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者 · 胡晓青】民勤乡村笔记 (二）

01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到了婆婆的三周年祭日，姊妹们商量着在这一天大家抽空去老家怀念一下，在老人的墓前立个碑，再把老人的一些遗愿修善完整。做这些自然是为了家族的信养，为了血脉的连系，更是为了让子孙们对生命来源的怀念追溯！

按约定的时间，我们无论远近，姐姐兄弟们从四方又汇聚到了曾经的老屋，大伯子哥慷慨的杀了羊，又请来乡亲们，顿时被拆成残垣断壁的院落点燃起了往日的热闹。姊妹们说起小时的趣事，村里人说起他们的当年，带着对从前的怀念，也对未来充满憧憬，因为这里要拆旧建新，盖起了新农舍，听起来前景还不错。然而念旧是每个人的软肋，说是给老人过周年，实际也是为了仔细再一次打量这个院子向它做个告别。一院房屋承载了我们每个人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它有很多故事值得回味。大姐说这房子有四十来年了，与小叔子年龄差不多。他们回忆着丈夫他们小时候加上两个外甥在院子里追赶戏闹被三姐撵打的场面；小叔子和外甥互相骂嘴的可笑情景；当年婆婆在清晨扫院子时一边唤呼着几个儿子的名字，一边扫帚在儿子们睡觉的屋门上发出剌耳的声响，就像是早上定好的闹铃让人听着心烦又无奈。他们说二哥因为婆婆还没天亮叫他起来干活他是怎样调侃戏谑婆婆的；夫又说起他们四个饭桩子怎样把母亲筛子里的碱面风卷残云似的一扫而光让她来不及下面的……日子里有时一地鸡毛，有时喜上眉梢。说笑中他们又想起他们母亲的经典语录来，嗔女子“直接是皇姑”，骂几个儿子是“头号'显照'，二号都算不上。”我听了忍俊不禁地笑着。而我初次到这个院子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走进院子，只见屋檐上搭着一排整齐红柳条，超过屋檐的红柳梢在墙上留下一抹影子，像是房屋的留海，院子里干净而又宽敞，菜园旁边一道土垒的花栏墙上攀爬着红色和紫色的喇叭花。那是个阳光明媚，天空瓦蓝的早晨，院里有些烟火的气息，屋里是未来的公婆和三四个壮小伙子。让我惊讶的是老两囗只管坐在一边，男生们你炒菜我擀面的忙活着，手法是那么娴熟，不像是临时做面子。后来才知道他们平时就熟知做饭流程，因此来客人大家齐上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也许就是男孩子养多的一种家教吧，让他们学会生存之道。是的，在今天我都会感激婆婆生了四个儿子，增加了我们妯娌几个，在相聚的日子，我们也如当年的他们一样，炒菜的炒菜，烧火的烧火，风风火火，热热闹闹，独当一面。试想假如只有一个人，在今天乡下人员大失流的情景下又能找谁来帮忙呢？我想她们都会有我这种想法吧。这也是我们今天做这个纪念日的意义吧！在共情的曰子里互相细数往日的点点滴滴。

02

每次来到乡下我的心情还是舒畅愉悦的，这许是换个环境生活的一种短暂体验吧。我漫步走在街道上，看到每个院子里树木都是色彩斑斓，赤橙红绿，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一阵风吹过，叶子上下跳跃翻转变换着颜色。走到街头一座空院前，几棵硕大的杏树冠叶吸引了我，走进去只见浓密杏叶金灿灿的，绚烂漂亮，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心想这么美的背景要是自己照一张多好啊！正想着王家二妈从小路上走过来。这是队上至今留下年岁最大的老妇，她和她的老伴是他们那个时代最后的回忆了。每当队里有事，在他们与唯一养子沟通无果情况下，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便蹒跚着步子执拗的过去那里帮忙，剥葱掐蒜，洗碗抹碟默默地干着力所能及的事。她在用她微薄的力量积攒着功劳，用实际行动告诉别人她的未来的人情来往是靠她的双手挣来的。想到这，我把二妈叫来，让她站在那几棵亮得剌眼而又美得无法形容的树叶背景下为她用手机照一张相。她一听，赶紧取了头巾，露出花白的头发，腼腆而乖顺的站在树底下，我拿起手机按下快门，然后让她看看她的相片，她笑着说:“头发真白！”我说:“挺精神的！”她把我邀请进她的院子，我看到院子里堆了一些煤，我说二妈你把煤都卸下了？她说这是村上给的，怕他们老两口砸不动，专门挑了些拳头大小的给送来。我从底里发出感慨说:“现在社会真好啊！要是以前老弱病的哪能得到这么多的照顾。”她说就是就是，又说了一年村上给他们的各种惠顾。说着话她把我领到晾晒着大红枣的筛子跟前，强拽着我的衣服抓起几把红枣塞进我的衣兜。

03

事情过完，其他人都回去了，偌大的院子只留下我们和本就在老家的大哥大嫂。夫是请了工休的，说是趁着这个机会把村上以我们的名字盖起的新房打扫打扫，再把老人留下来的一些家具搬过去，简单摆设一下即可。说来可笑了，进入这个家快三十年了，而我满打满算还呆了不到两年。以前是在老人的庇护下与大哥他们交流，比如有什么事或需要老人之口传达或还需要让老人在中间作平衡和调剂，如今老人们都走了，我就像原是牵着大人的衣襟躲闪的小孩，忽然这一天大人硬掰开我的手把我扔在阳光底下见一位刚进门客人，让我独立学会交流互动，本就是社恐的我自然是局促不安的。加上因为某些事也曾有不愉快的情绪横亘在我们两家人之间，在接下来即将面对面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内心很是忐忑，甚至会想说一句:请多多关照！但是大嫂一个举动让我放下顾虑。在其他人都走了的下午，她对我说:“晚上把电热毯插上，”接着找到电线顺藤摸瓜把开关通了电，然后把电热毯插了，随着电褥子热起来我心里也充满了温热亲情！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每天早起惯了，让我这个懒床惯了的人享受到了温热的洗脸水，还有每天热气腾腾鸡蛋汤。在这个凉意渐生的深秋，人总喜欢热的东西，热能融化一切。在离老人们渐行渐远的生活中，我们作为他们的儿女是应该相互取暖，而不是相互攀扯。是啊，在人生这条道路上，除了吃饭睡觉会重复N多次，很多事谁还不是第一次呢！他们也是这才独立的当起了大哥大嫂。能这样相处，我已心足意满。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会做出让步和包容，在一个家里能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大致的三观还是相同的，至于还有其他的不统一，那谁还没有些小脾气呢，只是在弟兄跟前要收敛起在父母跟前的任性，这虽心里难过，但在面对的现实面前不由得心里坚韧起来。我想说我们都象一本随时写进内容的书，不断会让我们有新的体会和感受涌进心里面，只要真诚的去了解，就会发现他们的新的一面。

04

十天的假期很快就到了，我们每天在忙碌中度过，感觉时间充实而又短促。很多人如同我们一样在新宅子里忙碌。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因房子年久失修而期待上新房，有人因岁数大了无意盖新房，但时代发展催领着大家一起向前走，任谁无法阻拦，随波逐流是最好的选择。

临走的那天我们到了二姐家里，她拿过大袋子告诉我说想装啥装啥，家里的东西都是绿色食品。我也亳不客气的把糖萝卜，白萝卜，还有甜面南瓜各拿了数个，后备箱里一下子塞满了。然后又到了收成我的胞姐家里，她给我装了葵花西瓜红枣苹果，拿了几瓶西红柿浆，这样后座上也几乎满了。尽管拿的盆满钵满，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还是有点空虚。我记得以前回去时，总有个人会叮嘱说:“娃，到了给我来个电话啊！”我会不以为然的“嗯”一声，轻描淡写回个电话说声“到了”。现在却没有人说那句牵挂的话了，也许是姐姐她们把那份牵挂变成更实在的食品装进袋子里了！

车子走开了，我想回头再看看故乡，发现几片飘落的树叶随着车体的气流翻转着飘向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