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四个》是导演久美成列的第一部长片。走过东京和香港两个国际电影节,在西宁FIRST青年影展和亚洲电影大奖拿下多个大奖,1997年出生的久美成列成功证明了自己的真正潜力,而今年他也才26岁,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的未来可期。
奖项只是一方面,《一个和四个》不太像是影迷们往常接触到的藏地电影,而是一部不太一样的“藏地类型片”,导演自述参考过《黄金三镖客》和《荒野猎人》,但它也没有失去原本的民族性。不论是院线观众还是影展观众都从未看过的一种电影,《一个和四个》在藏地电影和年轻导演的原创类型电影两个领域都作了一点小小的开拓。
不论是这篇采访,还是《一个和四个》这部电影本身里,你都会发现久美成列的确是一个新导演,电影的表达里你会看到前人的痕迹,也会看到还不够老到的场景;他在拍摄前期和现场还有青涩的地方,遇到问题经常需要向前辈请教,但他又是一个很愿意吸收新的知识和理解,很愿意转变,愿意和他人沟通的导演。
我们很难不去谈藏族导演作品对本民族文化的贡献意义,但这又听起来似乎有点太空泛,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从《一个和四个》开始,久美成列的作品会让更多观众更了解藏地,更愿意主动去了解藏地,也更爱上电影。
《一个和四个》,现在正在中国大陆院线上映中。
以下是我们对久美成列的采访:
陀螺:大概什么时候,或者说是在什么契机下,你开始觉得自己想要成为一名导演?
久美成列:其实最早的时候,甚至初中高中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说以后要拍电影。我其实一直想学画画,因为我一直都对画很着迷。然后试图去考了央美附中,但是没考上,因为我色弱。也有说我画得不够好,就放弃了。
后来说考摄影,摄影对眼睛也有要求。然后就在想学啥呢?想了一圈,可能电影还是离我的生活最近的一个东西吧。我自己在学校里面也演过很多的话剧,那种时刻会让我觉得很兴奋,我希望以后能从事一个不那么枯燥的职业。而走上电影这条路,可能我的生活会特别有意思。就是这样一个心态,然后我就去学电影,去报考。
导演久美成列
陀螺:你本科时参与到了很多藏区电影的拍摄,这些经历对你最大的帮助是什么?
久美成列:上了电影学院之后的这些经历才让我真正坚定以后想拍电影。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去《旺扎的雨靴》剧组,大家都拍到很晚了,最后一个任务是要录火塘里面噼里啪啦的那种火柴声音。大家就很安静地听那个火柴声音的时候,我觉得那是对我影响非常深的一个时刻。我
觉得我们在拍电影的过程当中,会发现生活当中的美,会去记录它。你有很多的时间能够呈现出你心里面最美好的那一面,甚至能有时间呈现出你觉得很丑恶的那一面,我觉得这是电影的一个魅力。所以就真的想拍电影,想继续写一些东西。
陀螺:在这样的创作欲望出现的时候,有更具体的偏好吗?比如说想要拍哪一种电影?想讲述什么样的故事?
久美成列:我其实一直都很想拍在都市里面成长的一个藏族人的故事。我觉得这是我最有表达欲的地方,对于身份的一种寻找和模糊的那种状态。
我也跟我的父亲沟通过,说那我第一部片子要不就拍这个。他说,你先不要拍这个,再沉淀几年吧,你还太小了。然后他问我,那你还喜欢什么。我说我喜欢类型电影。所以就往商业和类型的方向发展(《一个和四个》)。
《一个和四个》剧照
陀螺:《一个和四个》是藏地题材的一个全新的可能,因为我们之前没有看到过那么类型的藏地电影。去创作这样一部电影,因为没有一个可以参考的样本,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比较大的挑战?
久美成列:会担心能不能拍好,然后这个故事够不够精彩。反正那时候真的就是孤注一掷。我父亲给了我很多支持,还有制片人王磊,摄影指导吕松野,以及演员们。
等到剧组大家聚在一起之后,就不想那么多了。比较有底的时候,是在我跟松野画分镜的时候,基本上一个视觉的呈现都出来了,当时就觉得,哦,这个片子之后呈现出来会挺好看的。
陀螺:对于《一个和四个》,就一开始怎么想到要拍这个故事?
久美成列:真的是机缘巧合吧,就是看小说的时候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个西部电影啊!那么生猛,那么有力量的一个故事,我就觉得拍出来肯定很酷。大家会觉得我久美原来内心这么的狂野(笑
其次是我被护林员的状态深深吸引,我能感受到很多他的困惑,分不清真假,又觉得人很虚伪,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一个和四个》剧照
陀螺:在剧本创作时,以及包括做分镜的时候,脑中有没有一些参考电影?
久美成列:有参考《黄金三镖客》,就是他们那些对峙的行为。在木屋里面没有太多调度的空间,就通过镜头的不断切换去营造那种节奏感。
其次就是《荒野猎人》,那种镜头运动所呈现出来的人物状态是很狰狞和撕裂的,放到我们的片子里也很合适。
陀螺:《一个和四个》木屋室内戏是你们自己搭了一个内景,还说真的是在一个木屋里面拍的?
久美成列:在青海的一个原始森林里面的一个木屋。
说来也挺神奇的,勘景的时候我们把整个青海都转了一圈,最后去了一个原始森林景区。我们先顺着那个景区走了很久,就觉得那的路都是很新的,不像90年代的,也没有一个可以拍摄的地方。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然后我就感觉小溪边的那片林子好像地势挺平的,要不去那看看。车就停了进去,我们走过一条小道,走了很久,突然发现中间有一大片空地,我靠,这不就是那个护林员木屋的空地吗。然后我跟松野就觉得找到了,但是车又怎么开进来呢?于是我们在附近走了走,发现有一条从公路上延伸过来的一条路,那个路还被挡住了,就是没有人能进了。所以立马就定下来。
陀螺:对于一个类型电影,制作团队的搭建肯定很重要,所以想问一下导演这个团队搭建的过程。
久美成列:团队搭建的过程也有很多惊喜。
比如摄影指导,一开始也都没有说要找松野,因为在我的心里面,松野是一个大师级的存在。是我爸提了一嘴,说,你要不要找松野,我说我能请得动吗,这有点夸张吧。我花了两三天的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思考要不要请。然后就跟我爸说,请!我爸就帮我邀请了松野。看完剧本之后松野很兴奋,他说他一直想拍一个东北护林员的故事,他就同意了。
有经验的美术指导不多,我在北京跟制片人王磊一起见了很多美术指导,也听了很多人的建议。我问我父亲的意见,他说保险起见还是要找有类似经验的,否则会带来很多麻烦。
为华语导演们保驾护航的著名摄影指导吕松野
影迷朋友们应该很熟悉
陀螺:影片的调度大多是在分镜的阶段就定下来了,还是说会在片场去临场发挥?
久美成列:其实我们在画分镜的时候,对每一场戏的处理都很细致,包括什么时候需要特写去表达,什么时候需要镜头去移动。所以在那个密闭空间里面,我们已经有了大概的拍摄方案,希望每一场戏的节奏是根据我们镜头调度一起达到的那个效果。
当然现场的时候没有完全按照分镜,因为我们的调度跟剧本本身就产生了一些差别,做了调整,所以镜头的设计也就有调整。但是现在影片呈现的这种风格,总体来说,可以说是一早就设计好了的。
陀螺:作为一个新人导演,拍摄时和团队的沟通交流还算顺畅吗?
久美成列:因为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片,一开始拍得挺慢的。我每次跟演员走戏都要花很长时间,走完之后松野哥一来说,这样好吗?可能我又会重新去调整。一开始挺有压力的,后来就习惯了。也是在这种不断的磨合中,剧组成员们都变得更敢于去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对自己的很多判断变得更加坚定。所以这部电影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子,我觉得没什么遗憾的地方。
一开始的时候,金巴、更旦这几个演员在片场都不会主动跟我沟通。他们会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和指导一步一步来。王铮从一开始就对人物设计上有很多的那种想法和意见。其实我是一个不排斥跟演员交流和沟通的导演。但是像金巴他们不主动跟我沟通,那我只能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操作。
因为我在电影学院也学过表演。我觉得表演对我对于剧本的认知是很有帮助的,表演上的细节,它能够将剧本里面的状态和情境给呈现出来。所以我觉得在这么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面去精雕细琢每一个表演的细节是非常有必要的。
但一开始的时候金巴和更旦两位演员不知道我的这种想法,也是因为我也没有很好地去跟他们说,我为什么需要你们这么做,所以就一遍一遍来,一遍一遍来。他们可能就觉得烦吧,觉得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觉得这么多的调整到最后是没有意义的。
就这样拍了十几天吧,拍摄进度挺慢,我自己也挺累。然后有一天,金巴实在憋不住了,突然跟我说:“你别以为你在电影学院学的那些东西就是多么专业的,狗屁都不是!”他跟我说你根本就不懂怎么跟演员沟通合作,我说你为什么到今天才说这句话呢?金巴说他也有点倔,他甚至说《撞死一只羊》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情况。其实他作为一个演员,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他一开始没说出来,那天他跟我说了重话,其实让我想了很多。后来我们就尽可能去做调整,和演员们沟通变多了,拍摄就顺畅多了。
《一个和四个》剧照
陀螺: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样的项目?
久美成列:我刚刚提到的那个在大城市成长的藏族人故事,依然是我很想拍的。
同时我也想继续拍类型片,比如那种草原上的神话奇幻电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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