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赵作海杀人案：超期羁押和刑讯逼供，冤案的始作俑者

离奇的失踪案件

1998年2月15日，河南省商丘市公安局接到了一起报案，报案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说他的叔父四个月前突然失踪了，至今仍未找到。这一消息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

赵振晌是商丘市赵楼村的一位村民。据报案人描述，赵振晌是在家中离奇失踪的。失踪当晚，他和家人一起吃过晚饭后回到房间睡觉，但从那以后，他的家人再也没有见过他。

警方立即展开了调查工作，但是他们发现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而且还是在家中？调查了很长时间，警方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一筹莫展。为了进一步调查此案，警方采取了各种手段，包括对赵振晌的亲属和邻居进行访问、收集和分析相关信息，以及对周边区域进行搜索。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找到赵振晌的踪迹。

警方在走访村民调查的过程中，得知了一个关于村里女人杜金惠的故事。十多年前，杜金惠是一个带着三个小孩的单身母亲，被村里的赵作海和赵振晌同时追求，两人之间的竞争变成了冲突。然而，由于经济纠纷，赵振晌一直认为赵作海曾经欠下他一笔工资，多次找他要钱，但被拒绝了。警方因此怀疑赵作海可能因为感情和财务纠纷而杀害了赵振晌。

警方对赵作海进行了讯问，发现了两个重要的疑点。其一是赵作海身上的伤痕，他声称是在邻居家盖房子时造成的，但经调查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其二是他身上的伤并非在附近医院看的，这也不符合常理。然而，由于警方无法找到更多的证据，包括赵振晌的尸体，赵作海最终被释放了。

突然出现的尸体

1999年5月8日，商丘柘城赵楼村在挖井时发现一具高度腐烂、无头、膝关节以下缺失的无名尸体，这起惊人的发现震惊了整个乡村。当地的公安机关将这一案件定名为“1999·5·8”杀人碎尸案，并开始着手调查。

在这一事件发生后，公安机关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一起报案。1998年2月15日，赵振裳的侄子赵作亮向公安机关报案，称其叔父赵振裳于1997年10月30日离家后已经失踪了4个多月，他怀疑赵振裳被同村的赵作海杀害。当时，公安机关曾对此展开过调查，但最终没有找到赵振裳的下落，此案悬而未决。

高度腐烂的无名尸体被发现，虽然身份不明，但是警方怀疑其可能是失踪的赵振裳，并开始调查。赵作海成为了警方调查的焦点。由于身份无法确认，警方决定采用DNA技术对尸体进行鉴定。

然而，赵振裳没有留下儿女，其父母也已经去世多年，因此柘城县公安局不得不挖掘其母亲的坟墓，采集腿骨和无头尸体的DNA进行比对。检材被送到公安部物证鉴定科和辽宁的一个鉴定机构进行三次检测。在2001年7月，鉴定的最终结果出来了，但并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原因是其中一份检材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无法进行比对，因此公安机关无法确认该尸体是否是赵振裳。

命运的玩弄

由于赵作海有重大嫌疑，当天晚上就被派出所的民警带走了，罪名是涉嫌故意杀人。第二天他就被刑事拘留。由于此案影响极其恶劣，5月9日早上，柘城县公安局全体侦破人员在老王集乡派出所召开了会议。会议由主抓刑侦工作的副局长丁达主持，他们听取了5月8日的调查和审讯情况，初步认定死者是赵振裳，杀人凶手是赵作海。虽然无名尸体的身份尚未确认，但赵作海的嫌疑越来越大。

随着警方对于无名尸体的发现以及赵作海嫌疑的加重，柘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开始了对赵作海的高强度审讯。为了确保审讯效果，审讯人员被分成三个组，每组轮流对赵作海进行审讯。同时，每组审讯结束前都要向下一组汇报赵作海的承认情况以及思想动态等情况，以便下一组继续审讯。这种高压审讯持续了近一个月，从1999年5月10日到6月18日，期间赵作海一共做了九次有罪供述。这九次供述成为了日后认定他罪行的主要依据。

供词：1997年10月31日晚上，我在杜梅家中与她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然后，我听到堂门被推开的声音，发现是赵黎。赵黎手持刀子进入房间，并向我连砍几刀。我挡住了一些刀砍，但是我的头和胳膊都受了伤。赵黎离开房间后，我赶紧穿上衣服并出门逃跑。赵黎紧随其后，我很快就被他追上了，我们开始打斗。在这个过程中，我使用了一把刀子，刺中了赵黎的腹部或胸部，导致他死亡。
当我回到家时，我的身上浑身是血。我告诉我的爱人，我做了一件可耻的事情，让她别问了。我的爱人试图让我去医院，但我拒绝了，并选择在一个烟叶炕里过夜。在夜里，我拉着赵黎的尸体到了院子里，想把他扔掉。我将他的头、胳膊和大腿切开，并将他的身体放在一个大袋子里，用架子车拉到村外的机井里扔掉。我将赵黎的四肢和头部烧掉，并用土盖住了院子里的血迹。第二天，我让我的爱人去村诊所拿药，并将赵黎的衣服放在烟叶炕里烧掉了。

赵作海前妻赵小齐表示，井里尸体被发现后，她曾经被警方关在乡里一个酒厂一个月，受到很多折磨。“用棍子打我，让我跪在砖头上，砖头上还有棍子”。她说，民警一直问她是不是知道赵作海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说不知道就一直被打。

她说每天只能吃一个馒头，还经常几天不让睡觉。 从酒厂出来后，赵小齐知道赵作海被确定杀人。她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到外村。两个孩子一个在外地打工，一个已经出嫁。这十几年她没有再回去，也没有去见过赵作海。即使赵作海回来，她也不想再回去。

草率的判决

当时的案件确实存在着许多疑点，如果检察机关和法院能够对这些疑点进行充分的质疑和调查，或许赵作海的悲剧可以被避免。

在这起案件中，公安机关的工作人员承认存在着一些疑点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例如，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警方做了四次DNA检测都未能确定死者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把尸体确定为赵振裳，就存在着主观色彩的可能性。此外，警方没有追查凶器，也没有确定凶器所能造成的伤痕是否与尸体的伤痕相符等等。

由于证据不足，商丘市检察院在两次退卷后，拒绝再次接卷。而警方坚持认为赵作海是凶手，不能放人，导致赵作海长期被羁押在看守所里。在审理期间，法院对该案仅进行了20多天的审理，并全部采纳了公安部门的意见。庭审时，赵作海和他的辩护律师都否认了杀人一事。但是法院认为，赵作海曾经被审讯做了9次杀人的笔录，因此当庭否认不可信。

担任赵作海辩护人的是当时尚未拿到律师执业证的一名实习律师。由于赵作海家庭困难，他并没有委托律师，因此赵作海的辩护律师是法院指定的。

最终，2002年12月5日，商丘中院对赵作海作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赵作海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并剥夺其政治权利终身。河南省法院经复核，于2003年2月13日核准了商丘中院的判决。赵作海没有上诉。在羁押期间，他两次获得减刑，先被改判为无期徒刑，后又被改判为有期徒刑20年。

“死而复生”的死者带来了真相

2010年5月2日上午，在柘城县公安局老王集派出所，赵黎突然现身，把赵楼村村支书惊呆了。赵黎之前曾突然失踪十多年，让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赵黎解释说，当时他和赵作海打架，砍了赵作海几刀后以为赵作海已经死了，便逃出了村庄。村民们纷纷惊呼不已，询问他是不是死而复生。为了证明自己身份，赵黎只好让大家查看他肚子上的疤痕。

村支书得知赵黎活着的消息后，立即将此事报告给当地派出所。由于这是一起涉及人命的重要案件，当地公安局的领导迅速下令对回来的人进行DNA鉴定，以确认其身份。经过不久的等待，DNA鉴定结果出来了，证实这个回来的人确实就是多年前被认为已经“死亡”的赵黎。

赵振裳和赵作海是邻居，长大后一起到陕西延安打工。但后来，赵作海私吞了赵振裳的工钱，两人的关系恶化了。更糟糕的是，两人同时喜欢上了同村的杜金惠，最终以两人之间的纠纷告终。

1997年10月30日深夜，赵振裳得知赵作海在杜金惠家中过夜，愤怒之下他回到家中取出一把菜刀，潜入杜金惠家中，趁赵作海熟睡时，对着他的头猛砍一刀。他将凶器丢在村东小庙后的路边，拿着400元现金和身份证，带着被子骑着三轮车逃离了家乡。

这些年来，赵振裳走遍了安徽、陕西、湖南等地，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乡周边100公里范围内活动。他已经13年没有回家了，也没有更换过身份证。

赵振裳的一代身份证曾经被使用过两次。第一次是1999年，当时他住在郸城县的一家旅店里，被郸城县南丰镇派出所查过。第二次是在2003年“非典”期间，他因为是流动人口被鄢陵县马栏镇派出所查过。尽管如此，公安机关并未发现他是一位“死者”。

无头尸体的身份

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和DNA鉴定，警方终于确定了1998年9月12日晚失踪的商丘市睢阳区包公庙乡十字河村东五组村民高宗志的身份。经过审讯和调查，发现此案的主犯是李海金，而这起凶杀案的动机则是因为他和高宗志在山东菏泽做月饼生意时发生了严重的矛盾。出于报复之心，李海金与几名同伙预谋了杀害高宗志的计划。

案发当晚，李海金先让手下的杨明福、刘院喜等人在手巾李村村边守候。随后，他们邀请高宗志到离李家不远的本村西地，并在那里将他杀害、肢解，并抛弃尸体。为了掩盖罪行，四人将尸体的躯干和三块石磙一起推入了附近的机井中。

此案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警方不断追查并于五月份相继将犯罪嫌疑人抓获。其中，杨明福在商丘市区被捕，李海金在天津落网，张祥良则在辽宁省沈阳市落网。

后续与反思

2010年5月5日下午，河南省高院决定开启赵作海故意杀人案的再审程序。这一消息迅速传开，引起社会广泛关注。随后，5月9日，当地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宣布赵作海的无罪释放，宣告这是一起明显的冤案。与此同时，他也得到了公检法等各部门的慰问和生活救助。

赵作海被无罪释放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当地政府和群众对他的到来非常热情，为他准备了欢迎仪式，并给予了各种生活帮助。5月17日上午，赵作海领到了国家赔偿金和困难补助费共计65万元。

河南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杜建华向媒体通报，当年审理“赵作海案”的审判长张运随、审判员胡选民、代理审判员魏新生已停职接受调查。
法院审理认为，6名被告人在办案过程中对赵作海组织、实施了刑讯逼供，导致赵作海被错定为杀人凶犯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已构成刑讯逼供罪。6月26日，龙亭区法院就此案作出一审判决：王松林、郭守海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丁中秋、罗明珠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司崇兴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周明晗被免予刑事处罚。

在这场冤案中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有所挽回，历经公、检、法三方，可由于种种原因使得这场冤案失去了纠错的机会。

在赵作海案件中，存在一些疑点，但这些疑点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首先，警方确认无头、无四肢尸体为赵作海所杀后，并没有追查凶器，也没有确定凶器所能造成的伤痕是否与尸体的伤痕相符，这与我国法律对杀人罪定性的要求不符。

其次，当时尸体高度腐败，警方先后做了四次DNA检测都未能确定死者身份。因此，警方把尸体确定为赵振裳，存在主观性。最后，警方根据残尸确定死者身高为1.70米，但实际上，失踪的赵振裳身高只有1.65米左右，这也存在一定的矛盾。

在赵作海被长期羁押的情况下，商丘市政法委等多次召开会议，研讨该案。然而，由于证据不足，商丘市检察院在两次退卷后拒绝再次接卷，导致赵作海长时间无法获得自由。而警方一直坚称赵作海是杀人凶手，造成案件的进展一度陷入僵局。

在清理超期羁押的案件时，商丘市政法委多次研讨案情，但警方仍然坚持赵作海有罪的观点。后来，检察院提出公安机关应向检方移交卷宗，并提供DNA鉴定的结果。但由于DNA鉴定一直没有结果，检察院最终放弃了这一疑点，进行了公诉。

可以看出，在该案件中，警方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坚持认为赵作海有罪，而检察院则无法证明赵作海有罪，最终导致了案件长期未能得到解决。这也让我们深刻认识到，司法公正和依法办案的重要性，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被告人的罪行，不能凭空猜测或主观臆断。

从法院环节来看，该案的审理过程存在一些问题。首先是审理时间过短，仅20多天的时间就做出了判决，这样的审理时间远远不足以充分审查证据和听取各方意见。其次，法院完全采信了公诉人的意见，而公诉人的意见又来自于公安部门，这就使得案件审理缺乏独立性和公正性。此外，法院还过分依赖了赵作海在公安环节做的9次笔录，将其当做证据，而忽略了辩护律师的意见和其他证据。这些问题都导致了案件审理过程的不公正和不完善。

刑讯逼供一直存在我国的司法实务中，困扰着我国的刑事司法实践，也是导致冤假错案发生的重要原因。在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建设法治国家的形势下，采取有效措施遏制刑讯逼供行为，是推进人权司法保障制度完善的重要一招。我深信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提升，刑讯逼供一定能得到根治。