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在易起】正月十一，“请子婿、奉子姑”；苏东坡曾遭遇厕神

正月十一

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民以食为天”。因此，如去和大家探讨春节期间的各项民俗时，春节特有的饮食传统也是一个重点。具体到正月十一，节日饮食就是吃烙饸子。

饸子是我国北方民众最喜闻乐见的食品之一，最著名的一种就是韭菜饸子。看到“饸子”二字，可能有些朋友会觉得陌生。因为现在多数人都写成了盒子或合子，原本写法“饸子”反而让人感到生疏了。

饸子其实是饺子的变种。包饺子时，面皮小而薄，而饸子的面皮较大且较厚；包上馅儿后，饸子还通常会捏上一个花边。饸子和饺子的另一个区别是，饺子是煮熟、或者蒸熟的，而饸子则是烙熟的、或煎熟、炸熟的。

“华人谈吃第一人”，唐鲁孙是清朝光绪帝最宠爱的“珍妃”的堂侄孙，他在文章中说：烙合子也是要懂得手法的，因为不刷油，一个捏不好就会裂嘴，所以合子大小，以三寸圆径为度。合子包好，要用小瓷碟四边切齐，再捏一遍。有人避免合子裂嘴，特地捏上花边，好看是好看，可是吃到花边，就觉得有点硌牙了。

时至今日，大家很少能吃到烙的韭菜饸子了，多半都是用平底锅煎的。山东鲁西地区有一种深受民众喜欢的食品，根据馅儿的不同有“菜盒”“肉盒”两种，可算是“饸子”的改进版，就是在油中炸制而成的。

饸子的“饸”与和美的“和”谐音，再加上饸子是圆形的，于是吃饸子就被民间认为有“家庭生活和美圆满”的寓意。

尽管说起过年，大家第一印象是“吃饺子”，但年俗中吃饸子的日子更多。

韭菜盒子

韭菜盒子

韭菜盒子

肉盒

先是初三，俗称：初三饸子往家转（赚），寓意财源不断；

接着是初八、十八、二十八，叫：饸子夹八，越过越发；

然后就是初九、十九、二十九，说法是：饸子夹九，越过越有；

还有十一、二十一，讲究：饸子拐弯得利多。

• 饸子拐弯是什么意思呢？先说正月十一，其中“十”在汉语里寓意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的圆满数字；后面再加个“一”，就有过了整十、开始拐弯儿（重新再来）的意味，寓意着一个新的开始。
  而“合子利”则是旧时买卖人常用的俗语，意思就是一本一利、本利相等；再说得具体一些，就是用一块钱的本钱、就产生了一块钱的利润。
  正月十一之所以能和合子利联系起来，是因为当十一写作11时，这里的两个相同的数字1，极容易让求财心切的买卖人联想到一本一利的“合子利”的记账。

说完了饮食传统，如去再和大家聊说一下正月十一的节日情怀。在传统的春节文化中，正月十一的民俗核心内容是对妇女儿童的关心。

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儿会带着丈夫、带着礼物，主动回到娘家、看望娘家人。到了正月十一，娘家人要主动发出邀请，让女儿、女婿回娘家。这就是“年十一、请子婿”的习俗。

对于娘家人来说，这相当于对女儿、女婿初二那次回娘家的答礼。从实用主义的角度，之所以选择正月十一这天请子婿，有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初九那天“天公生”的祭祀会剩很多贡品，娘家招待女婿、女儿的菜肴正好现成。

年十一，请子婿

年十一，请子婿

“请子婿”这天，娘家的哥哥或者弟弟要提前出门迎接，以示对女婿的敬重。闽南有首民谣叫《新年歌》，唱出了春节期间每天的重要活动，其中就有“请女婿”内容。

• 初一早（早早起来之意），
  初二巧（女婿女儿回娘家拜年是稀巧之事），
  初三无歹志（无事情，初三不宜出门），
  初四神落地（灶君从天上汇报回来）。
• 初五隔开（告一段落；破五了，整理织布机）
  初六挹（读ｙì）肥（掏粪便，农事开始），
  初七七元（人日，取七样菜果做七宝羹），
  初八完全（年糕吃完了）。
  初九天公生（玉皇大帝寿诞），
  初十地公瞑（土地公生日），
  十一请女婿，
  十二倒去觅（妇女再回娘家探望一下），
  十三吃糜配芥菜（糜即稀饭，连日的酒肉吃腻了，改改口味）。
  十四结灯棚，
  十五上元丸（吃元宵），
  十六看大烛，
  十七倒灯棚（拆除灯棚，表示年节过去了）。
  

正月十一这天，除了娘家人请子婿的民俗外，还有娘家人到女儿、女婿家送花灯的传统；有的是外公外婆亲自送，有的是舅舅去送。如果是新婚夫妇，娘家人要买绣球灯或莲花灯一对、派男童送到女婿家，祈祝早日“出丁”；婚后未生男孩的，则要送去“观音送子灯”。

送灯

福州一带，正月十一被叫做“上采日”。这天晚上，孩子们会把外公、外婆送来的花灯点亮，提着花灯到处去游玩。明朝的福州学者徐熥这样描绘上采日盛况：三十万家齐上采，一时灯影照天红。

除了这些家庭活动，十一这天还有群体项目。最典型的是“行彩桥”，也称“行头桥”，是广东一带的民俗。这个民俗，最初是一项流行在妇女们中间的活动，后来演变成看全民活动。

从正月十一开始，每天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人们便三五成群地涌向被彩灯、彩旗、彩画等装饰一新的彩桥。彩桥上有狮子，桥头旁有榕树；人们争相恐后地去摸狮子，然后采下榕树的枝叶，拿回家里插在门楣上，以祈好运。

行彩桥、采榕叶时，口中还要念着祈祷语：

• 摘榕叶，日日有钱揸（读zhā，拿的意思）；
  行桥头（摸狮头），阿奴事事贤；
  摸狮鼻，写雅字；摸狮嘴，大富贵；
  摸狮脚，有钱担；摸狮尾，好结果。

未婚的年轻人，还会拿瓦片、树枝或石子等掷进溪中，并说一些吉祥语。

姑娘们说：掷桥中，嫁雅翁（俊俏丈夫）；

小伙子们说：掷溪肚，娶雅嬷（漂亮妻子）。

怀孕的妇女则说：摸桥（狮）耳，生阿弟。

• 行彩桥的习俗由来据说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当地常常遭受洪涝灾害，百姓苦不堪言。有一年，城中一耆(读qí)老，梦见一位白髯老翁说：今年将有大难降临；元宵前行过彩桥的人，可保平安，免遭厄运。
  果然，这年正当人们欢天喜地闹元宵时，突然大雨滂沱，河水暴涨，百姓生命危在旦夕。这时，突听一声霹雳，一位仙女飘然而至，手中的条条彩带，化作一座座美丽的彩桥，让人们行过彩桥得以逃难，全城百姓安然无恙。
  此后，每年元宵节前，人们便以行彩桥的形式渡厄，祈求平安；时间久了，便延续成俗。

行彩桥

• “行彩桥”上的狮子也是有典故的。相传，以前有一位方员外，一个世外高人对他说：“如果桥上的石狮子流血，那么榕城将会大乱。”
  于是，方员外每天都让家里的丫头跑到桥上看石狮子有没有流血。附近卖猪肉的屠夫见丫头每天来看石狮，觉得奇怪，便问丫头：“你为什么每天都来？”
  丫头答道：“员外让我来看石狮有没有流血。”
  屠夫感到可笑，心想：“石狮怎么可能流血，明天我早一点弄点猪血上去，糊弄她一下，看她怎么办。”
  第二天，屠夫一早便将猪血淋在了石狮上。丫头看见石狮“流血”后急忙回去告知了员外，员外慌忙带着一家老小外出避乱去了。
  不久后，爆发“九军之乱”（清顺治年间）。

在正月十一的习俗里，还有一个专门的女子活动，那就是“奉紫姑”。紫姑，是一个传说中的女神名。民间以其为厕神，又称子姑、厕姑、茅姑、坑姑、坑三姑娘等。

如去在之前的文章中谈到过厕神，说是姜子牙的老婆。但在民间传说中，她并不是唯一的“厕神”。

许地山《扶箕迷信研究》中录有宋代文豪苏东坡的短文《子姑神记》，文中声称自己见过厕神，说她叫何丽卿，并绘声绘色写出了厕神说的话：

元丰三年正月朔日，予始去京师来黄州。二月朔至郡。至之明年，进士潘丙谓予曰：“异哉，公之始受命，黄人未知也。有神降于州之侨人郭氏之第，与人言如响，且善赋诗，曰：‘苏公将至，而吾不及见也。’已而，公以是日至，而神以是日去。”其明年正月，丙又曰：“神复降于郭氏。”予往观之，则衣草木为妇人，而置箸手中，二小童子扶焉，以箸画字曰：“妾，寿阳人也，姓何氏，名媚，字丽卿。自幼知读书属文，为伶人妇。唐垂拱中，寿阳刺史害妾夫，纳妾为侍妾，而其妻妒悍甚，见杀于厕。妾虽死不敢诉也，而天使见之，为直其冤，且使有所职于人间。盖世所谓子姑神者，其类甚众，然未有如妾之卓然者也。公少留而为赋诗，且舞以娱公。”诗数十篇，敏捷立成，皆有妙思，杂以嘲笑。问神仙鬼佛变化之理，其答皆出于人意外。坐客抚掌，作道调梁州，神起舞中节，曲终再拜以请曰：“公文名于天下，何惜方寸之纸，不使世人知有妾乎？”余观何氏之生，见掠于酷吏，而遇害于悍妻，其怨深矣。而终不指言刺史之姓名，似有礼者。客至逆知其平生，而终不言人之阴私与休咎，可谓知矣。又知好文字而耻无闻于世，皆可贤者。粗为录之，答其意焉。

奉紫姑

流传最广的则是明朝《月令广义‧正月令》上的说法：

唐俗元宵请戚姑之神，盖汉之戚夫人死于厕，故凡请者诣厕请之。这里说的厕神“戚姑”就是戚夫人。戚夫人是刘邦的爱妃，传说遭到了正妃吕后的嫉恨。
刘邦死后，吕氏一步步地报复戚夫人。先贬为奴仆，再削光其头发，熏聋其双耳，然后逼她喝下致哑毒药，最后极其残忍地挖掉其双眼，砍去双手、双脚后，扔到茅厕里，活活折磨致死。吕后还给戚夫人起了个名字“人彘”（人猪）。
最伤心病狂的是，就在戚夫人苟延残喘于茅厕时，吕氏竟让自己的儿子汉惠帝和大臣们去观赏“人彘”死前的惨状，结果将汉惠帝吓傻。这就是“被虐成猪”的成语由来。
后世，人们十分同情怜悯戚夫人的凄惨，尊戚夫人为厕神。

在民间，戚夫人也被称为戚姑、七姑（戚、七同音）。紫姑代表了封建制度下深受压迫的女性；所以，民间把祂奉为弱女子的保护神。

每到正月十一的夜晚，女子们用稻草、布头等扎成真人大小的紫姑肖像，放到厕所、猪圈和厨房旁边，像对待亲姐妹一样，拉着祂的手，跟祂说贴心话，把自己的不幸和心中的委屈都讲出来，然后再流着眼泪安慰祂，场景让人潸然动容。

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在广西宾阳一带，正月十一则是一场全民狂欢、传统的炮龙节。所谓“炮龙”是种大型舞龙；炮龙舞动时，所到之处、各家各户都燃放鞭炮、夹道相迎。

炮龙节

炮龙行进中，旁边围观的群众会瞅准机会、快速地从龙身下穿过，或拔下几条龙须、摘几片龙鳞，祈求带来好运。“炮龙”名字是取“炮声不停，龙舞不止”的意思。

炮龙舞至最后、往往都会被鞭炮炸得只剩下了骨架。这时候，大家会燃起火堆，奏响“宾阳八音”，把炮龙投入火中，“送龙归天”。

• 传说，炮龙节的习俗和北宋时壮族首领侬智高的起义有关。当时宋朝官兵与侬智高的起义军在宾阳附近激战，未分胜负。官兵于是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在正月十一这天，全城扎起炮龙、张灯结彩，提前过元宵节。
  侬智高果然被城内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氛给迷惑了，以为官兵在过节不会有军事行动，便放松了警惕；结果遭到了官兵突袭，兵败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