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的非洲梦

龙哥是我今年新认识的一位粉丝，来自大西北的甘肃天水，为了爱情，不远千里来到杭州工作、结婚、定居。但这并非龙哥走过最远的路，龙年，他将继续启程，前往万里之遥的非洲。

在世界五大洲中，非洲可能是国人最为陌生的一个。一是因为遥远，二是那边经济落后。但近些年，越来越多国人开始踏足非洲。这些人中，一部分是追随赵忠祥老师的脚步，去旅游的；另一部分则是去当地经商贸易，赚钱的。

龙哥属于后者。

和许多人印象中非洲贫穷落后、战乱频仍不同，在龙哥看来，非洲可是一片生机勃勃、机遇遍地的大陆。

欧美日韩乃至中国，普遍面临人口老龄化乃至负增长的困扰。就连刚刚超过中国，登顶世界人口第一大国的印度，人口总和生育率也已降至2.1的更替水平线以下（2.03），而非洲是目前唯一还保持着4以上高生育率的大陆。

2022年，非洲总人口已达到14.27亿，正式超过中国。且平均年龄只有19.7岁，又普遍通行英语和法语，比较容易形成统一大市场。事实上，非洲大陆自贸区已正式启动。所以就市场规模、人口红利与发展潜力而言，非洲都是一片充满想象力的大洲。

更重要的是，非洲地区能源与矿产资源丰富，开发潜力巨大，但同时，当地工业基础薄弱，全品类的商品主要依赖进口，而90%的进口商品主要来自中国。

根据商务部的数据，2023年中非贸易额已达到2821亿美元，超过这两年备受一些媒体鼓吹的中俄贸易量（2401亿美元）。中国已连续15年保持非洲第一大贸易伙伴国地位。

具体来看，中国对非洲出口车辆等运输设备增长较快，2023年中国新能源汽车、锂电池、光伏产品对非洲出口分别同比增长291%、109%和57%；而自非洲进口的农产品增长明显，近年年均增速达11.4%。

随着中国陆续给予非洲21个最不发达国家98%税目产品零关税待遇，将进一步促进中非间的经贸往来。同时，电子商务平台、直播带货、直播网购、电子支付等数字经济新模式的普及，将加速赋能中非双方产品与市场对接。

这些都是非洲作为全球“最后一个千亿级蓝海市场”对中企的吸引力所在。

而随着人民币国际化业务在非拓展，本币结算和互换安排的范围、规模也不断扩大。2020年7月23日，中非跨境人民币中心由中国工商银行总行正式批复在湖南分行设立。

2022年11月21日，由中国银行浙江省分行授权成立的中非跨境人民币结算中心（浙江）在金华揭牌。而在非洲，目前人民币清算中心已落户南非、赞比亚、毛里求斯等国，另有49家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间接参与。

中国人民银行先后与南非、摩洛哥、埃及和尼日利亚央行签署了本币互换协议，金额总计730亿元人民币，促进了跨境人民币双向流动。

另外，中国金融机构在非洲设立的分支机构数量也在不断增多。截至2022年底，中国开发性金融机构、政策性银行和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在非洲共设立了15家分支机构。

这些为中企在非洲开展经贸业务提供了有力的金融支持。

根据《中非合作2035年愿景》，近年来，中国积极推动与非洲国家共建经贸合作区。合作区数量持续增长，业务领域也日趋多元，涵盖资源利用、农业、加工制造、商贸物流等诸多领域，其中涌现出一批经典案例，如中国-埃及苏伊士经贸合作区、赞比亚中国经济贸易合作区、埃塞俄比亚东方工业园、中国-苏丹农业合作开发区、吉布提国际自贸区等。

以赞比亚中国经济贸易合作区为例，该合作区由中国有色集团于2007年投资建设，包括位于赞比亚铜带省卡鲁鲁西市的谦比希园区和卢萨卡国际机场附近的卢萨卡园区。截至目前，已有近百家中国企业入驻园区，投资额超过25亿美元。

目前，这些中非共建的经贸合作区已经成为对非投资的重要载体，不仅为当地贡献了税收，提供了就业，也大大降低了中企单打独斗闯荡非洲的风险。

而说起在非打拼的中企，最知名的莫过于传音。这家总部位于深圳的手机企业，在国内默默无闻，在非洲却家喻户晓。凭借独特的“美黑”拍摄及多卡多带功能，传音手机在非洲的市占率高达60%。

随着手机业务的铺开，传音也开始布局其他领域，比如蓬勃发展的电商领域。据麦肯锡全球研究院预测，到2025年，电子商务将占非洲主要市场国家全部零售额的10%，相当于每年750亿美元的在线销售额，未来10年非洲网络零售额将以每年40%的速度增长。

龙哥所供职的Egatee公司，股东名单里就有传音系的身影，而其A轮融资的领投方则是义乌小商品城。

最近两三年，经常听到身边的企业家朋友抱怨经济不景气，国内生意难做，打算走出去看看。比如我一位在杭州临平做布料刺绣生意的粉丝徐姐，前年因为乔司一带的大拆迁，厂房搬迁，导致生产成本上升，加之疫情影响，一度打算冒险去开拓阿富汗市场。“听说那边现在要求女性出门都得蒙面，布料需求大增”。后来因为没有门路，加之风险过高而作罢。

尽管阿富汗市场没打通，但徐姐仍在打听别的市场。对她个人来说，走出去，开拓更多海外市场，乃是生计所迫。

对城市尤其是广大三四线城市来说，与其在国内卷，和头部城市拼综合实力，不如专注某个细分领域，把产业做到世界第一。比如全球70%的假睫毛来自山东平度，而河南许昌的假发生意也已拓展到非洲、欧洲和北美。

同时，积极鼓励企业走出去，还能帮本地积攒国际人脉。还记得2020年疫情暴发之初，海外温州人全球扫货，一箱一箱往家乡寄送抗疫物资的场景吗？当时感动过多少人，也震撼过多少疫情比温州更严重、更缺物资，但苦于没有外援的城市？

而对国家来说，开拓海外市场，既能消化国内过剩产能、提升GNP，也能将中国产业链更加深度地嵌入世界各地，并借此投射影响力。

但，走出去谈何容易？

和阿富汗市场一样，如今的欧美市场受到国际局势、地缘政治的影响，开拓起来同样十分吃力。

哪怕是一些老牌外贸企业，都纷纷抱怨遭遇隐形贸易壁垒。“美国就别说了，欧洲那边虽然没有直接脱钩，但私下也希望我们去东南亚或别的地方设个分厂，实施China+1战略。”去年在宁波走访的一家小巨人企业主曾透露，这逼着大家不得不开辟新的市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东南亚是很多中企的首选，但竞争也最为激烈。加之部分国家的基础政策变动和摇晃的营商环境，也增加了中企出海的投资风险。

比如去年9月印尼贸易部出台规定，“禁止社交媒体作为商品的销售平台”。10月4日，TikTok shop印尼站关停。致使600余万TikTok shop卖家经历了提心吊胆的两个半月，最终等到了TikTok印尼电商业务与GoTo集团旗下电商平台Tokopedia合并，宣布在印尼全国网购日当天“重回印尼”。但中企要想在当地深耕，显然还任重道远。

其次是南亚。比如中国的纺织类企业，就大量转移到孟加拉国。而南亚最大国家印度，去年更是接过中国人口第一大国的帽子，因此一度有大量中企布局印度。结果去了发现，当地恶劣的营商环境超出预期，堪称“外企坟场”。这些年，包括小米、华为、OPPO等中企在内的各国企业，都在印度遭遇过滑铁卢，不是面临巨额罚款，就是被逼退出市场。

还有就是俄罗斯。过去几年，由于世界地缘局势的演变，俄罗斯开始逐渐倒向中国，又是重启免签，又是开放海参崴作为中国内贸货物中转口岸，中俄贸易随之大幅攀升，一度带动黑龙江等沿边省份外贸甚至GDP的增长。但长远来看，一个深陷战争泥潭，正遭到国际制裁，特别是人口仅1.4亿，且还在逐年减少的国家，市场潜力究竟有多大，我觉得是值得怀疑的。

与之相比，诸如中东、拉美、非洲等不太知名的市场却在急速壮大。来自义乌海关的数据，2023年，义乌对非洲和拉丁美洲进出口达到1049.0亿元、897.6亿元，同比分别增长24.9%、25.4%，占中国对非、对拉贸易总量的37%和18%。同期，对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合计进出口3497.1亿元，增长19.5%，拉动义乌市进出口增长11.9个百分点，占同期义乌市进出口总值的61.8%。

在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带动下，2023年义乌市进出口总值达5660.5亿元，同比增长18.2%；其中出口首次突破5000亿元大关，达到5005.7亿元。靠着外贸的飞速增长，去年义乌GDP突破2000亿大关，成功赶超绍兴柯桥，跻身浙江县市区GDP十强之列，成为十强中唯一的非杭甬县市区。

对此，龙哥不无傲娇地说，义乌小商品城作为义乌的门面企业，为义乌进十强做出了巨大贡献。而Egatee又是义乌小商品城参与领投的企业。以此类推，他们公司也在其中贡献了一份力。

Egatee公司创建于2022年的尼日利亚。这是一家立足非洲市场的综合B2B电商平台。而初创地尼日利亚，是非洲人口最多（2.22亿）、经济体量最大（4773亿美元）的国家。此前联合国发布的《世界人口展望》曾预测，到2100年，该国港口城市拉各斯将成为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

按照龙哥的介绍，Egatee类似于中国版的1688，他们把上游的厂家、经销商，以及一些国内品牌商的产品聚合到海外仓，通过在每一个国家设置运营中心，由海外仓分销给非洲本地的店主。同时，Egatee还可以结合自身在本地的优势，为中国供应商入非提供包括跨境交易、本土分销、履约服务等一体的全链路综合服务。

经过两年的快速发展，目前Egetee已经在尼日利亚、乌干达、坦桑尼亚、津巴布韦等国相继建立了国家运营中心，形成了一套成熟的B2B非洲版供应链运营模型，平台链接零售网点超过10万+，商品覆盖快消品、医药、3C数码、家电等，交易额近10亿人民币。

Egatee的案例只是中企进军非洲的一个缩影，同样是2022年，“非洲出海老兵”余滨在东非国家乌干达创立了产业互联网平台“友家UHOME”，通过在当地开办工厂组装制造并进行全渠道销售。如今，UHOME已在乌干达开设了5家工厂、4家自营旗舰店、32家加盟零售店以及1800多家合作的线下零售店，并通过全国48家本地大经销商合作，渗透覆盖了乌干达全国的城市和乡镇。

除了做2B生意的，还有人尝试2C业务。比如2014年，湖南人杨涛在肯尼亚创立了“非洲版淘宝”Kilimall。2015年，中国人投资的跨境电商平台KIKUU在非洲上线。而龙哥的老板查九兰在创立Egatee前，也曾做过非洲2C电商市场的相关调研。不过据查九兰判断，非洲的B2C时代尚未到来，现阶段在非洲开拓2C业务难度不小，面临着很多现实门槛。

比如地址库不健全，道路基建差、交通拥堵，没有基础仓配设施等，导致很多2C电商的妥投率只有33%；又比如货到付款依然是非洲当地较受欢迎的支付方式，民众对电商平台与网上支付的信任问题仍有待提升；再比如智能手机的普及率偏低，供应链不稳定，这些都影响着2C业务的开展。

事实上，很多早期来非做2C的电商企业目前都徘徊在倒闭的边缘。未来几年，B2B电商和线下零售店仍将是当地的主流业态。

做一个类比的话，目前的非洲有点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线下大部分是一些小的“夫妻门店”，盛行以店为主的渠道模式，但缺乏渠道品牌，没有一个连锁的、标准化的、能够提供优质售后服务的渠道品牌。直到国美、苏宁等综合平台的诞生，才改变了这种情况。而非洲如今也亟需拥有自己的国美、苏宁。

这对于中企，无论是做平台的Egatee、UHOME，还是打算入驻这些平台的供应商，比如徐姐，都是一个商机。

当然龙哥也承认，非洲市场不是完美的，问题有许多。但相比眼睛只盯着欧美成熟市场，这些第三世界市场，确实值得给予更多关注。毕竟40年前的中国，在西方企业家眼里，也是一片机遇与风险并存的未知市场。而那些敢于吃螃蟹的企业，如松下电器、大众汽车、肯德基，不仅吃饱了时代红利，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对后来者的竞争优势。

类似的经验，在非洲同样有效。类似的故事，未来或许也将在非洲上演。难怪去非洲会成为龙哥的龙年新愿。

No.5632 原创首发文章｜作者 土哥涅夫

作者简介：长三角区域城市观察家、“为父亲写史”计划发起人、公众号“三土城市笔记”主理人。

开白名单 duanyu_H｜图片 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