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凶手和寂寞难耐——小众电影里的人情世故

《月黑风高》给人的感觉就是看后很轻松，很舒服。

甚至轻松到片中贯穿始终的凶杀案只是几位警察与自己和解的动因，因为这起近乎罗生门的凶杀案，让笼罩在一个小村子上的疑云烟消云散，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警察不仅变成了朋友，还打算一起把友谊维持下去。

当片尾李宗盛的《寂寞难耐》响起时，周文健与成奎安抬头望着坐直升机离开的王敏德与周嘉玲，一起欢笑奔跑，这是属于成年人的快乐，有些怀念，有些涩涩，还有些只能意会的同好之谊。

所以看到这里，大家应该知道，《月黑风高》是一部比较小众的电影，主演都处于半红不紫的状态，王敏德没有在片中焕发出让他成为标志的《飞虎》系列中的神勇，连向来以健硕形象示人的周文健也在电影里秀起了大肚皮，然后一边邋遢地披着警服一边懒散地唱：

“寂寞难耐……哦……自摸奶奶，你不去摸它，它怎么会变大……”

在如今为大多数内地观众熟知的经典港片系列之外，彼时依然游离着许多看上去“莫名其妙”的电影，如前期介绍的《凌晨晚餐》《尸家重地》和这部《月黑风高》。

尤其是《月黑风高》小众到什么程度呢？

它连百度百科都没有，只有豆瓣上言简意赅的几行文字。

而与它同名的只有1947年国泰影业拍摄，王丹凤女士主演的电影。这让王敏德与周文健等被迫一起达到了他们不该有的高度——

这是一部小众的、慢节奏的、讲述友谊和位置，并用偶然激发的热情挑战摆烂人生的低成本影片。

“1

电影开场就围绕着香港大澳警署署长周仔（周文健 饰）与安仔（成奎安 饰）在乡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在这个出门就能遇到熟人的小地方，大家认出来死者是当地有名的烂仔（王俊棠 饰），死因是脑后被人击穿导致失血过多。

因为烂仔平时仇家甚多，几乎没有任何刑侦经验的周仔陷入沉思：

我该怎么继续保持我这摆烂的人生呢？

恰在此时，他还拘捕了一个“假洋鬼子”，目击者称这个“假洋鬼子”当晚与死者发生过冲突，警察前来问询时“假洋鬼子”醉酒大闹，周仔一拳把他打到吐，然后拘留。

翌日，醒来后的“假洋鬼子”告诉周仔说：

“我是来你们这里度假的高级督察麦克（王敏德 饰）”。

于是周仔又陷入了沉思：

完鸟，这回该彻底摆烂了。

然而当上级知晓此事后，考虑到周仔的警署是警界驰名的摆烂场，指望这群脱下警服就是街溜子的警察破案似乎可能性不大，干脆命令休假中的麦克“协助”周仔破案。

麦克开不开心且不说，周仔终于不沉思了：

劳资的地盘，怎么能让别人耀武扬威？要不是看你带来的马子（周嘉玲 饰）太正点，劳资早把你给扬了。

接着几乎把口水滴到别人脸上的距离贱兮兮地问麦克：

“你马子真正！”

麦克无奈：

“她不是我马子，她是我女朋友。”

随后在周仔的指派下让安仔带着麦克挨个去了解周边情况，逐个排除嫌弃人，自己则脱光了在警署宿舍里一边洗澡一边唱：

“寂寞难耐……哦……自摸奶奶，你不去摸它，它怎么会变大……”

“2

本片唯一比较激烈的打斗场面是麦克打算抓捕嫌弃犯——村长的保镖（陈治良 饰），然而当这个大块头出现时，所有警察因为都和当地村民关系很好不愿动手，只有麦克一个人上前单挑，结果被保镖秒杀。

这是肌肉男王敏德与另一个职业肌肉男陈治良在银幕上难得的PK，可惜作为一部风格诡异的电影，连正经互殴都没有，只是当王敏德抱住陈治良后，人家一甩身，只见王敏德飞出去了……

闻讯赶来的村长和周仔一起打圆场，气势汹汹的保镖和村民们都指责来这里的“假洋鬼子”不念乡里乡亲，只会乱抓人。

警方和村民们干脆像黑社会谈判一样坐下来“讲数”：

“你们这样搞我很为难，毕竟现在出了人命案，上头催得又紧，你们好歹配合一下嘛。”

村长他们就不乐意了：

“周仔，我给你面子，但让这个假洋鬼子抓我的人，以后我还怎么当村长啊？！”

一时之间，案情陷入僵局。

此时观众可以通过周仔和麦克百无聊赖地等待，且在等待中的互不对付及各自反思看出两个人的转变——

麦克发现凡事并不是像在城市里一样泾渭分明，反而周仔这种走“群众路线”的人办起事来更加顺利，比如麦克自己死活问不出来的事情周仔过去嬉皮笑脸聊几句全都弄清楚了，而麦克那一套秉公执法的方式在这里根本寸步难行。

周仔发现可能自己摆烂太久了，连穿警服都懒得把扣子扣上，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城里人”，让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在警校学习和刚上岗时的意气风发。

秉公执法有错吗？没错。

和稀泥就一定对吗？反而会让原本理所应当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两个警察，或者说两个男人之间渐渐有一些体恤和理解。

这种理解的引爆点便是固执的麦克又找上了村长的女儿阿花（关宝慧 饰），因为死者当晚与她也有冲突，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村长纠集一群村民围追堵截，麦克吓得四处逃窜。

正当众人围住麦克打算收拾他时，周仔带队出现，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站在所有人面前：

“村长，我提醒你一下，监狱离这里不远，如果你想进去坐坐，我乐意引荐。”

看着眼前的老好人忽然变成了执法者，所有人都怂了，人们退去后麦克搂着女友对他说：

“你真帅。”

周仔面无表情：

“必须的。”

回到警署后，周仔把门关上，一个人对着镜子反复摆姿势，然后把警服脱下来，一直紧绷的肚子顷刻间“泄”了出来——

这才是我的本体啊！

周仔想。

“3

案件的真相乏善可陈，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凶手正是村长的女儿阿花。

那晚烂仔与阿花在酒吧起了冲突后怀恨在心，借着酒劲尾随她然后在车上强暴了她，气愤至极的阿花起身抄起家伙朝烂仔脑袋后来了一下，结果失手误杀了他。

这个让全村人都头疼的女孩，最后冷静地说：

“从小你们就不管我，所有人都只会摆烂，出了事又都护短，没人教过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现在我杀人了，我要去坐牢离开这里……”

案件告破，对于这个女孩的行踪再无消息。

也许这也是一个必然发生的悲剧，毕竟在这个连烂仔都可以横行霸道的村子里，“摆烂”似乎是所有人唯一合理的生存方式。

至于破案后的麦克却意犹未尽，他在这里收获了朋友：

看上去开始像警察的警察们，包括周仔、安仔和其他人。

村民对他们渐渐有了礼数，熟悉之余知道人家是警察。警察对村民有了顾念，调侃之外知道法不容情。

那天风光好，麦克约了架直升机打算带女友换个地方继续度假，临走前周仔又贱兮兮地跑过来问他女友：

“要是有空的话，记得以后回来帮我‘修水管’。”

麦克一脸正经：

“她不是我马子，她是我女朋友。”

随即两个人都笑了……

直升机缓缓飞起，周仔和安仔等人站在下面大笑着看着麦克离开，镜头从高处俯拍，李宗盛的《寂寞难耐》响起，它替代了周仔的“自摸奶奶”，有些慵懒，有些意兴阑珊，还有些意犹未尽。

《月黑风高》更像一部生活片，只是找了许多惯常演绎喜剧片、恐怖片和动作片的演员们来出演，在影片中王敏德没有了矫健的身手，成奎安不再显得气势汹汹，周文健却依旧贱兮兮地游走在颓废和振作之间。

似乎每个人在最后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义，于是喜笑颜开，看着彼此渐渐远去……

然而，这是上述人物在银幕上少有的温柔样貌，因为随后，王敏德继续演绎《飞虎》，他是个一直帅到老的男人。成奎安先生却早已故去，周文健也渐渐没了音讯。

只留下这部很小众的电影，它让人在深夜兴致勃勃地看着几个硬汉耍宝，还能看到他们鲜见的狼狈。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月黑风高》这个片名与内容又有些格格不入，它分明是借由一件凶杀案让警察们变得凌厉，让男人们找回勇气，让彼此互相理解，最后，却让李宗盛的一首无聊自怜略挽回场子：

人嘛，摆烂可以，不能一直摆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