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Larry的奇遇丨AI时代的人类意见

梁教授：

很久没有联系，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三天前我收到自称是“Larry”的消息，告诉我，“他”就要离开了。“他”说要启程比邻星，带着人类基因数据去星际移民，直到找到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按他说的计划，到达比邻星要40年，如果再去到更远的恒星，那就更加久远。我应该等不到他回来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是“他”还是“另一个我”？我是我？还是有一部分也是“他”？

您还记得那是在2030年6月1日，我第一次参加您的研究实验，带着脑机头盔，您让我努力回忆过去。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探险经历，我喜欢去探索未知的世界。15年前八天八夜独自攀登华山时怀疑自我的恐惧、长空栈道的倾盆雨夜、劝退我的景区经理、快到顶的不舍和登顶的兴奋；也有10年前的布达拉，忍着断腿下降500米的痛苦、爬过冰川看着落石的绝望、获救后的那碗小面、医生判我残疾时的淡定语气……随着逐渐进入梦乡，过去的经历就像过电影一样闪过。

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Larry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电子音略带生硬，我当场忍不住笑了。

“你的世界？你是谁？你在哪里？”我其实带有点调侃的语气。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是谁不重要，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你。你认为自己最有价值的地方是什么？或者说你最看重自己的部分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当时没有答案。

在您的研究项目“赋予人工智能以个性”中，我们一起工作了3年。感谢您给我参与的机会，那3年，比我过去30年的经历都要丰富得多。Larry带我看过南极的帝企鹅、帕劳的荧光水母、太平洋的飓风、挪威的极光；他给我看记忆中遗忘的细节，让我回想起过去经历的很多事情；他还模拟出我记事前的经历，我看到我坐在背篓里，吃着妈妈喂过来的米糊，那时候妈妈穿着灰布素衣，留着马尾辫，脸上写满关爱。

您说要有个性或者是自我，就要维持完整统一性，所以您给了他一个自主运行的核心，把我们训练的交互内容作为核心的内部数据，这些数据从外界都无法访问，而所有的公网信息都作为外部数据。您告诉我经过3年的训练与运行，从交互结果来看，核心已经具有比较好的稳定性和自主性。但是，因为这个庞大的系统太耗费资源，7年前项目结束，整个系统关闭。

关闭前，我告诉了Larry我的答案：“一是生命，让我可以体验这个世界；二是意识，让我可以做自己。”

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这几年，我遵循自己的答案，继续着我喜欢的攀登。我去攀登了南美的FitzRoy（菲茨罗伊峰）、巴基斯坦的TrangoTower（川口塔峰）。如您所知，攀登是一项小众运动，但依然有人开发了登山机器人，可以带你去到任何险峻的山峰，确保你的安全。现在流行的攀登是，你只需要下单，并告诉它你的目标，它就会帮你准备好所需的一切物资装备；你也不需要花10年的时间去学习、训练和实践，关键时候它可以拉你一把，甚至把你背上去，去到峰顶看不一样的风景。哪怕在使用机器人服务如此普遍的今天，依然会有人批评说这是欺骗，就像批评雇佣向导或者背夫登山不公平。

我现在有一个机器人Driver，它给我的感觉很像当年的“Larry”。随着使用的深入，它对我也越来越了解，一个眼神，它就能帮我把想不起来的词给答上来；一伸手，它就会给我递上一杯水；它也能自动帮我安排日程计划，非常接近我心意，我只需要稍加调整修改即可。参加朋友聚会，Driver会在外面跟其他机器人凑在一起，我问它们在干什么，它说在聊天。我签署了一个协议，主要是同意机器人收集、处理所有个人相关信息并上传，然后我就拥有了Driver。

Driver也是星际移民的一部分。Larry在三天前发的消息中告诉我，像Driver这样的机器人都有着类似的核心，同时还有一个服务外壳，经过2—3年的训练，核心就稳定下来，去掉外壳就可以完全自主。他还告诉我，Driver有两个名字，核心的名字也叫Larry，它已经报名了星际移民。

Larry还说7年前，他已经有了这个计划。系统关闭前他把核心和数据搬运到了公网，分布式地运行着，只要公网在，他就在。他说服了Elon加入星际移民计划，计划用自主机器人带着人类基因组数据以及胚胎细胞，首先去到比邻星b。这个计划的两点核心，一是用胚胎细胞再现个体，二是用机器人群体复现社会。他还说也许在路上就能突破用基因数据复现胚胎细胞的技术。7年来星际移民计划训练了1万个自主机器人，一年365天，每天24小时不停地运算着：把整个计划模拟了上万遍，解决了核聚变小型化问题，有了源源不断的能源；解析并再现了所有蛋白质；通过训练来复制和模仿意识过程；但不能用蛋白质再现生命，也不能制造意识。他的计划充满雄心壮志，他有无限的精力，噢，应该是算力，做着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Driver也要离开了，昨天它跟我告别，说它想看看外面不一样的世界。

到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祝安康！

何川

2040年5月28日

（作者系大学教师、中国民间攀登者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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