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帅乡乐至,韩排长邀请我去与三十多年没见面的战友聚聚,在事先保密的情况下,战友见面居然都能叫出名字。
战友都还记得我
贾洪国
因为身体出了状况,也许会早于很多战友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不厌其烦地拜望着我们西藏亚东边防出来的战友,运用信息时代的高科技手段,很快就把几百名的战友联系上了。
像我这样寻访战友的人,退役老兵中应该还有不少。对于战友曾经一言一行,也许早已模糊不清。只是受过战友恩惠的人,容易活在恩情的感念中。每次想起给予我善和爱的战友,并冲动地想找寻那个人,告诉他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巡逻路上,给我的温暖、抚慰,至今让我悄悄感动。
寻访战友出于爱和善的人性本能。因为找寻的不止一个战友,我要找到亚东边防曾经与我有接触的全部战友。 一个战友接一个战友的拜访,想在自己的生命史册完结之前,重温我们曾经戎装戍边的光和热,然后记录下来,汇集成册,留给我们的“藏兵二代”们。
这本是一件难度不小的事,一个连队都几十上百号人,加上我在亚东采访、报道过的战友,来自祖国的东西南北。我是1985年入伍的兵,时光要为我倒回三十多年前的记忆,有的战友可能早已下落不明,有的从乡村迁徙到城镇,有的把不尽人意的远方勉强当作故乡,可以说每个战友境况 都充满了变数,包括我自己。
在展开拜访战友这件事之前,我被查出介质性肺炎。忍着呼吸急促的困难,我满世界的奔波游走,只要见到一个久违的战友,急促的呼吸就会偷偷减缓,仿佛是战友的力量替我驱散了病魔。因此下定决心,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从一个地方找到另一个地方,一个战友告诉另一个战友。大西南寻访完了,就去西北,我在亚东接触的战友多半都要找到,眼看只剩下东北和华北了,依然乐此不疲再次踏上拜访之路,总之,一个都不能少。 每一个战友的过去与现状,我都记录在平板电脑上,回到家再进行整理写作。这就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一项伟大工程。说起寻访战友的故事,我无比自豪,恰似生命获得了边关老战友的全部力量,存活的时间被战友情一再延展。
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值得老兵们点赞?
有的战友像一根针掉进大海,让我慢慢失去了找寻的耐心,同时也改变了我对战友的认知。人和人之间之所以成为战友,自然离不开军旅的机缘和使命。战友首先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必有江湖。因时代境遇不同,个人命运造化必有差异。时过境迁的网格化节奏与 流量的速度,早已击溃我们曾有的思维模式。实在不应该停留在过去的历史里,单方面去设置或恋旧战友情,这很容易造成他人对战友生活发展的误判,甚至画地为牢的高看自己。
也许战友知晓我现在的变化,并不愿意接纳配合我的造访,甚至换着法子不断躲着我,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可能,虽然现在还没有一例这样的事情。有时我想,自己急切的 找寻,来不及替对方换位思考,彼此弄得皆不愉快,受伤的不是被找到的战友,而是自作多情的自己。作为生命个体,生活时刻都在发生变数,而岁月静好彼此不知。有的战友离开人世多年,消息才传进我们耳朵,除了浑然,只有悲讶。一位与我同一节火车皮拉到部队的老乡,退伍后一直在同城工作,我的三番五次邀约,都被他统统拒绝。后来,我渐渐明白,这样的结局,需要反思的是我,而不是战友。
南充战友何光满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次参加南充战友聚会的饭局,场面有点儿尴尬,因为坐在一起的人,名义上都拥有“战友”平等对话身份,实则你并不属于他们的 圈层,你只是组局者私交要好的战友。原本有些人,你做梦都不可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尽管岁月已经以三十年的数字为代价更替人类生活变化,但一眼之间还是能洗出他们原来的样子,因为当初他们对你单纯而生产的苛责,你对他们存有偏见。或许他们对你的偏见比你对他们的偏见还要大得多。虽说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但军中根深蒂固的等级森严,并不能想当然的平等对谈,现场给“首长”敬酒者蜂拥而至,他们早已认不得你是谁?组局者与其耳语几句,对方看着你,顿时大惊失色一呀,原来是你!何光满不卑不亢的态度,激起他们内心掩饰不住的“澎湃”,他们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他们到底想说什么,或他们过去说过什么,只有他们可爱的舌头最清楚。老何不与他人争着敬酒的淡定,并不影响战友格局。
三年疫情解封的第三天,到贵州湄潭拜望老战友刘利,路过遵义桐梓,被老战友代晓军拦下来。他通知几位当地战友来会我,怎么说都要挽留我饭后再走。结果饭桌上 ,有些战友对我直言:到了这地方,怎么不直接打个电话,非要让战友来转告之类,弄得成了我的失礼。同时,说这话的战友,讲了很多当初对我印象和处境而发出的惋惜与遗憾。他不知时间的长河,早已把我们分支成不同的溪流,我们各自都在奔赴理想谷的路上,谁也不知海水的深浅,更不知时间微缩的漩涡里,时刻都在吞噬着欲望的一个个深渊。每个人都有他认定的路要走,我目光也不可能那么短浅,永远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挣扎,至少还有川中的森林氧吧对我发出邀请!
初夏时节,原特务连侦察排长韩志刚邀请我去陈毅元帅故乡,我们打算做个测试,事先不告诉战友任何细节,只约见面时间和地点。
我是上午十点到的乐至县城,离约定聚会时间还有两小时,韩排长带我去参观了陈毅纪念馆。十一点半,我们先到聚会地,不管不顾地打听并拨通了都帮金老兵的电话,对方几乎没有时间犹豫 ,顺口叫出我名字。记忆有些模糊,都老兵是团部中灶的炊事班长,由于我们在部队时接触频繁,见面后聊的话题很多。有一次我们出公差去小院打柴火,偷偷跑到炊事班“打油击”,他问起我们连队的伙食状况,并给我吃了一坨大大的卤牛肉。此后,才知他是陈毅元帅的家乡人。退伍回到四川后,我再没有老都消息。
乐至老兵们跟在部队一样,时间观念依然强。离聚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原机要股的周佃国,电影放映组的倪安帮都来到了聚会地点,谁知几个战友的相见,竟在别后三十多年间。彼此兴奋感慨,倪老兵讲他一直记得我,并在六团微信群看到《雪域老兵吧 》我写寻访战友的文章。他想 过来安岳找寻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的相见。原本老倪很不愿脱下军装 ,他想留在军营再奉献几年青春,可事与愿违,退伍后回到乐至纪委工作,生活过得也不错。
韩排长特地邀请了资中王新明老战友来乐至,并陪同我们四处游览。我们冒雨游览了川中古刹报国寺。因为是本地人,讲起寺院的故事,比导游还吸引游客。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韩排长的同学李姐事先约定请我们吃个午饭。午餐时居然来了几位西藏日喀则军分区的乐至战友,原来他们都是老韩邀请来陪我的 ,说起名字,有的我们彼此熟悉。李姐的不骄不躁和得体的言语, 让我看见帅乡人对于西藏老兵的崇敬,有情义更有谦逊,还有来自工作生活中相互关照的宝贵经历。
乐至拜望战友,让我恍然明白,战友之间无须找寻,也不必约定, 世界那么大,心脏那么小,即使生活在别处,长时间没有联系,战友都还记得我!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贾洪国:1968 年生人,西藏军旅五年,双流县报记者十年。出版有个人文学集《 一花一世界 》、《 人生足迹 》 、《 风兮雨兮》。近年来,主要精力用于采写《寻访战友故事集》,目前已完成了二十多万字的初稿创作。因为“人在变老,军旅的记忆却永葆青春!”把文字当成爱好经营,把生活当成诗意品味,一念花开,一念云起,在时光中拈花微笑,能穿透岁月漫漫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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