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寺塔地宫旁的贼

2001年在陕西省彬州市，老刘住在距离开元寺塔不远的地方，环境向来很安静，直到这几天，附近搬来一伙人自称是做洗衣粉，却总是在半夜吵得他睡不着。

老刘躲在窗户偷看，发现所谓的“洗衣粉”竟然是黄土。他立马反应过来，只有盗墓贼会在大半夜挖土！于是立马报警。

警方迅速赶往现场抓捕团伙，却有一人逃脱。这人名叫卫永刚，他的父亲卫云德，在门口望风被抓。

逃走之前，卫永刚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暗自发誓，日后一定要洗刷今天晚上卫家的耻辱。时间过去十四年，卫永刚还真的做到了。

开元寺塔地宫被盗

2018年1月初，在陕西省彬州县公安局，刑警孙群安刚和妻子商定好谁去接孩子，就接到上级通知，让他和另一名刑警马英，立刻前往咸阳市公安局。

孙群安一路上忐忑不安，转头问马英：“哥，你知道是啥事不？”马英摇摇头，脸色比他还要困惑：“不知道啊。全局就叫了我们俩去。”

在咸阳公安局，副局长张军说道：“今天让你们赶过来，是处理一起以前你俩负责过的案子。”然后将举报内容递给孙群安。

原来今天下午，咸阳市刑警支队接到一个匿名举报，对方称开元寺古塔下的地宫，三年前就被洗劫一空了。

开元寺塔，又称彬塔，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建于北宋皇祐五年，即公元1503年。一直以来民间就传说着，塔下的地宫藏有大量价值连城的宝贝。

出于文物保护的角度，考古学家们从未进行发掘，这也让警方无法核实举报内容的真伪。刑警查询开元寺塔的警情记录，发现早在2001年，就有团伙盗窃未遂。

而孙群安和马英，就是当时的办案人员，对于案件和犯人的情况最了解。于是咸阳公安局将两人召集起来。

孙群安和马英听后，不敢相信，因为开元寺塔所处的广场是水泥打造的，并且周围几百米内，没有任何建筑物作为遮挡。

彬塔俯瞰图

而且根据近期的检查情况，开元寺塔的地面没有异常，更别说盗洞了。此时，张军提醒道：“如果是挖地道呢？”

“挖地道！”孙群安听后恍然大悟，马英也想起来在2001年，有一伙人以用挖地道的方式，企图偷走地宫文物。好在有热心群众举报，地宫文物才逃过一劫，没想到现在又被盗了。

经过严肃商讨，咸阳市警方将案件线索移交给彬州县公安局，成立专案组后，尽快核实、侦破此案，主要的行动人就是孙群安和马英。

在回彬州的路上，孙群安和马英不约而同地沉默。此次案件时间紧，任务重，更何况案发已经三年了，如何查起？该从什么人查起？

当天晚上，两人就住在了局里，整个晚上都在搜集2001年案发时的细节。一般来说，警方办理案件的过程，是案发、现场、追凶、抓捕。

但是这个盗窃文物案中，警方没有现场、案发经过、嫌疑人，只有一个待核实的举报内容。

接近凌晨时分，马英困得不行，恍惚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干脆就把这次盗窃和2001年的案件当做同一伙人倒查。

这样的做风险性在于，一开始就认定了凶手，可能导致后期选择性搜集证据，一旦真凶另有他人，之前建立的证据链就有可能崩溃。

但是孙群安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不妨一试。假设地宫被盗也是挖洞，就要排查开元寺塔附近所有的住房，以及三年前的租户。

当天上午，孙群安和马英挨家挨户排查，来到一家名为“伊顿名师”的补课中心，此处在三年前是名为“川香食府”的饭店。

这时马英吐槽道：“我记得这家饭店，当年接送女儿经常路过，店里伙计很多，但是又没什么客人，还硬是开了大半年才关门，老板肯定是糊涂了······”

孙群安灵光一现：“你说啥？没客人还开店？”马英点点头，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和2001年一样，做洗衣粉是幌子，开饭店也是幌子！两人一查“川香食府”的资料，还真发现了猫腻。

根据当年的工商登记信息，川香食府的经营者名为赵现花，而赵现花的姐夫叫卫永刚。看到这个名字，孙群安和马英大喜：“这不就是当年那个逃跑的人吗？”

成为摸金校尉

卫永刚出生于1968年，是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上郭乡中陈村人，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两人初中没念完就出来打工。

卫永刚跟着师傅在乡里学汽修，之后就一直干汽修装潢类的工作。刚开始那两年，乡里的汽修铺子不多，卫永刚和师傅挣了不少钱，随着竞争者变多，收入越来越少。

而且卫永刚的修车铺在乡里，那时候的人赶时髦，都追求城里的样式，卫永刚和师傅的技术逐渐跟不上潮流，只能被淘汰。

事业失意，生活穷困，卫永刚整日在出租屋里喝酒。这时，弟弟听说他过得不好，立马就赶过来看望。

卫永刚见到弟弟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大手一挥给他买了不少好酒。但是卫永刚明白，这些钱多少有点“不干净”。

卫永刚所处的山西，历史文化厚重，曾经是多个朝代重要的城市，发展至今，地下埋藏了不少文物。

80年代时期，当地流传着一句非常有煽动性的话：“要想富，去盗墓，一夜成为万元户。”

当年卫永刚的父亲嫌弃干农活挣得少，加入了这一行。而年纪轻轻，缺乏法律意识的弟弟，被金钱诱惑，也选择了这条路。

实际上，盗墓也承担着风险，先不说带有迷信色彩的报应、阴阳之类。盗掘墓葬时，经常会发生坍塌，由于空间密闭，死亡率很高。

所以，卫永刚一开始没有跟随父亲和弟弟的脚步。但是现在生活拮据，卫永刚不得不重新考虑，成为“摸金校尉”，弟弟笑着说：“哥，咱们这算是盗墓世家了吧。”

弟弟带他到彬州去拜师，大师名叫李天涯，听名字就很有盗墓气息。拜师仪式前，李天涯得知卫永刚还没有“工作经验”，便说：“你这样我不能随便收，得先走完流程。”

入盗墓这一行，首先要试胆，也就是一个人到墓地上呆一夜。卫永刚觉得没什么，当天晚上就在旧坟旁睡了一夜。李天涯又算了卫永刚的八字，发现与自己不想冲，就收下了这位徒弟。

卫永刚跟随李天涯学习的，无非还是盗墓那些老套路：“望、闻、问、切”，但是这与中医的意思不同。

望，是指看风水、草木、地势；闻，则是闻土壤的气味，听地下的声音；问，就是踩点，向老人打听消息。

切，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即找到墓葬后，确定打洞的具体位置，以最短的距离进入墓室；敢于摸遍死者身上的遗物，能通过触觉知晓文物的年代和价值。

拜师学艺后，卫永刚在这条道上渐渐积累了人脉。他发现干这一行的人特别“杂”，有从来没上过学的，也有学识渊博，工作体面的。说白了，大家都是图发财呢。

时间一久，卫永刚有些不耐烦了，催问李天涯什么时候可以盗墓。就在此时，一个同道中人对李天涯师徒，发出了邀请。

此次盗墓的地点，就是彬州县的开元寺塔。卫永刚没想到，参与盗墓的竟然还有自己的父亲，卫云德。一家三口，可算是齐了。

卫云德50多岁还是没放下发财梦。他早就听道上的人说开元寺地宫有宝贝，便四处托人介绍，加入了这次盗墓。毕竟年纪大，腿脚不如年轻人利索，就只能望望风。

地宫示意图

而卫永刚两兄弟则轮流参与挖洞，实际上，卫永刚对开元寺塔的情况一无所知，直觉告诉他，知道得越少，下场越好，只要分得到钱就行。

但是，成员之间互不相识，也很少说真名，经常产生分歧。心急的人，为了尽快挖到地宫，把动静搞得很响。结果，洞才挖了20米，他们就被举报了。

当时，卫云德正在外面望风，他察觉到有几个男人的走路方式，很像接受过训练的民警，卫云德顿感不妙，赶紧发出暗号。正在挖洞的人停下动作，卫永刚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盗墓团伙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四散而逃，卫永刚距离窗户较近，立马跳窗逃跑，慌乱中他没顾上弟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父亲。

卫永刚运气好没被警察追上，但他不敢休息，甚至不敢走正路，流窜于草木之间，连夜逃出几十公里。

没想到第一次和家人、师傅合作，结果会如此落魄。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丧家之犬，把这一天认定为卫家最耻辱的一天，发誓一定要回来盗走开元寺地宫。

蓄谋15年

其实当时弟弟和师傅都逃脱了，但是不久后两人分别死于墓葬坍塌。卫永刚知道后，心情悲痛，把彬塔当做这一切不幸的起点。

不久后，卫永刚又参与了盗掘运城市盐湖区东郭村的古墓葬，期间他负责了所有的脏活累活。

没想到墓葬突然发生坍塌，被村民发现后报警。卫永刚因此入狱，法院将运城案和彬塔并判，处以卫永刚有期徒刑15年，并处相应罚金。

入狱后，卫永刚越想越气，凭什么他付出这么多最后却一无所获。对于弟弟和师傅身亡，卫永刚没有受到警醒。

他反而觉得这是耻辱，自己一定要替他们报仇。卫永刚在监狱里假装配合思想工作，目的是争取减刑，出狱后尽快一雪前耻。

在狱中，卫永刚盯上那些头脑聪明，胆子大的人，说服他们出狱后跟自己混，许诺能让他们挣大钱，其实是想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帮手。

没想到还真有那么七八个人答应了，这些人因抢劫、盗窃、盗墓入狱，卫永刚没法完全信任，只能步步算计。

2011年，卫永刚因表现良好、多次减刑而提前出狱，他回家待了半年，一直研究考古类的专业书籍，查询彬塔的相关资料，最后他确定地宫里一定有宝贝。

但是为了一举成功，他得先在其他地方试验。于是在2011年7月末，卫永刚召集家乡亲戚和狱中伙伴，前往陕西省兴平市的清梵寺塔。

卫永刚此时心思缜密，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伪装成打工仔，说服小姑子赵现花，在清梵寺塔附近的孙家巷10号租房，还让亲戚卫淑军白天摆摊卖饼。

卫永刚和其他人装作农民工，白天出门后故意往身上抹泥巴，弄得灰尘扑扑，邻居还真没有怀疑。

清梵寺塔

卫永刚吸取彬塔的教训，将盗洞的大小改为60X60，为了避免动静过大，每次只允许两个人一起挖。一个月后，地道真的挖通了。

卫永刚不信任别人，只身前往地宫。最终他成功盗出一个银质的阿育王塔、一座石塔、铜棺、琉璃瓶、铜钱等文物。

事成后，卫永刚吩咐其他人回填盗洞，再红色防潮漆涂抹屋内的地板。后来房主接受采访时说：“我当时就很纳闷，怎么还有人在陕西嫌潮。”

卫永刚明白文物不能在手上久留，找到中间人罗建平，以60万的价格转手。拿到钱后，卫永刚没有立马进行分赃，而是以赃款要挟众人继续盗掘地宫。

石塔

可是直到2013年9月，卫永刚次次扑空，这让他在道上颜面尽失。为了挽回声誉，卫永刚换了一伙人合作。

同年11月，卫永刚找到张建永，此人曾经是个大师，会看风水。他告诉卫永刚，陕西省旬邑县的泰塔，建于北宋年间，当时有不少皇室贵族来上香，地宫里肯定有宝。

于是，卫永刚还是用同样的套路，让人租房装成做生意的，半夜挖洞，将土分装成小袋，运到郊外的河里或者山上倒掉。

一个月后，泰塔的地宫被打开，卫永刚将其中的卧佛像、双层铜银棺、琉璃瓶、小佛像等十几件文物盗走。

陕西省旬邑县的泰塔

卫永刚拿到文物像是拿到了烫手山芋一般，立马将其以196万的价格转卖给叶征兵。其中的卧佛像被多次转卖，最终成交价为380万。

直到2015年初，卫永刚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要再次盗掘彬塔，洗刷卫家耻辱。

再次“光临”彬塔

为了一次成功，卫永刚做足了功课。在过去的15年里，他多次乔装打扮来踩点，对附近的路况十分熟悉。

这一次他斥巨资租房，还是以小姑子的名义经营餐馆，找来十多个女服务员，一个厨师装样子。为了防止消息外露，他让监狱伙伴闫国强混在其中。

作案期间，闫国强闲下来就玩手机，这让精神高度紧张的卫永刚非常看不惯，以至于事成后没有分给他一分钱。

经过卫永刚计算，这一次的盗洞要挖280米左右，为此他们挖了半年时间。期间，不少人被狭长、深不见底的盗洞吓跑。

一天晚上，正在挖洞的卫淑军，恍惚间竟听到了广场舞的声音，他大惊失色：“难道是要挖到地面上了？”匆匆爬出盗洞后，又被卫永刚摁回盗洞继续挖。

6个月后，挖到地宫了。卫永刚坚持自己下去，他要亲手拿出地宫里的文物，好给父亲、弟弟、师父一个“交代”。

最终，卫永刚从地洞里盗出49件文物，包括各种精美的石棺、金棺、银棺、铜棺、鎏金棺、铜镜、舍利等文物。

此刻的卫永刚极力克制兴奋的情绪，联系中间人张士敏以580万卖出，最终这批文物以2300万的价格，卖给了富商阮某。

一夜暴富的卫永刚拿着钱回家乡，建了一所豪华别墅，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他觉得这次盗掘天衣无缝。

但是因为团伙内部分赃不均，成员将彬塔被盗案举报给咸阳警方。

当警方找上门时，卫永刚正在挖掘当年让他被捕的东郭村墓葬群，可见这个人真的是“有仇必报”。

2018年5月，警方通过闫国强的指认，逮捕了卫永刚。在接受警方审问时，卫永刚明白自己的罪行可能很严重。

为了活命，卫永刚主动供出另一名多次作案的李某，这名李某多次挖掘古墓葬，情节严重。反而使卫永刚获得重大立功表现，最终获刑15年。

面对这样的结果，卫永刚表示很满意，当他将千年舍利转手卖掉时，也曾觉得是冒犯死者的行为。

回顾卫永刚盗掘，他先后获利总计840万，先后盗掘6座古塔地宫，其中有二座扑空，一座迷失方向。盗取的文物数量接近百件，最终被警方追回77件。

其中购买彬塔文物的富商知道消息后，竟然逃到了日本，还好警方在文物被转移前，及时全部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