”，清教主义扫荡一空。

她读了博士，在普罗旺斯-艾克斯-马赛第一大学，论文题目是《雷蒙德·卡佛、理查德·福特、托拜厄斯·沃尔夫短篇小说中的焦虑（inquiétude）书写》。此外，她听讲座，做笔记，写了大量的小说，有出版的，也有未出版的。她很孤独，成为了嬉皮士，去了美国学习，后来前往墨西哥，并在那里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写作是她建立自己的方式，但她颤颤巍巍，所以她在《忧伤的老虎》封底留下一句话：文学并没拯救你……

2018年，在参与墨西哥恰帕斯州的某一关于女性权益的会议后，内日·辛诺决心再次讲述自己的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她并没有先人一步接受女性主义理论，她在晚近才相对系统地阅读了相关文献，所以她的写作保持了某种“之间”的形态。她先采取西班牙语，再以法语完全完成。或许是必然的，日后的西班牙语版本，也由她本人担纲翻译。在寄给P.O.L出版社前，内日·辛诺进行了多次修改，私人研讨会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写作期间，她反复告诉自己，这将是最后一次。2009年，她用第一人称写了一篇文章。

《忧伤的老虎》

《忧伤的老虎》讲述了内日·辛诺从7岁到14岁多次遭受继父强奸的故事，近乎自传，被名义为自传小说，或可以定论，但这里的自传与目前中文语境下的自传多有不同。她拒绝了第一人称。大概是在玛吉·纳尔逊（Maggie Nelson）的作品的启发下，她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或者文体形式：理论阅读和虚构叙述融合为一。她动用了很多不同的方式来谈论那段黑暗，她想警告读者这里存在着人的操控。

走入“刽子手的内心世界”是痛苦而艰难的。继父是刽子手，也是万人迷，即便在狱中也会收到不知名女性的来信和来访。母亲因为他的坚强、开朗、活力而爱上他，一个登山运动员，在受审席上他又被称作有虐待倾向的自恋型变态。她最开始拒绝叫他爸爸，但拗不过形势只好乖乖认命。须臾之间，温柔变为狂暴。她被性侵了，被强奸了。虐待升级。

性虐待幸存者的核心问题是自我形象问题。在青春期和成年期，受虐待的孩子会把自己想象成病态的水仙，她思考自己形象时，会在头脑中看到一个狰狞的怪物、一具畸形的身体、一张丑陋的脸。更准确的说法是，它太过于吸引人，但吸引来的不是温柔、深思，而是玷污、摧毁。

在读大学期间，内日·辛诺住院了，她的朋友建议她揭发继父，内日·辛诺和母亲谈了整整一年，她们最终一起提起申诉。她们花了几分钟写了信。内日·辛诺接受了难熬的受审，但她反对将他送进监狱，以免自己增加太多负罪感。继父被判处九年监禁。2000年《道芬自由报》，她第三次出现在报上，这次没有名字。

缺席的不是强奸，而是对强奸的谈论和分析。内日·辛诺认为，今天的社会无法定义乱伦，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被普遍解读为对女孩的堕落，而不是儿童猥亵者的操纵。叙述者亨伯特是恋童癖者，他将自己设定为受害者，为不可控之力量的玩物；而洛丽塔本人几乎全然的缺席，读者只能通过掠夺者的目光看到洛丽塔。这主要是因为，乱伦被限制在私人领域，而非公共领域，政治的、卫生的、伦理的。

这里没有真诚，也没有谎言，正如内日·辛诺所写，只有以内心之问、身体之感塑造的某种寻觅之路。在《忧伤的老虎》中，读者可以清晰地查验到，叙述者（也可以说是作者）阐述他的主题的痕迹。即使在写作期间，内日·辛诺仍然时时感受到某种不确信：新意在哪里？对受害者助益在哪里？（既然不相信写作是某种治疗，那么）意义在哪里？

《忧伤的老虎》深受年轻人的喜欢，他们最常说的一个词是，“大胆的”（audacieux）。这似乎意味着，年轻一代正以力量和勇气在这个混乱世界中前行。

除内日·辛诺的《忧伤的老虎》之外，凯文·朗贝尔（Kevin Lambert）的《愿我们的快乐永存》（Que notre joie demeure）也是法语文学界的一大热门，凯文·朗贝尔以《愿我们的快乐永存》获得美第奇奖、十二月奖。

保罗·默里《蜂之蜇》

日前，保罗·默里（Paul Murray）以《蜂之蜇》（The Bee Sting）获得了尼罗书奖（Nero Book Awards）。这是尼罗书奖自启动以来首届，小说类授予保罗·默里，非虚构类授予弗恩·布雷迪，另有首作小说类和儿童小说类，以及稍后揭晓的尼罗金奖，其中小说类评审团包括戴维·科茨、埃洛达夫、安东尼·奎因。尼罗书奖旨在奖励爱尔兰与英国的年度好书，它被看作是1971年到2022年一年一度（其中2022年未授奖）的科斯塔书奖或者惠特贝瑞书奖的继承者。

保罗·默里（Paul Murray）

稍早前，保罗·默里获得了爱尔兰书奖年度之书，爱尔兰书奖近期由爱尔兰顶级邮政公司An Post赞助。同时它收获了很多位作家的赞赏，比如李伦京（Janice Y. K. Lee）便将其看作是近期所读最佳。

在第四部长篇小说《蜂之蜇》中，保罗·默里将读者带回2008年，巴尔内斯一家在金融危机中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且没有恢复过来。迪基·巴尔内斯经营着父亲（现已在葡萄牙半退休）创办的汽车经销店，但他从没有销售技巧。一次与女儿的关键谈话后，他开始劝说顾客不要购买汽车；而后，一个流氓职员毁灭了他的声誉。伊梅尔达·巴尔内斯，一个出身贫寒的美丽的女性，愤愤然变卖着自己的财产，以维持生计。

今天的年轻人越来越被问题所驱动。女孩卡斯聪明，但与富商女之间累人和紧张的关系使她青春躁动和狂野。男孩PJ总是和网络上的友人讨论电子游戏和逃跑计划，他太倚重逻辑，也被盯上了几次。LGBT、气候变化、可能的核战争……由此展开。在现实生活中，直到有了孩子后，保罗·默里才发现孩子们要求极高，他变得极为被动。

《蜂之蜇》放弃了前作《斯基皮之死》（Skippy Dies）那种全知叙事。他们四个人物每个都对自己有非常深刻的认识，他们的生活是如何进展的，他们的世界是如何的，他们身边的人又是如何融入他们的生活的。他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又相互影响、相互补充。也因此，小说的末尾特意挂了一段话：“这是为了爱。你做这些是为了爱。”

《蜂之蜇》

过去会以一种非常真实的方式影响着人们正在做的事情，一如威廉·福克纳《修女安魂曲》中的名句所言，“过去从未消失，它甚至从未离开。”保罗·默里在《蜂之蜇》中引用了一则爱尔兰民间传说：旅行者被仙女带下山，多年后世界变得陌生、严寒，他们所知和所爱的一切悉数逝去。

1990年代，美国科技公司和制药公司将大量资金注入爱尔兰，爱尔兰变得非常富有。从相反的层面说，过去的创伤被金钱掩盖掉了。1997年，保罗·默里大学刚毕业时，周围人都在离开都柏林，但到了第二年，人们又纷纷回归都柏林。在长达十年时间里，爱尔兰经济腾飞，每个人都买了SUV，买了昂贵的厨房，买了亚美尼亚或保加利亚的房子——资本主义的虚假承诺。那也是同性恋俱乐部兴起的时候。

保罗·默里1975年生于都柏林，父亲是都柏林大学学院的英爱/盎格鲁-爱尔兰戏剧教授，父亲残酷而霸道。保罗·默里先后就读于黑石学院、三一学院、东英吉利大学。

此前，保罗·默里写作了三部长篇小说，《长别夜》（An Evening of Long Goodbyes）、《斯基皮之死》（Skippy Dies）、《印记与虚无》（The Mark and the Void）。《长别夜》是对大房子小说（Big House novel）的戏仿；《斯基皮之死》是塞尔提克之虎（Celtic Tiger）时期的改变与危机；《印记与虚无》是新自由主义的无处安放。保罗·默里质疑所谓的文学性小说（"literary" novel），他喜欢与读者发生联系，也喜欢写当下，写变化。

圣地亚哥·波斯特吉约《凯撒大帝系列》

回顾2022年和2023年的西班牙出版市场，最畅销的当属圣地亚哥·波斯特吉约（Santiago Posteguillo）凯撒大帝系列（Serie de Julio César）前两卷《罗马是我》（Roma soy yo: La verdadera historia de Julio César）、《被诅咒的罗马》（Maldita Roma: La conquista del poder de Julio César）。《罗马是我》上市两年来至少销了30万册；《被诅咒的罗马》上市一个月销量就达6万册。此外，安东尼奥·穆尼奥斯·莫利纳、玛吉·奥法雷尔的新作或新译作也是畅销榜单里的魁首。

圣地亚哥·波斯特吉约（Santiago Posteguillo）

凯撒大帝系列讲述了尤利乌斯·恺撒的一生，《罗马是我》《被诅咒的罗马》以多拉贝拉审判后前往东方为分界点，《被诅咒的罗马》到比布拉克特战役截止的这段时间，凯撒先后担任护民官（tribunus）、财务官（quaestor）、市政官（aedile）、政务官（magistratus）、行省总督（governor）、执政官（consul），十二年间，他从最低级的职位跃迁为最高级的职位。

元老院与塞多留的斗争、凯撒与海盗的角力、斯巴达克斯叛乱是《被诅咒的罗马》主要的落足点，其间牵扯出赫赫有名的庞培、克拉苏、维特鲁威，第一任妻子康苏夏、女儿茱利亚，以及尤利亚·多姆娜，这位罗马最具权势的女性对凯撒影响深远。圣地亚哥·波斯特吉约由于深受电影影响，他的叙述充满了自由感，但部分读者认为其多少违背了史实。凯撒大帝系列另还有高卢战争、内战、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即埃及艳后的传奇、死亡终局独立单本。

“凯撒大帝系列”（Serie de Julio César）

圣地亚哥·波斯特吉约曾就读于巴伦西亚大学、丹尼森大学，现任教于海梅一世大学，并担任现代应用语言大学间研究所总部负责人。他热爱教育，这是他业已作为作家功成名就后仍从事教育的原因所在。

圣地亚哥·波斯特吉约专注于罗马的历史编纂文学，他不会将自己的作品限定在“历史小说”（novela histórica）的范畴内，但他从罗伯特·格雷夫斯、亨利克·显克微支的作品中汲取了灵感。最早他写犯罪小说和诗歌。

此前他写作有大西庇阿三部曲（Trilogía de Escipión El Africano, 2006, 2008, 2009）、图拉真三部曲（Trilogía de Trajano, 2010, 2013, 2016）、文学史三部曲（Trilogía sobre la historia de la literatura, 2012, 2014, 2017）、尤利亚双部曲（Bilogía de Julia, 2018, 2020）。这些通俗作品为他赢得了众多读者的拥趸，同时也为他赢得了很多荣誉，包括巴伦西亚文学奖、星球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