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头萝莉”的媚男困局。

　　◼️ 性侵/离家/骚扰/不雅视频/擦边主播/Coser/巨额负债/自杀未遂/煎饼果子/旗袍/老婆/老公。从夏凯旋（其真名）到“狗头萝莉”只需要这几个关键词就足够串联起她展示在社交媒体中的，前27年人生里关键的几个节点：原生家庭、前男友、平台起诉、被曝光的私密照片与视频。如果有人试图对这些情况进行总结，往往会发出叹息，或是惊愕于同为女性的遭遇，当然，还会有唾弃、嘲讽和无视：“在每一个应该要向好的岔路口，都做出了更离谱的决定。”在决定今天的选题前，我对于“狗头萝莉”的了解仅停留在前两天由「真实故事企划」发出的一篇名为《》的文章，其中，描述了她大部分的过去与当下的处境——无止尽的、像是鬼打墙般的自证。就在我把这篇文章转发至朋友圈时，有朋友向我留言道：

　　◼️ “「狗头萝莉」背刺帮她的女生，爱男厌女，还有人帮她说话。”

　　◼️ 媚男。这是一个在“狗头萝莉”身上经常出现的形容词，即使在过去的经历中反复被男性伤害、几乎因其而选择自尽，却仍然对男性抱有好感与热情，在豆瓣、知乎、微博和小红书等诸多社交平台上，都有关于“狗头萝莉”媚男的「证据」，主要集中在穿着曝露、对男性偏袒、背刺女性等问题上。也是这些质疑，让这个女生不得不一次次被放上男性与女性的对峙中，成为聚光灯下无处隐藏的角色——不过这个说法也不够准确，从本质上来说，她似乎享受且需要这样的关注。就像她自己说的，“别人的爱和喜欢，就是我的太阳能”。如果没有了社交媒体的围观聚集，这些和恶意一样澎湃的「爱与喜欢」又从哪里来呢？

　　◼️ 就是这样矛盾的复合物，连同着过去身为夏凯旋时期遭受父亲性侵、被前男友泄漏不雅视频，却又依靠着被男性喜欢而获得生活来源的“狗头萝莉”，身上背负的、正在遭遇的，实实在在的困局。在这里，你能看到女性的公共性别与自我教育是如此匮乏；能理解身为女性将要遭遇的主流化想象与潜在的顺从培养是如此使人瞠目结舌；将清楚地看到，女性对男性力量的生理恐惧与深层依赖是多么难以摆脱的桎梏。“狗头萝莉”的困局就像是一场不允许他人参与的剧目表演，除了表演者自己，谁也无法阻止它滑向最糟糕的结局。

　　10/15/SUN.

　　在极端个案下

　　是普遍的女性表现

　　@TuTouSuo™️

　　在餐厅用餐时，服务员会率先将账单递交至同行的男性顾客身前，即使女性已伸手要求接过账单，站在一旁的服务员仍然会犹豫几秒钟，并反复确认男性顾客的态度。当众人试图探讨关于「独立女性」的定义与需要时，一般会借用弗吉尼亚·伍尔夫提出的“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即经济自由，拥有糊口的工作，不依附于男性或其他角色。拥有能够自主支配的「六便士」不仅能够允许女性拓宽生活的空间与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更使其不需要仰仗于自己的情感、时间，乃至身体，来与男性提供的餐食、游玩住宿的费用等达成微妙的平衡。即使这种交换在现代社会中被认为是自然的、理所应当的，就如之前的账单案例一样。

　　美国女性主义者凯特·米利特在《性政治》中将男性与女性气质分为“核心的”和“被动的”，前者占据主导地位，对后者拥有很大程度的控制权。相反，长期被教导要矜持、温柔、沉默的女性，将成为亦步亦趋的对象，从而在面临这样默认的失衡权力关系时，以默认的、习以为常的模式掩盖、忽视了反抗与拒绝。由此，也就将男性与女性的约会、出游与发生边缘或直接性行为，变成了典型的“交易型关系”，导致女性会一再陷入“我的身体是可以用来补偿与回报的对象”的思维误区中。

　　那么，为什么女性会自觉地将身体当作是筹码、礼物，用以与男性投入的金钱价值达成平衡呢？现代传媒体系、公共教育逻辑与消费主义的社会思潮或许可以给出答案。

　　因为不管是传媒、广告还是个体所接受的公共传播途径，都会不同程度地放大对女性身体的审美旨趣。在电视剧、电影中，漂亮的猫女、身材完美的007邦女郎，或者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武侠玉女…大部分（甚至是绝大部分）受到追捧的形象都是身材与长相十分出挑的女性。深夜路过悬挂在商场门口的巨幅海报上，精致、几乎完美的女性微笑着，成为恒久不变的西西里的一次美丽神话。此外，精明的头脑、冷静的思维、纵横商场的魄力、果断勇敢的力量、豪掷千金的洒脱，这些要不就是作为衬托女性外表的附加物，要不干脆隐身，在景观的表演里藏匿起来。

　　之前在谈「」时谈到过凯瑟琳·哈基姆提出的“情色资本”概念，指容貌与身材转化为女性获取经济、文化与其他资本的筹码。深究下去，这种对于外表的资本化逻辑恰恰揭示了在性别的主流意识形态导向中，女性所拥有的为社会所承认的基本价值，便是被观看、被使用、被占有的可能。她们是精致的芭比、是疯马秀上裸露的舞者、是现代传媒系统中漂亮可爱的主角。

　　用身体作为经济与其他利益交换的筹码，这不仅是由话语与文化带来的女性困境，更是经济地位、市场贸易（娼妓/脱衣舞与其他付费观看或使用女性身体的情况）一同作用的结果。

　　于是很多女性从小应该都听过这样的说辞：“屁股大好生养”“找个好老公就是第二次人生”“隔壁刘姨吊了个金龟婿，女儿嫁到美国去了”“这么漂亮，将来肯定不愁男人追”。

　　细碎的生活对话背后，实际上就将女性群体的思维与行为习惯框定在明确的常识逻辑中，使其能够在最顺从的状态下认同自身身份的客体化——用以交换男性青睐，进入不平等的权力关系中——美名其曰保护和彼此拥有。

　　“狗头萝莉”就处于这样的困局中，她头脑中既有的认知无法与既定的、完全成熟的社会文化与性别秩序进行抗衡，也很难使其发现这一连串涉及文化、经济、历史发展、性别资源不均等多种社会因素共同完成的对于女性服从的合谋。因此，她将持续认为，只有得到男性的承认，依附于男性的关注与喜爱才能完成对自我的肯定。换句话讲，单单她一人是不会存在主体性价值的，她是个始终的客体，甚至是「自我客体化」，例如“肮脏”“没有价值”“烂命一条”等等的表达，都强烈地体现出她对自我认同的缺失。

　　这里经常成为争议焦点，“狗头萝莉”的「老婆」也很多，同样会给予她大量的情感支持，甚至金钱回报，但是这和男性的认同是有着巨大差异的。无论是她的穿着打扮，还是推特账号的简介，以及采访中的发言，都具有很强的「被男凝」「追求男性认可」的意味。

　　总的来讲，“狗头萝莉”深陷的媚男困局并不是单纯的个人因素。或许她也只是个极端的、被搬到了台面上的案例，却无形中直接折射了无数处于同样处境中的女性群体。

　　™️ 如何理解「狗头萝莉」

　　️ / TuTouSuo / 理解现在的女性支持

　　“媚男”与“背刺女性”，是“狗头萝莉”当下在舆论场中面临的两大最严重也是最具有相关性的指控。不过，参与进这类观点争议中并非明智选择，结果除了“狗头萝莉”又一次的极力自证，就只有社交媒体中无止尽的争论和声讨。所以，不妨将目光再次放置于另一个矛盾点之上——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女性援助。

　　听起来像是一篇论文选题的雏形（笑）。

　　目前诸多讨论“狗头萝莉”的分析文章大部分集中于女性主义的辨析研究，主要以批判为主。而女性援助的逻辑同样是从性别共情、身份认同、女性意识觉醒等角度为其提供法律援助建议、购买煎饼与其他周边产品或者是提供直接的金钱支持等等。不过，这里面也经常触及到一个考虑女性主义或表述为女性生活、行动方式时出现的问题——单一化的因果推演。

　　在各个社交媒体平台的「狗头萝莉」话题下观察若干小时后发现，大部分的嘘声主要集中在「被男性伤害后仍媚男无可救药」的核心思路里，其中包含了背刺女性、本质厌女等相关内容。

　　这就有点像是经常出现「家暴后仍不离婚就是活该」的论调，认为具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应该在理性范畴中作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决定，即被伤害后远离对方，被给予了善意就要施以回报等。但这样的逻辑显然很难真正使人理解“狗头萝莉”的行为和表达出的观点，例如“女律师比男律师贵”“我就是喜欢男人”“我为什么不和他睡觉呢”等等。

　　所以，想要理解“狗头萝莉”， 一方面要明确整体的社会秩序中，作为女性的行动模式早已被固化，需要长时间且有能力——金钱、学识、家庭教育等——对这样的框架表示拒绝并将其摒弃；另一方面则必须引入女性主义研究经常使用的概念：交叉性。

　　交叉性所要彰显的路径显然与单一的因果逻辑有所区别，它强调任何女性都不只有女性这一种身份，处于社会系统中，就不可能摆脱阶层、种族、年龄、文化观念为主导的存在制度，例如白人至上主义、异性恋中心主义等等。因此，对于女性困境的探讨，不能拿着统一维度的标尺对不同的、处于复杂结构中的女性群体或个体进行分析。

　　假使将“狗头萝莉”的社会身份进行剖析，经济阶层偏低、受教育程度中等、家庭中男性角色缺失或未履行义务等特征，是否能够为女性援助提供更丰富的路径和视角？

　　在指导欧洲无产阶级革命失败后，安东尼奥·葛兰西在狱中反思与总结经验，最终认为，没有思想、尚未开化的民众是无法掀起革命的浪潮。因此他提出要通过有机知识分子争夺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以此更好地从思想（头脑）武装到手脚武装。

　　现在，处于多重结构与权力关系中的女性困境或许也不能仅仅依靠一部电影、一场脱衣秀、一个出现在网络围观焦点中的角色来扇动翅膀掀起波澜，更需要思想的解放，充分认识到现代社会中话语、文化、社会传播、日常行为中存在的偏向性，才有可能解困于当下。

　　“狗头萝莉”的媚男困局不是个案。最起码当女性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前，它还会上演无数次、无数回。

　　并且毫不疲倦。

　　如同历史的车轮呼啸而过，却如此自然、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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