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上尉军官，迎娶军乐园“三号”侍应生，不用聘金还自带积蓄

渔翁岛又称西屿，是澎湖附岛中以马公镇为中心的三大离岛之一。

1959年，桑品载被派到“长江艇”上任少尉指导员，这是一艘四吨半重的木壳船，船上官兵共七人。

那段时间已无仗可打了，“长江艇”停泊在渔翁岛牛心湾码头，终日无事。

时值夏日，自天的大部分时间，官兵们都泡在海水里避暑。太阳下山后，他们才上船吃饭，饭后留下一个轮值的看船，其他的人都跑去大果叶。

大果叶也是个码头，但比牛心湾热闹，那里有个小市集，小吃店、弹子房、卖香烟、牙刷牙膏的摊贩，一家挨着一家。

大约七点过后，华灯初上之时，市集里吆喝声四起，不过店家说的话都是国语，因为买主十有八九是当兵的。

台湾本岛人称军人为“阿兵哥”，不过，他们心里还有个字没说，就是“穷”，所以全称是“穷阿兵哥。”

其实不该怪老百姓势利眼，那时候就算你是上尉、少校，常常口袋里也翻不出几个铜板。

军人每人有个“薪饷手牒”，比巴掌还小的一个纸本，里面印好了每月薪饷条。那薪饷条大约小指大小，每月发饷时先撕去条子冉发钱。

没钱了可以顶借，连本月薪饷在内不能超过三个月，因此，部队里谁有钱谁没钱，看看薪饷条是否完整就知道了。

一个上尉，三个月薪饷买不起三钱金子。等而下之当兵的，则有人买不起牙膏，只好用牙粉代替，或者在牙刷上抹层盐；抽烟抽“新乐园”，喝酒喝“福寿酒”，都是最便宜的。

中秋节过后的一个晚上，驻守渔翁岛的部队里，传出了一件喜事：作战官要结婚了。

这个上尉新郎官名叫赵大门，人如其名，块头大而结实。他天生乐观，终日笑呵呵的，只是汗腺发达逾常人，天热时全身是汗，天冷时还见过他扇扇子。

赵大门四十米岁，曾经读过浙江大学，还没等到毕业，翻天覆地的1949年来临了，他离开学校一路流浪，后来被整编到国民党军这个单位。

部队里读过书的人不多，赵大门不仅有文化，也是出了名的酒仙，据他说，薪水有一半用来买酒了。

岛上的官兵其实个个都爱喝酒，但论酒量没人可以跟赵作战官比。

岛上共有二十几艘船在各个码头跑，不过渔翁岛是大本营，因此总有十来艘船停靠在这里。碰到端午、中秋，官兵们就集中到队部会餐，赵大门通关打了一圈又一圈，五大瓶酒跑不掉。

桑品载和他交情不错，但偏偏酒量很差，赵大门就经常取笑他：“男人不爱喝酒，只是半个男人。”

“这说法岂有此理，喝醉酒的丑态我看过千百个，实在是恶心。”

“可你就不知道酒醉的快乐，醉中人到了另一个天地，混沌沌、雾茫茫、轻飘飘，我是我也非我，丑态给人看，快乐给自己。”

桑品载见赵大门醉过一次，也是大会餐，他被十来个人存心灌醉了。

赵大门发起酒疯，从山坡向下一直滚到了海里，有几个眼尖的在他身后追，才将他捞起来，他老兄居然还哈哈大笑不当回事。

现在，赵大门要结婚了。当兵的结婚，可是天大地大的事。

那是因为，一方面人人都想结婚有个家，另一方面又人人都没钱，结不成婚。

有人结婚，单位里不分官兵，眉头不皱礼金都是三张补给单，不过像渔翁岛这种小单位，百把人而已，钱还是不够。

赵大门要结婚的消息传开后，人人都纳闷，他哪来的钱？

但很快就不必纳闷了，新娘子娘家不但不要聘金，新娘子自己还有积蓄。原来，她是个“侍应生”啦！

所谓的“侍应生”，就是“军乐园”里的妓女！

军中乐园又名“特约茶室”，其实就是军中妓院，代号“八三一”。这是蒋经国当政治部主任时出的主意，是为了解决数十万国民党官兵的性需求。

军人在外嫖妓问题很多，比如付不起钱挨揍、发生军民冲突；比如担心性病传染到部队；比如被人灌迷汤泄露军中机密……

自从有了“军乐园”以后，国民党高层顾虑的事就少了。

那时候，“军乐园”在全台湾都有，地方大的甚至还分区设置“军官部”、“士兵部”。渔翁岛上没有军乐园，大概和没电有关；马公岛有电，所以设在那里。

在“军乐园”里做“侍应生”的姑娘，都是通过民间媒介引进的，军方需要多少人媒介营业者就提供多少人。

经过安全检查、健康检查，等手续完备后，这些姑娘就会分配到“军乐园”成为“侍应生”，她们的照片挂着“军乐园”的入口处，名字也变成了一个号码。

“军乐园”的柜台中间有个售票的小窗口，票价分军官、士兵两种，窗外的人将军人身份证和钱推入窗口，报出几号后就会拿到一个塑料号码，那姑娘就是你的了！

年轻的，面容妏好的待人客气的，“票房”自然较好。

赵大门娶的“三号”算得上是红牌，却也因为是红牌，单位里大多数人都买过她的票，没去过“军乐园”的，也风闻过此人。

“作战官的老婆是三号！”

听到消息，官兵个个表情都很古怪，“以后不能叫‘三号’啦，得叫赵太太。”

赵大门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有人问：“你你你……老兄，怎么会娶个红楼女子做老婆？不觉得别扭吗？”

“你还读过大学哩！还是我们这里的大学问家哩！”

“你娶的不是女人，是个号码。”

当兵的话匣子一打开，多半口无遮拦，有人就连和三号缠绵的事也说出来了。

赵大门说：“你们呐，就一件事没说，我结婚成家了，过个两年有了儿女，你们却没有。她叫阿英，以后不许再叫‘三号’！”

阿英是桃园人，亲事既定，“八三一”里三号的牌子自然取下；她回家了一趟，两天后又拎着大包小包到了马公。

大伙私下商量，得给作战官一个面子，就决定派“长江艇”去马公岛接她。

桑品载跟艇长说，接新娘子得有个样子，把船洗一洗，再挂些彩布彩纸，大伙听了后立马赶到文具店，见到红色的金色的纸就买，还买了糨糊把纸粘上。

“长江艇”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乡下姑娘初次抹胭脂、穿花袄，摇摇摆摆行走在海上，马公码头聚满了人，都在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达马公后，全船官兵七人站立在甲板上，由艇长和桑品载下船迎接新娘，其他人一起鼓掌，码头上看热闹的人也不明就里地鼓起革来，“三号”赵太太笑得哭了起来。

坐船回到牛心湾， 岸上鞭炮声响起，赵大门全身戎装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肩上的上尉三条杠擦得晶亮。

船还没停稳，他就纵身一跳登上甲板，先握住新娘子的手，呵护万分地说：“站稳了，小心地滑。”

赵大门一路牵着新娘的手，把她迎进了自己动手整理的一间“洞房”里。

渔翁岛舰艇部队官兵加起来不到三十人，队部的房间一间挨着一间根本住不满，赵大门征得队长同意，将右边第一间清出作为他的新家。

因为是边间，门外还可以开出个小花园。婚事定了后的那几天，就看见他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房间里陈设简陋，没有沙发，只有四张竹椅，床也是竹制的，那是部队分配给军官每人一张的单人床。

结婚的第一等大事是得有双人床，一位军官热心地将自己的床捐给了赵大门，他用铁丝、绳子将两床绑住，上面铀上军毡、白被单，就成了双人床。

结婚的喜宴就设在跑马场，时间是晚上六点钟，各艇只留一个人看守，其余全员到齐。

餐桌椅是向公饭馆租的，一家饭馆租不出那么多，得向好几家打点。所以有方桌，也有圆桌，更有木制、铝制之别。好在桌上都铺了一块大红布，洋溢着喜气。

厨房设在跑马场右后方一角，所有伙夫集合，一大早就有人去马公买菜，两点过后炉火就升起来了。所有大小事物大家都抢着做，其实也没多少事，反倒有人插不上手。

新娘子的娘家不见一个人，也不见她的朋友过来，她换了一套衣服，还是全身大红花。

新房就是她的休息室，她木木地坐在椅子，门敞开着，有人经过向里瞅，四目相望点个头，笑笑、彼此还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天渐渐黑了，马灯、洋油灯、气灯，所有的照明灯具都拿来用了。还有人将手电筒放在桌面上，这边照过去，那边照过来，一向熟悉的面孔，这时看来都走了样。

新郎给了大伙一个惊密：喝绍兴酒，每桌半打。不过半打酒当然不够，有人自己带了洒。

菜过三巡，该挨桌敬酒了。

赵大门穿军装戴军帽，蹬着皮鞋走到场中说话：“我，赵大门、今大结婚了，我真高兴，没有爹娘在，没有兄弟姊妹在，但是有你们在，我就高兴了。我和你们就是一个家，别的，我都不想了……”

接着，赵大门挨桌敬酒，每桌都不肯放过他，至少留着一瓶酒，等着“伺候”他。

赵大门来者不拒，但即使真是醉仙，也难抵挡。

到了桑品载他们这一桌，走路已经需要人搀扶了，“来来来，喝喝喝，今天洞房夜，我在醉中过……”

一顿喜酒，吃了将近四个小时。

席间，桑品载走到门外，坐在坡地上看天观海，他意外发现，今夜竟有个大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