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们，我的未来只是梦

⚠️本文包含情节剧透

* 但不剧透笑料和包袱

不少人看好今天开始上映的《年会不能停！》将以惊人的态势攻入年末的档期，最近许多票房预测都将它视为不可小觑的黑马，如“电影情报处”的预测认为它会斩获超过十亿元的票房，会与《一闪一闪亮星星》不相上下。

我提前几天去看了《年会不能停！》的院线点映。在谈论影片的质地之前，需要先承认的是，《年会不能停！》无疑展现出充足的商业敏锐度——无论是题材、主题、选角还是叙事样式，都像是那种会赢得大量票房的作品。在正式上映之前，它还用稀疏的点映缓慢培养着观众的口碑。今天这篇文章，就来谈谈《年会不能停！》的商业造梦属性——当然，还有梦的破绽。

说造梦，因为《年会不能停！》讲述的是一群遭受公司压迫的员工团结起来，共同在年会上反抗一部分领导的职场喜剧。近两年，失业、裁员、加班、内卷已经成为就业市场的关键词。疲惫的观众们已经在内心里骂了无数次资本家，他们好像真的需要有些人在巨大的银幕上帮他们大声地骂出来。

这部电影选择了正确的传声筒。

首先，我们没有看到流量明星，明星登上银幕饰演普通人的时候，注定会展现一种割裂感：观众知道这是一群有钱人（甚至管他们叫“208”），无论他们演得多么投入，这群人永远不可能跟我们感同身受。

而主演《年会不能停！》的大鹏和白客，都曾在火遍全国的短剧（《万万没想到》《报告老板》《屌丝男士》等）中，塑造过深入人心的凡人角色。在配角演员中，也能看到童漠男、大木、晃晃等脱口秀演员。脱口秀本就是强调与观众互动的语言艺术，他们的表演技巧也能顺畅地嵌入这部试图面向大众的喜剧。

演员阵容是接地气且演技在线的

更令人难以招架的是，这部影片采用了经久不衰的好莱坞式叙事，一种在商业层面取得过大量成功的叙事。

戴锦华曾评论过好莱坞的叙事：“好莱坞始终是‘现实主义’的，社会现实尤其是社会心理的困境与危局始终是其选题和叙事的切入点，舍此，便无以论及意识形态的‘想象性解决’，无以实践社会常识系统的更新与复制再生产。”

超级英雄电影可能是典型的案例。在《蝙蝠侠》《蜘蛛侠》等作品里，创作者都能敏锐地捕捉一些诸如贫富差距、环境问题的痛点，但最终总会有一个超现实的、令人振奋的解决方案——等待英雄的降临。

力挽狂澜的可以是蜘蛛侠，或者好心的金主爸爸

有些影片则会采用更隐晦的“想象性解决”，譬如在《三块广告牌》中，除了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饰演的复仇的女人之外，警察作为“好心的男人”，也拥有着大量的戏份，最终这部作品也以温情的和解告终。

于是，这种类型的商业片为一些慢性的疾病，提供了暂时的止痛药。它们仿佛洞察了我们的痛苦，劝着我们在电影院那治愈的黑暗里坐上一两个小时，然后让我们笑一笑，哭一哭，暂时忘却病痛的折磨。这是一种题材的现实主义，加上叙事的理想主义。

《年会不能停！》确实展示了一种题材的现实主义。在许多点映的短评里，在影院中的笑声里，我们都能听见不少共鸣。

大鹏扮演的胡建林，正是那种在公司里会被痛恨的人：德不配位、找关系获得高薪工作、什么也不懂只会瞎指挥；而白客饰演的马杰，天天任劳任怨，埋头于许多分外的任务，无疑也是很多上班族的缩影。当然，影片也展示了过剩的行政手续、可笑的裁员名义、空洞的公司术语、虚伪的职场关系……它用喜剧的方式，展现着一系列社会的悲剧。

接着，在理想化的叙事中，一个空降的小领导、一个任劳任怨的工贼，再加上一个不懂礼貌的外包员工，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发现大型企业的丑闻，扳倒了公司的二把手。

他们胜利的关键是——身为企业一把手的董事长，在整起事件中纯洁无瑕，同时在最后帮他们伸张了正义。饰演董事长的欧阳奋强，数十年前曾在87版《红楼梦》中作为贾宝玉，见证了大家族的衰颓。而在如今的《年会不能停！》里，他保住了大企业的声誉。

在这一系列解决问题的叙事中，三名员工的通力协作是想象性的，他们的胜利也是想象性的，很难想象在现实的职场里出现类似的情况——在一个二把手已经脏成这样的公司里，一把手居然如此干净且正义？

在商业电影中，用幻想解决问题、消解痛苦的方式可以有很多。最常见的往往是“寻找自我”。譬如在《穿普拉达的女王》中，同样身处纷扰职场的安迪（安妮•海瑟薇 饰）最终选择了一条超脱的道路。这是一种个人主义的“想象性解决”。

20年前的《穿普拉达的女王》给主角的解决方案是——

既然改变不了世界，就离开这个可能会改变我的世界

《年会不能停！》虽然整体采用了相似的样式，但它的结尾依然展示了中国式的、集体主义的想象性解决。在大家长的领导下，主角们除去了组织里的“害虫”，捍卫了集体企业的声誉。

若是再想一步，就会发现这位董事长还是一位跨越时代的大家长。在曾经的工业时代，他是工厂的领导者；如今到了现代，他又成了高端企业的董事长。胡建林尊重他，马杰服从他，外包员工潘怡然（庄达菲 饰）也渴望得到他公司的认可。董事长在反抗的主角团心中，也是没有瑕疵的。

几十年过去了，董事长始终纯洁无瑕，不会有人质疑他。所以在《年会不能停！》的叙事里，个人的想象是有限制的，这个限制就是不能消解集体。以前最好的工厂，现在依然是最好的企业，里面住着最好的老板。

而这部电影借鉴网络流行语的宣传口号“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其实也不然，毕竟这个草台班子还有一个无知天真但正义果断的老板。

这样的商业片并不至于是“诈骗”，只是给“打工人”们造了一个有破绽的梦。

既然《年会不能停！》展示的是“最好的企业”，那它可能也忽略了一些其他的企业，譬如国内的许多影视公司。大多数影视从业者拿到的工资，绝对远远不如一进公司就年薪三四十万的胡建林。至于福利就更不用提了，无原则加班、下班回微信、署名不规范也是影视行业（与许多其他行业）的常态。

这可能才是最残酷的现实主义。

或许电影作为一种与资本密切关联的艺术形态，注定会有这样的软肋。许多批判资本家的电影，往往也只是资本家们的自罚三杯。对影视公司里那些“最好的老板”来说，制造一部为上班族发声的作品，肯定比提高公司员工的待遇简单得多。

《年会不能停！》目前看来会是成功的，对观众来说也足够好笑，如果真的赚到了票房，希望出品方们能给自家的上班族涨点工资，让现实主义的故事再现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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