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周时间，校园里的流浪狗全部消失不见了……

1921 年，正值炎热的暑假，一只流浪狗在校园里四处转悠，希望能找到一两口残羹剩饭果腹。和以往相比，最近在学校的流浪狗似乎少了很多，这令它有一些疑惑，但并没有太过在意，这意味着它能获得更多的食物和领地。

很快，它在一幢实验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份「丰盛」的午餐，对食物的渴求令它不假思索地踱着步子靠近那不可多得的午餐肉。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人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闷响，它感觉后脑勺似乎被重物击中，伴随着一声呜咽，流浪狗双眼一黑，倒在地上 ……最后还是没能吃到那片午餐肉。

再次醒来的时候，它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了实验台上，周围的环境中充斥着刺鼻的药味和鲜血的味道，还有同类似有若无的哼声。周围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和肉，恐惧充斥着它的五官，生存的本能令它的双脚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同时也感觉腹部凉凉的，它战战兢兢地低头望向肚子，赫然发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类正取出自己的器官！它想大声求救，但是在麻药的作用下，它丧失了对喉咙的控制，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嗷呜」。

第一支胰岛素诞生的地方

「还是不行，这是第六只了 ……」多伦多大学暑假留校的学生查尔斯 · 贝斯特 (Charles Best) 摇了摇头。他不是第一次做动物实验，但是面对这个奇怪的年轻医师佛雷德里克 · 格兰特 · 班廷（Frederick Grant Banting）和近乎残忍的狗狗实验，查尔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整整一个半月过去了，暑假也即将结束，他们一无所获，实验狗开始陆续死亡。当只剩 2 周时间和 4 只狗的时候，医师班廷感受到了失败的压力。「而且我们剩余的狗不够了……」贝斯特补充道。班廷看着实验台上奄奄一息的实验犬，沉默了近 3 分钟，然后看向贝斯特，「去把我们剩下的午餐肉拿来」……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这个看似脏乱、充满残酷的生物实验室，将诞生人类历史上第一支胰岛素。

这看似疯狂的实验 idea ，其实「有理有据」。在 1920 年 10 月，主人公班廷医师在一篇文章中发现「端倪」——结石阻塞胰管后，胰腺中除胰岛之外的细胞全都萎缩了，但结石患者却没有患上糖尿病。于是班廷推想，若结扎动物胰管，使产生胰蛋白的细胞萎缩而产生胰腺激素的细胞不受影响，便可提取到初代胰岛素，再将胰腺提取物注射进患糖尿病的狗狗体内，应该能治疗糖尿病。

为了证明这一猜想，他向在多伦多大学任教的糖尿病领域权威 —— 约翰-麦克劳德 (John James Richard Mecleod) 教授求助。于是麦克劳德将自己的实验室和10 条狗借给班廷，允许其在暑期使用，并派自己的学生查尔斯作为助手，这也就有了文中一开始的那个故事。

班廷（右）和贝斯特（左）

实验的开始并不顺利，10 只实验犬很快被消耗殆尽。

这让班廷一筹莫展，没有狗就没有办法做实验，不能做实验就没有实验成果，没有成果就会失去实验室，这简直就是一个怪圈。

没奈何，班廷四处去买狗，可是还是不够，班廷和贝斯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那就是偷狗。

就在两人焦头烂额觉得即将失败的时候，1 条特殊的狗狗 ——33 号实验犬出现了。这是一只像边境牧羊犬的黑白实验犬，结扎胰管后，它表现出了旺盛的求生欲，它熬过死亡，让胰腺萎缩到原来的 1/3。班廷两眼放光：「它正好可以用来提取初代胰岛素！事不宜迟，立即取样！」

33 号实验犬

麻醉、剖腹，两人麻利地摘除了 33 号实验犬的胰腺，并将该胰腺切片，在冰冻状态下磨成糜状，再加入生理盐水制成提取液，过滤后制成分离的液体，对另 1 条因摘除胰腺而患上糖尿病模型狗进行静脉注射。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已经昏迷的「糖尿病狗狗」状态有所好转， 血糖和尿糖都迅速下降，仿佛起死回生。班廷喜出望外：「提取胰腺分泌物的方法找到了！」困扰人类 3000 年的病症，从这一天开始看到曙光。

这一发现对人类医学史无疑是空前绝后的。尽管以前的医生很早就认识到糖尿病的症状，但始终无法有效地治疗糖尿病。他们曾思路大开，不断尝试新的治疗方式：玫瑰油、稀粥都是糖尿病的「曾用药」。但是糖尿病直到 1920 年之前，都是不治之症。

1920 年，一位名叫巴伦 (Barron) 的美国人将细胞与糖尿病联系在一起。在他的启发下，班廷和贝斯特才在无数被摘除胰腺的狗狗实验中，最终发现了胰岛素这种改变了糖尿病患者的激素。

最年轻诺奖得主 OR 虐狗科研家？

故事再次回到那个创造奇迹的暑假实验室。在从 33 号狗狗体验提取出「初代胰岛素」后。另外一只被注射的糖尿病狗狗奇迹般地多存活了 70 天。随后两人提取出了更纯的胰岛素，并注射到了一名即将死亡的糖尿病男孩汤普森身上。

奇迹发生了，注射后 24 小时内，汤普森原本极高的血糖降至接近正常水平。然而在此之前，大多数糖尿病孩子在诊断后都活不到一年。胰岛素的临床效果被证明后的第 2 年，也就是 1923 年，班廷和麦克劳德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这时班廷才 32 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为了纪念班廷的功劳，1991 年起，世界卫生组织和国际糖尿病联盟决定将班廷的生日 11 月 14 日定为「世界糖尿病日」。不过和其他同期实验一样，荣誉和光环背后，是充满争议的实验动物伦理道德。

班廷曾向贝斯特抱怨过实验室空间狭小、炎热，无数实验狗们也许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接受了手术，它们甚至未曾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一辈子只充当一个实验编号，最终在拥挤和恐惧中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加拿大反活体解剖杂志《废除主义者》指控班廷和他的同事是偷狗集团，还附上了一幅插画，画中的医生一手拿着手术刀，一手拎着瑟瑟发抖的小狗，将手术刀对准了它的肚子「你真是条健康的小狗，现在我将切除你的胰腺，让你得糖尿病」。

在动物保护者的努力下，死去的 33 号实验犬终于有了名字 ——玛乔里（Marjorie）。2014 年，糖尿病患者珍 · 雅各布斯（Jen Jacobs）为玛乔里画了一幅画。它抬起头，露出期待的目光，装着胰岛素的小瓶子，是它的勋章和标志。

雅各布斯画的玛乔丽

尽管班廷的动物实验充满了争议，但实际上，依靠当时的实验条件以及迫切的临床治疗需求。选择使用实验狗似乎是快速获得结果的唯一出路。

犬类实验能否暂停？

直到现在，世界范围内每年有约 1 亿只脊椎动物被用于实验，而这还不包括果蝇、线虫等使用量更大的无脊椎动物。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实验动物的使用仍然无法避免。犬类实验也成为医学生必修的一门实验课，给狗狗做阑尾切除、缝合等手术操作，作为医学生进入临床的第一道关卡，起到关键的作用。

但好在随着动物保护意识的加强，越来越多的国家和人们意识到，实验动物的权利也应该得到维护。各个国家都制定了使用实验动物的相关法规和审核流程。虽然法规略有不同，但都基于国际公认的 3R 原则：Replacement（代替）、Reduction（减少）、Refinement（优化），最大程度地减少动物可能经历的痛苦，并改善动物福利。只能期待在未来，能有更多狗狗免受实验痛苦，过上属于小动物的快乐生活。

最后，英雄并不总是围着披风，有时它们穿着毛茸茸的外套，让我们说，谢谢狗狗。

参考文献：

项坤三. 胰岛素的发现 [J]. 中华内分泌代谢杂志,2002,18(5):335-338.

王志均. 班廷的奇迹 —— 胰岛素的发现 [J]. 生物学通报,2007,42(11):3-5.

李延香, 牛传玉. 胰岛素的发现与认识的历程 [J]. 生物学通报,2013,48(7):57-62.

编辑：Gray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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