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改革开放45周年 ，我们需要“精准单边开放”

直新闻按

今年是改革开放45周年，12月7日，一场思想的盛会在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拉开帷幕。由中央宣传部宣传教育局、广东省委宣传部主办，深圳市委宣传部承办的“改革开放精神学术研讨会”，云集了来自中央和国家机关以及相关省市的专家学者，共同研讨改革开放精神的孕育形成、基本内涵、地位作用、时代价值等。在改革开放45周年的关键节点，深刻总结改革开放之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接下来要怎么走。

在这场活动中，我遇到了《大湾区会客厅》的老朋友：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教授、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先生。作为国际知名学者，他不仅对国际关系、外交政策等有深刻研究，还对中国内部转型和外部关系有着独到的见解。

平时和郑永年教授的接触，更多是通过专访的交流，今天我们换了一种方式，我以研讨会主持人的身份邀请他来到台上演讲。尽管多次专访郑永年教授，但在这次的研讨交流中，我听到了他最近提出了一个新观点：我们需要精准的“单边开放”。相信有人会质疑这个观点，说我们一直都是对等开放，怎么会要单边开放呢？

我们为什么需要“精准单边开放”？

在郑永年看来，近代以来，我们已经经历了两次开放。第一次开放是两次鸦片战争失败之后的被迫开放， 第二次开放是邓小平先生领导下的主动开放，加入国际社会，与国际接轨 。当前，我们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提倡第三次对外开放，而这次开放的特点是：要“精准单边开放”。

郑永年解释道，国家间的关系从来不是对等的，国际条约也并非总是对等的。就开放来说，对等开放也只是原则，真正的对等开放在现实中从来就没有实现过。西方发达国家只有强迫落后国家开放的时候，才会强调对等开放。二战之后美国形成三大开放系统，即开放的教育系统、开放的企业系统和开放的金融系统。这三大开放系统都是在单边开放过程中实现的。

反观我们国家，20世纪80年代，我国还比较落后的时候进行改革开放，但是我们没有钱，那个时候我们“请进来”的做法，就是典型的单边开放。人家还没向我们开放，我们主动打开我们的大门，请外国资本进来。再到21世纪初加入WTO，到现在“进博会”等展会的举办，都是单边开放。我国用了几十年的时间走完了西方发达国家百年工业化历程。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内部的现代化与外部的全球化相向而行的，但是我们现在面临逆全球化的环境，需要第三次开放。

如何实现“精准的单边开放”？

郑永年强调，提倡精准的“单边开放”，这是根据我们国家的需要进行单方面的开放，不是毫无原则的。在他看来，实施精准的单边开放应有以下几点举措。

一、推进落实因为政治问题而暂时无法生效的《中国—欧洲联盟全面投资协定》。就在这几天，我国宣布扩大单方面免签国家范围，包括多个欧洲国家，就是实施单边开放的重要一步。

二、对标《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等高标准规则，推动加入这些组织的进程。郑永年特别强调，像广东前海、南沙、横琴这三个地方应该在这方面扮演领头羊的角色。

三、建设中国—东盟共同市场。当前，自贸区的概念已经不适用于现在中国跟东盟经济发展、监管发展的需求，可以参照欧盟早期共同市场的概念，推进中国东盟共同市场的建设。

四、鼓励中国企业延伸供应链、产业链。尽快把中国的供应链、产业链延伸到“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延伸到东盟国家。同时要培养我们的跨国企业。我们既欢迎外资、外国的技术进入，我们的技术也要走向国际，如何培养中国自己本身的跨国公司，是下一步中国内部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

五、新型的举国体制是更加开放的举国体制，而不是以前的苏联模式“关起门来自己创新”。要警惕“全面替代战略”，这样很容易和国际经济体“脱钩”。在遭受美国“卡脖子”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做一点替代，但是我们不要主动做全面的替代战略。

六、要全面开放，更要有效管理，不怕“蚊子飞进来”。郑永年建议，可以学习新加坡等开放经济体，在全面开放的背景下如何更好进行管理，而不是“有限的开放、无限的管理”。郑永年提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比喻：“我总觉得你在不太开放的情况下进行管理，不算你的本事。像邓小平所说的，你打开窗户，苍蝇蚊子肯定要飞进来。关着窗户说没有蚊子，不算你的本事。但打开窗户以后，你又可以把蚊子管理好的话，我是觉得这算你的本事。”

当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现场工作人员提示，15分钟的演讲时间即将结束。郑永年意犹未尽地说，“时间过得这么快，感觉还没讲完”。

转过头，郑永年言简意赅地总结：我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足够的实力来实现第三次的开放，而第三次开放是以精准的“单边开放”为主要特征的，要以第三次开放实现中国式现代化。

当我们谈论改革开放精神的时候，我们不仅要总结到底什么是改革开放精神，更应该思考新时代的改革开放精神应该有什么新的内涵？到底如何以改革开放精神激励我们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道路上爬坡过坎，披荆斩棘？

如何让“单边开放”更加精准？怎样以“单边开放”推动双边甚至多边开放？更大规模的精准“单边开放”将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发挥什么作用？下一次对话郑永年教授的问题，已经浮现脑海。

记者丨何嘉琪，《大湾区会客厅》主持人；陆炫翼，深圳卫视直新闻实习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