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连环画《凤仪亭》欣赏（徐正平、徐正方绘画）

男人都认为女人是弱者，都认为自己可以主宰女人的命运，却不知大多数男人的命运都是被女人捏在手里。 ——古龙

本期我们继续三国演义连环画之旅——走进凤仪亭的故事。

凤仪亭是三国的重头戏，奇女子貂蝉游戏在吕布和董卓两个男人之间，成就一段千古佳话。让我们翻书来看。

这本连环画在1959年初版，由徐正平、徐正方两兄弟合绘。

封面不知是谁画的，构图平庸，色彩较晦暗。1963年再印时替换为吴冰玉绘画的封面，如下图，我认为吴画得更养眼。

吴冰玉所绘像一幅年画，色彩鲜明，人物姿态也更为自然。

话说虎牢关之战后，董卓为回避诸侯锋芒，挟持汉献帝迁都，西退到长安。

他在长安外两百里处建造了一座郿邬城，掳来800多名民间少女使唤，还有20年吃不尽的粮食，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郿邬可算作“三国第一堡垒”。

两千年后，2008年，陕西省眉县柳巷村麦浪滚滚，人们在修公路时意外发现下面有一座大城，很可能这就是董卓当时的杰作。

董卓有了大本营，时常往返于长安和郿邬之间，出入都有皇家护卫队开道，霸气侧漏，百官对他是又恨又怕。（商周时代，戈是常见的兵器，到东汉末年，图中包起来的戈已经成为仪仗队的工具）

有一天，董卓大宴百官，场面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这时吕布走上台来，对董卓耳语一番，董卓听了，嘿嘿冷笑，笑得百官心里直发毛。

董卓忽然大喝一声：“把张温给我宰了！”吕布健步来到席上，轻舒猿臂，把司空张温给揪了出来。（这个司空，当时是分管水利、建筑工程的大官，不过官再怎么大，也没吕布的力气大。）

张温被杀，百官一个个吓得面如无血色，董卓劝大家不要慌：“张温有意勾结袁术，想谋害我，却将书信错下在我儿奉先处，故而斩之。”

（张温做了糊涂鬼。密谋的书信怎么会错投到吕布手里，是袁术马虎，是老董存心，还是其他仇敌栽赃。我们不得而知，不过董卓杀鸡儆猴效果已经达到。）

司徒王允回府后心情沉重。大家是否还记得第三本《捉放曹》王允出现过，他把家藏的七星宝刀赠给曹操，曹操刺董不成逃跑，董卓得了宝刀却没细查来历，王允逃过一劫。

（汉代设三公：司徒、司马和司空。这个王司徒，是百官之首，分管国家财税、户口之类事务。）

怎么办？董贼不除，国无宁日。王允心头烦闷，睡不着觉，大半夜跑自家后园子，扶着拐杖叹气。（水中一轮月，交代了时间，亭台楼榭很像苏州的拙政园）

牡丹亭方向传来叹息声，王允很奇怪，谁这个时候也失眠？一看，是歌姬貂蝉，正望月而拜。貂蝉是他从小栽培的舞蹈苗子，王允一向视如己出。

王允顿了顿杖，喝问道：“深更半夜，你为什么在这里长吁短叹，难道是有了私情？！”

貂蝉连忙下拜：“回干爹，这些天我看您一直愁眉不展，必是国事难解，只恨我是一弱女子，无法为您分忧，故而深夜拜月为您祈福。”王允见她如此有心，倍感欣慰。

王允盯着貂蝉的花容月貌，忽然灵光一闪，笑道：“想不到汉室江山的前途，却在你的手中。”

二人来到画阁，王允将计谋和盘托出：“为汉室江山必须除掉董卓，但他义子吕布有万夫不当之勇，满朝文武无计可施，我看董卓吕布都喜欢女色，想施展连环计，先将你许配吕布，再将你献给董卓，你于中取便，伺机挑拨他父子关系，使吕布杀死董卓。”

（这就是著名的连环计，等同于美人计+离间计，三国演义后面还有个连环计，是凤雏庞统所设。）

貂蝉先是一惊，然后慨然答应，王允担心她泄露机密，貂蝉立誓道：“若有泄露，我愿死在万刃之下。”

（很多读者说貂蝉大勇大义，其实王允何尝不是冒险，从赠刀到献女，他都是拿全家性命做赌注。董卓不除，貂蝉早晚也会成为董卓囊中之物。）

王允立即拿出家藏明珠多颗，让巧匠镶嵌到金冠上，给吕布送去。吕布很高兴，就要回拜致谢。

（一顶金冠，引蛇出洞。王允家是一座奇妙的藏宝洞，里面先后冒出七星宝刀，私藏明珠，还有大宝贝貂蝉。）

次日吕布来回拜，王允热情款待，请他上座。吕布推辞道：“布乃相府一小将，怎么敢在朝廷大臣面前放肆？”王允说了一堆拍马屁的话，大意是我是敬重您的龙凤之才。

（王允和吕布都是并州老乡，有个老乡在朝廷中相互帮衬，自然而然，符合双方利益。王允家好多古董器皿瞩目。）

吕布也就不再推辞，大马金刀入席，席间王允不停地夸董卓英明，夸吕布武功盖世，天下第一，灌足了迷魂汤。吕布哈哈大笑，逐渐陶醉。（论城府，十个吕布也不及一个老狐狸王允）

王允看时机差不多了，解释道：“蒙将军看得起，我们亲如一家，所以请小女来相见。”于是侍女扶出貂蝉，吕布看到这样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仙姿玉色夺人心魄，他不禁两眼发直，站起身来。

王允道：“孩儿，还不给将军把盏？”貂蝉劝吕布多饮，吕布只是直勾勾盯着貂蝉，魂不守舍。（貂蝉穿着明朝晚期对襟长衫，画家可能参考的戏服，当然不妨碍她的姿态优美。）

貂蝉见吕布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害羞要回避，王允喊住她。（鱼儿上钩，该收线了）

王允对吕布道：“我有意将小女配与将军，不知尊意如何？”

吕布欣喜若狂，起身相拜：“啊呀呀呀，若得如此，布愿意效犬马之劳！”（王允心道：“没问题，后面有你劳力的。”）

王允答应择日将貂蝉送去吕布府上。白送还包了邮费，吕布再三感谢，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当代高级PUA也是基于这个原理，先让你上天堂，再让你下地狱，推拉之法乱人心性。）

几天后，王允瞅准吕布不在的时候，约董卓到自己家做客。董卓欣然同意，他有意笼络人心，巴不得王允向自己靠拢。

“来来来，太师请。”董卓上门，王允盛装迎接。（董卓出行都带兵带剑，人心叵测不得不防。马屁股上绑有凸起物“云珠”，纯装饰品，起源于隋朝。）

席间，王允一顿猛吹：“太师盛德巍巍，天子应当传位给太师。”董卓摆手道：“安敢望此呀。”

王允连续拍马：“天子无能，太师应该早登大位。”把董卓哄得眉飞色舞。

隔着帘子，王允安排了娱乐节目。领舞女子姿态绝美，如月宫佳人下凡。

董卓叫她近前。那女子抬起头来，世上竟有这般美女？饶是董卓见多识广，也被她的容貌镇住。王允介绍，这是歌女貂蝉。

貂蝉给董卓敬酒，王允道：“我想要把此女献给太师，太师意下如何？”

董卓道：“啊呀，司徒天大的美意，这太不好意思了，必有厚报。”一边眼睛死死盯着貂蝉（确实有厚报，董卓哪里看出这是美意恶意，正所谓色令智昏。）

王允就等董卓这句话了，他马上派人将貂蝉送入相府，董卓猴急，已经忍耐不住，随即告辞。（看图，王允是一送送到董卓家，一来礼节周到，二来怕节外生枝。）

王允回家路上，见两盏红灯开道，吕布如风似电策马而来，一把揪住他质问道：“司徒为何戏耍于我？”王允请他回家私聊。

吕布怒气勃勃，王允解释，董卓是来接貂蝉为吕布完婚，吕布一听乐了，不疑有他：“适才鲁莽，错怪司徒。”

吕布离开时，王允还补了一句，会送嫁妆过去。（送嫁妆也是一颗定心丸。这幅构图很美，月下树影，吕布回眸，别有一番意境。）

吕布赶到相府，可是已下了门禁，吕布心里疑惑，不知董卓在捣什么鬼。他在灯下胡思乱想，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他就进相府，侍女告诉说：“太师昨夜和新人同寝，还未起来。”

“什么！”吕布心头如遭雷击，转眼间，“新娘”变新“娘”，金冠成绿冠，换谁都禁不住，再加上熬夜一宿，吕布忍耐不住性子，摸进董卓卧室后面窥探。（董卓家的园林景色更胜王允家）

貂蝉正在梳头，瞥到窗外荷花池有倒影，偷看是吕布来了，就故意装作伤心哭泣。

吕布心里乱极了，他多么想冲进去救她出牢笼，可是又怕惊动董卓，左思右想，只好含恨而出。

董卓生病，貂蝉贴心服侍，董卓越发喜欢她。

吕布借口探病董卓，实则来看貂蝉，貂蝉用肢体语言传神得表达了自己陷身董卓，无可奈何，连连抹泪，吕布看着心都化了。（女人的眼泪胜过千军万马，吕布完全不敌。）

董卓醒来，看到吕布和貂蝉眉来眼去，神情异常，大怒：“你敢调戏我的爱姬？出去！”

吕布怒气冲冲离开。董卓的女婿，董卓团队的唯一智囊李儒得知此事，意识到不妙。（李儒是清醒的，但连环计攻心太强，不容易解）

董卓还坐那生气，李儒耐心劝解他：“太师，要得天下，少不了要用奉先武艺，不可为一女子坏了大局。”董卓说：“也对，那如何处理？”

李儒道：“明天找他谈话，赏他金银，好言劝慰就是了。”

董卓把吕布喊来说：“昨天我昏昏沉沉，错怪了你，请不要放心上。”吕布表面上收了东西，心里不以为然。（这时候吕布情根深种，已经不是财物可以解决，此外还有男子汉的尊严问题。）

一次，董卓入朝和天子谈事，吕布在外守候，他总惦记着貂蝉，董卓聊上瘾了，许久不出来，吕布就趁机偷溜出去。

他悄悄旷工，跑去相府找貂蝉妹妹。

貂蝉见吕布提着画戟来找，心中大喜，因为吕布如果对她不上心，那自己就白赔给董卓了。她对吕布说：“你去凤仪亭等我。”

两人在凤仪亭九曲长廊相会，貂蝉低头哭泣：“嘤嘤嘤，自从见了将军，妾身以为得配英雄，终身有托，可是却被太师霸占。妾以泪洗面，度日如年……”

“妾身已污，今生不能侍奉将军，只求来生有缘。”貂蝉说罢就要跳池。

吕布一把抱住她：“我吕布今生不能娶你，非英雄也！”貂蝉哀求吕布救她脱离魔窟。

吕布道：“我是偷溜出来，怕老贼见疑。”貂蝉拉住他的衣角道：“将军这样害怕老贼，那妾身也没盼头了。”

吕布怕她想不开，好言劝慰，两人继续你侬我侬，如蜜里调油，半点分开不得。

（画戟横在假山上，正是冷峻的现实隔开短暂的温柔乡，虽是白描，我们能感到一冷一热，用意很妙）

这边董卓谈完，出来没看到吕布，心中隐约感觉：不好，要戴。

董卓急了，回府遍寻貂蝉不见，问府上侍女，侍女答：“夫人在凤仪亭赏花。”（赏的是什么花？凤仙花吧）

董卓火冒三丈，来到后园，见画戟斜靠在假山上，凤仪亭下，一对郎才女貌正在卿卿我我，互啃互摸。董卓叫道：“混账，无耻！”

吕布吓得转身就跑，董卓扛起画戟就追。

董卓气喘吁吁，画戟丢过去，吕布随手一拨，打落在地。（自己的专属武器哪会妨主？）

李儒路过，见吕布行色匆匆跑过，大喊：“太师疯了要杀我。”（爱情可以让人变成瞎子，疯子和傻子。）

李儒正奇怪，董卓追来，“嘭”的一声，两人胸膛相撞，摔了个四叉八仰。

李儒在赔罪，董卓在生气。

李儒道：“原来如此，当年楚庄王绝缨会，不追究蒋雄调戏爱姬之过，后得蒋雄报效死力，救庄王脱难。太师仔细想想，貂蝉不过一个女子，和您追求的天下比起来，哪个重要呢？吕布既然喜欢貂蝉，您就赐给他。”董卓觉得也有道理。

董卓有意把貂蝉赐给吕布，可是貂蝉这边不依，她哭闹着：“我愿意侍奉太师，绝不嫁给家奴，想必是李儒出的馊主意，他和吕布相好，全不顾太师体面和妾身的幸福。”

说罢就要拔剑自刎，董卓忙拉住她，心疼地说：“唉，我和你说着玩儿呢。”

第二天李儒来问：“太师，今天是好日子，可以把貂蝉送去了。”

董卓推托道：“我和吕布是父子，貂蝉给他，不是乱了辈分。你帮我说点好话，我不追究他也就是了。”

李儒大惊：“太师何故变卦，切莫听那女子胡言，坏了大局啊。”

董卓道：“不必多言，你老婆肯送吕布吗？”（董卓令李儒无语凝噎，李儒心想：“你要是不介意自己的女儿改嫁吕布，我当然也不会介意。”）

为了缓解父子矛盾，让时间能治愈一切，再加上貂蝉害怕家奴报复性骚扰，于是董卓决定，带貂蝉去郿邬长住，共享欢乐。吕布见貂蝉离开掩面哭泣，心都要碎了。

吕布望着貂蝉车马远去的影子，思如潮涌，就差一口气，要爆炸。

这时有人背后而来：“这不是将军吗？为何在此长叹？”

王允听说原委，悲伤道：“想不到太师如此禽兽。”（心里乐开了花）

二人到密室喝酒，“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吕布越喝越气，经不住王允煽风点火，胸腔一起一伏，一起一伏，快要气炸了。

“我一个老头也就算了，只叹将军盖世英雄，也遭遇羞辱。”

吕布哇哇大叫，拔剑喊道：“老贼欺我太甚！大丈夫在世，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但吕布还有犹豫：“怎奈，怎奈我和老贼有父子之份，若对他动手，恐怕世人耻笑。”（一对父子，两顶绿帽，已经够世人耻笑的）

王允替他撕下了这块遮羞布，吕布终于能坦诚面对自己的复仇之心。

王允连环计彻底奏效，吕布割手起誓，铁了心要搞倒董卓。

他们还找来了并州老乡李肃合谋，这个李肃当初引诱吕布投靠董卓，把董卓夸上天，现在自己怀才不遇，转头痛骂董卓。李肃愿意与他们合作，骗董卓回长安。

董卓听说献帝要让位出来，王允正修建禅让台，一度开心地忘乎所以。

他并不怀疑，叮嘱貂蝉：“你在此等我，我登基后，你就是贵妃。”貂蝉偷笑拜谢。

只有董卓母亲说：“儿啊，我昨天晚上心惊肉跳，此去长安千万要小心。”董卓笑道：“母亲多虑了，我做了皇帝，您就是太后，等着享福吧。”

董卓去长安，路上车轱辘掉了下来，马断辔头，董卓问李肃，这是什么征兆。李肃反应很快，答道：“这就是天意要改朝换代，刘家换董家。”董卓听了，眯着眼做起梦来。

长安百官来迎接，只有李儒生病没到。（唯一清醒的人关键时候生病了，我推测李儒已经被吕布软禁）

董卓对吕布说：“奉先我儿，以后你就总督天下兵马。”吕布笑着答应。

董卓驾车入朝，李肃提着宝剑在旁“保护”董卓。

来到皇宫，见王允等人手执利刃，拦住去路。问李肃，李肃不吭声。

“奉旨讨贼首董卓，其他人不追究！”王允在门口朗声诵读圣旨。

董卓慌了手脚，四面士兵杀过来，直刺董卓。可是他身上盔甲厚实，一时没死，滚到地上。

他大嚷道：“奉先我儿，何在？”

吕布双眼喷射出怒火，一戟刺死董卓。（义父杀手，成此美名）

董卓倒台，全民沸腾，晚上，大家把董卓肚脐点天灯助兴。

至于善后，王允先把李儒杀了，吕布则抄了董卓家产。

郿邬的几员大将李傕、郭汜等，听说老大已死，逃回凉州去了。（后来他们成了大祸害）

吕布得到貂蝉，恍如隔世，又抄了董卓的财宝，运回长安，从此王允权势熏天。而吕布和貂蝉的小幸福没能持续多久，被一阵西凉马蹄惊碎。

（完）

▍小结

关于貂蝉这个人，大智大勇大义，史书上没说有她。《三国志》《后汉书》只提到：吕布和董卓侍女有染，吕布担心被董卓发现，吕布和王允合谋诛杀了董卓。小说家并没有严重偏离事实，在记载的真空处大胆想象，这就是演义的魅力，让历史变得有趣。

最后再聊聊连环画家，徐正平，江苏盐城阜宁人，他是三国演义连环画人物造型总设计师之一，论形象塑造是一把好手，之前分享的《桃园结义》《捉放曹》就显出他非凡的功力，笔法娴熟，构图多变，而且非常喜欢近景，甚至特写。一本看下来，毫不呆板腻味。凤仪亭那段吕、貂、董三人的动作，姿态一气呵成，连环阅读效果极好。

徐正平为此书耗费年余时光，还请了他弟弟徐正方协助画背景，那些王司徒家的后园牡丹亭，还有董太师家的后园凤仪亭，都有苏州园林的味道。徐正平的风格偏雄浑大气，带有独特的装饰趣味，只是画凤仪亭时可能考虑俊男美女的戏码，用了相对细腻的画风。

下一回《犯长安》，请期待，码字不易，麻烦您帮忙点赞和转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