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战老兵的苦乐人生：曾参加乃堆拉山口作战、藏北剿匪……

我的苦乐人生

包辅民

人人都是父母生，富贵贫穷两样分。出生何家天注定，走向何方靠自身。人生路上多坎坷，天时人和各有份。为人做事要本分，逞强好胜害自身。

童年记忆

人类自从有了统治集团以来，就有了贫富差距和官民之分。当然这种差距也是可以缩小的，但这种可能必须是国家的最高领导集团才能办到的。比如毛主席那一代组建的中国共产党，经过28年的斗争，推翻了旧社会三座大山(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建立了人人平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政治上实行了官民一致，而当官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人民的公仆，是人民的勤务员。

我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我生在四川省永川县来苏区王坪乡十六村。我出生那一年正好是日本侵略者宣布投降那一年。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父亲叫包永清(原名包谓邦)生于1926年4月23日，母亲赖荣贞，生于1924年8月20日，我的祖父叫包家强，祖母叫包王氏(手脚都有残疾)，我称呼他们阿公阿婆。还有阿婆的母亲，我喊阿祖祖，还有一个比我父亲小两岁的姑姑叫包邦英。我祖父是个乡村厨师，但结婚晚，五十岁才有我父亲。父亲十八岁同我母亲结婚，在我一岁多时祖父就因病去世了，终年七一岁。家里的重担就全落在我父亲一人肩上。1948年我又有了一个弟弟，因人多地少，种的粮食每年都不够吃，父亲就要在农闲时去自贡市(原叫自流井)去挑盐到重庆挣点钱买米，那时候跟我的感觉就是吃不饱，经常感到很饿，弟弟在一岁多就死了。

一九五零年我们家乡解放了，穷苦的人民站起来了，成立了县乡村的人民政权组织，组织了民兵儿童团维持治安，实行了土地改革(简称土改)、斗地主，分田地，我们家也按人口分得了部分田地，还分到了部分家具和衣物，村里还组织年轻人唱歌跳舞庆祝解放。从我一个小孩的角度感到非常热闹，心情跟大人一样的高兴。父亲还背着我参加了乡里的公审大会，枪毙那些作恶多端的恶霸，我第一次见到了解放军的威武。开会的人很多我看不着，父亲就把我扛在肩上，我看见由两个解放军押着一堆坏人，那些坏人都走不动，由解放军把他们拖到要枪毙的地方。我回家后就把我看见的情景讲给我阿婆和阿祖祖听。那时我就心想长大后我也要去当解放军。大会在乡政府外面的一个叫大石坝的地方召开的，时间大约是五零年的4月份，可以吃嫩胡豆了，母亲给我们煮了嫩胡豆用小布袋装着带到会场中午充饥。

忙碌的青春

一九五四年十五村办起了小学，我报名上了学，第二年我们十六村也办起了小学，我就转到我们村又读了个一年级直到五九年小学毕业，因为我脑壳笨没有考上公办小学，读了个民办小学，那个年代的农村的小孩可能都差不多一样的要帮助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那时家里又增添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是家里的老大，挑水拿柴的活和给弟妹洗屎尿裤的活是少不了的，好在我们的屋前面有一条小河。

一九五八年成立了人民公社，我们村就改成了庆云大队，一共分了七个生产队，我们是第六生产队。(因我们村原来有个庆云寺，寺庙里有下中上三个殿，每个殿都有菩萨，解放后把菩萨拆了改成学校）成立了人民公社后就把所有的田地包括山林，竹木都全部归生产队集体所有，还有各家各户的大型农具，如水车、犁耙都由生产队集体管理。生产队办起了集体食堂，各家各户的锅碗瓢盆坛坛罐罐都要集中到食堂。各家就不允许开火了，所有人都必须到食堂去吃饭，走不动的也要背到食堂去吃饭。那时社员劳动都是一起下地，一块收工到食堂吃饭。那一年的下半年又掀起了大办钢铁的高潮，主要劳动力都抽去练钢了，我们小学生都为练钢工地送木炭，学校还组织学生上山种茶树等等，那年秋天因生产队劳动力不足，挖红苕时就是老年人用牛把红苕犁出来，妇女和小孩就捡起往食堂挑去。的确有大干快上的劲头，大人小孩的热情都很高。白天没做完的活晚上照着煤气灯接着干，干完活加夜餐吃红苕，有时加夜餐是吃稀饭。但到了五九年就遇天干，连吃水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挑。那一年就没什么收成，刚打完谷子(就是水稻)，交了公粮，食堂就开不起火了。食堂解散了，每个人只分了五斤粮。好在食堂解散时，就跟各家各户划分了田坎和土地，让各家自己去种小麦和蔬菜，那年的冬天就惨了：天天为吃的发愁，听说什么能吃就想法去弄，如青杠树上结的籽，还有芭蕉头、麻头，什么仙米(就是叫观音土）。而且那年物资也非常紧缺，连火柴，盐，照明的煤油都没有。幸运的是我们那里是地处永川县和泸县的交界之处，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后泸县就没有收自留地，当时的泸州的地委书记是邓自立（在他的{坎坷人生}一书中有论述）只将田归集体把土地田次都留给各家种。所以虽然有天灾，但他们自留地种的红苕和蔬菜还是长得很好。我们就到他们地里去捡挖漏了的红苕和一些菜叶回家充饥。到六零年春季，我们自己种的蔬菜和胡豆也可以吃了，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在那个最困难的时期，我那小妹也死了。尽管那个时期那么困难，但人们对共产党的信任和对毛主席的热爱还是很高，都相信困难是暂时的）。

六零年6月我就自动退学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头一年劳动一天只能评八分(也就是一个妇女的工分)。我学搞生产劳动还是很认真的，第二年我就评上满分了，劳动一天有10分(拆合人民币三角钱)。在六一年的十二月，我就加入了基干民兵。到六二年就学会了整套农活：犁田，耙田，插秧打谷我每样都会，那时候的水田讲究的是三犁三耙.(就是打完谷子要犁耙耙一道，冬天要犁一道耙一道，春天插秧时要犁一道耙一道）。最难的就是犁冬水田，天冷犁一天下来，腿脚冻得通红。我年轻不怕吃苦，别人不愿干的活我都干。多一人参加劳动，家里的生活也逐渐的好起来。六三年我们家也杀了过年猪，年底还能分到一百元的红利，六五年四月我经赵红章和包登全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的干群关系是很好的，干部也是凭工分吃饭，大队书记主任都是要参加生产队劳动的。从六一年起人民的生活就一年比一年好了。

走进军营

一九六五年九月，成都305团来我们永川县招兵，我报名后经体检应征入伍。那年在我们永泸公社招了三十名，在我们庆云大队招了两名，另一名是三队的罗伦全(后来我们俩分到一个连队（他分到连部当司号员。）九月九日我们全部新兵在王坪街集合，步行30公里到达县城永川(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九月10号换衣服，那天正好是中秋节，我父亲来县城领取我换下的衣服，还给带来了一只鹅腿和一个鹅蛋。当天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就坐上了开往成都的火车(货车箱)。第二天在成都下火车到达目的地：崇庆县营地。分到各班后领取被褥和棉大衣，每班都配有两名老兵(就是班长和副班长)。在那里军训了一个月，部队领导讲西藏边防印度军队要挑起战争，就把我们整个新兵团都调往西藏，又从成都坐火车到青海省西宁，从西宁乘座大卡车约两星期到达西藏的江孜县新兵训练营。

经过三个月的军训后，我被分到十一师三十一团二营四连一排一班。到连后老兵们就跟我们讲连队的光荣传统，十一师三十一团的建军史和历年出现的英雄人物，还有战友之间的友谊和互帮互助的优良传统。军队是个大家庭，正如毛主席所说的“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这支军队从建军那天起就确立了这个军队的性质，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军队；在内部关系上奉行“官兵一致”；在人民军队内部，不管是军师长，还是普通士兵，都是为人民服务的，都是平等的一员，都应该互相帮助、互相爱护、互相关心，所以我到部队倍感亲切。连排长都没有官架子，有的战友生病，炊事班还给做病号饭，班长还安排专人照顾。真正感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也体会到了我们这支军队能打胜仗的原因。

六七年九月十一日在西藏亚东县乃堆拉山口的对敌自卫反击战中，连排干部就冲锋在前，从我方牺牲和负伤的人员中就有多名是连排以上干部，充分说明了在生死关头，干部都是冲锋在前。

战斗打响后，印军就不分昼夜的不断向我方阵地进行炮击。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我们连的司务长杨明团仍然带领炊事班为阵地上的战友做饭又冒着生命危险给阵地送饭。这就说明我们军队的每一个人都是互相关心，团结一致的，是战无不胜的。我当时是连部通讯员，在那次战斗中，我立了三等功。同年十二月，经副指导员苏承府和司务长杨明团的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年后，我成了一名正式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这是我人生中在政治上最大的光荣。

一九七零年1月1日，在藏北剿匪时在荣县境内的麦貌德荣山洞的围奸战斗中又一次荣立三等功。同年七月，我被提升为排长，这是我人生命运中的一个转折，意味着我要在部队工作更长时间。和我同年入伍的战友老乡在七一年都基本复员回家了，我被提升为干部都是沾了那个时代的光。如果处在现在，我就没有这个运气了。那个年代讲的是实干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讲文凭。我是幸运的，可以说有从战斗中走出来的都是幸运的，因为在战场上子弹炮弹是不认人的，打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效果，不是牺牲就是伤残。这是没参加战斗的人感受不到的。

七一年初连部领导安排我回家探亲，那是我参军以来第一次回家，回到家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胡良明，三月十三日，我们在永泸公社办了结婚登记。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件大喜事，后来我们有了两个儿子，可是在我转业前的九年时间里就苦了我妻子一个人了。她一人带着小孩在生产队承受了太多的辛酸苦辣，生产队没有幼儿园，背着小孩参加劳动还要受一些劳动力强的人欺负。那个年代对军人家属都没有什么优待，人人都是凭工分分粮，她为了让我在部队安心工作从不抱怨，一人默默的承担着。就连在生产队一起劳动的妇女都嘲讽她说，你以为当兵的是冰糖杆杆，没想到是苦莲子棒棒。那是我妻子最艰苦的九年。

走进工厂

一九七九年响应中央军委裁军一百万的号召，西藏军区后勤部九八零油库决定让我转业，幸运的是油库领导为我争取到了让家属随军的名额。所以，我们全家就来到了交通部渡口船舶修造厂，这是我人生中的又一件大喜事。一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再不会互相牵挂和担心。到厂后我被分到保卫科负责治安和内勤，我爱人经过考试到幼儿园当老师。刚到时我们的工资都不高，我每月57元，比五0年就参加工作的老科长还高五元。我爱人每月23元，那时一切物资还是凭票购买，但都基本能满足正常生活。那时候住房水电，看病，小孩上学基本花不了多少钱，厂里要承担百分之九十以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的工资也有所提高。一九八五年归攀钢后保卫科又改为公安科，在企业保卫和公安的岗位上工作了26年直到退休。一九九七年我的二儿子也报名参了军，为军队和国防建设完成了他应尽的义务，退伍后安排到攀钢工作，大儿子经过召工考试也在攀钢工作。

现在我和爱人都有养老金，虽不多但维持正常的生活开支还是没有问题。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但可以说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无法遇料的，只有走过了才是真正的人生。（我前面走过的路还是有多次遇险：第一次是我6岁时不慎掉进了河里，是路过的人看见了呼救我父亲才把我救上来了；二是七三年探亲返队，在成都二招等车时，染上了急性肝炎，住进了西藏驻新津78医院，治疗了一月也没有好转，后听医生说在人民医院买了三支进口药打了，才转危为安，结果治疗两个月才出院，三是在两次战斗中都没有负伤平安的走出来了，从战斗中走出来的都是幸运的，那些为国捐躯的就没有那么幸运，如67年9月在战斗中牺牲的老领导和老战友，他们有的在59年的剿匪和62年的对印自卫反击战都走出来了，但在67年9月的的战斗就没有走出来），他们把一身献给了祖国的边疆，他们是那个时代的英雄。所以，我是幸运的。

一路走来最让我感动和难忘的还是十四年的军旅生活，在那种大家庭互帮互助的友情氛围和那种积极向上，争先恐后，前赴后继，迎难而上的精神，是任何一个组织都不能比的。这是我军有战斗力，能打胜仗的精神基础。如果我们的军队也像国民党军队那样，个个都偷奸要滑，贪生怕死，那样的军队肯定打不了胜仗。

一路走来，给我的感受就是：一家人平安健康才是最大的幸福。一路走来我虽然没有轰轰烈烈，大富大贵(我现在还是住着厂里分的房改房，只有两居室42平米）。俗话说：比前不足，比后有余。对我这样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青年，到现在每月能拿五千多元的养老金，这已经是我进厂时的100倍了，所以我非常满足。

山河依旧无限好，人过百岁太稀少。我已经走过了七十八年，但愿我后面的路也能平安的走完余生。

一生奔波几十年，有苦有乐也有甜。回想从军那些年，战友情深军纪严。戎马生涯十四年，战敌剿匪保家园。转业进厂保安全，六旬退休度晚年。开心快乐每一天，过了一年又一年。最后祝愿我们的祖国越来越富强，国防越来越强大，确保我们伟大的祖国国泰民安。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包辅民：四川省永川县人，生于1945年，小学文化。1965年9月入伍，1979年10月转业到攀枝花 ，现退休住攀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